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喜闻乐贱 作者:夕微雨 文案 十四岁时,乐杨说,一次可以,十次呢,他总不可能一直比我考的好,想赢还不容易。 十五岁时,乐杨说,考的好又不能当饭吃。 十六岁时,乐杨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有种对敌之术,叫打入敌人内部,懂? 十七岁时,乐杨说,我可能要跟匈奴成家了。 十八岁时,乐杨说,我又不是情种,你给我三个月,最多半年,一准忘了。 二十八岁时,乐杨说,十年了,我怎么还没忘。 郑晓新说,喜闻乐见。 就因为当时在自荐贴里看到某位层主给做的这个封面后,此封面便在我婶婶的脑海里久久无法散去!!!不要问她当时的脑洞到底有多大,更不要问选择如此魔性的一张图做封面的我有多精分,我只想问,为神马!为神马明明第一眼看时辣么惊悚,现在已经能边扣鼻孔边望天的安然接受了如此诡异的设定!!妈妈呀!!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杨,曹易┃ 配角:郑晓新 ┃ 其它:学霸追学神的故事→_→   第一章 输赢   课间休息,乐杨单脚跪在椅子上,弓着身子,不时的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几簇不服帖的头发微微翘着,随着他的呼吸有节奏的晃动。   “砰”的一声,篮球擦着他的桌角飞了出去,动静太大,惹的前桌的女生不满,抱怨着走开了。下一秒,穿着同样校服的高瘦男生走过来,一手搭他肩上,“看什么呢,喊你几声了。”   乐杨懒得理他,敷衍着应了声。   男生凑近,跟着看了会,拍他肩膀:“这就是命啊,认了吧兄弟。”   乐杨无语,“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郑晓新反坐在前面的椅子上:“那你自己说,从决定打败姓曹的到现在,都多久了,你赢过吗,哪次不是乖乖落人后面,这不是命是什么。”   “哪那么多废话,打球去!”乐杨心里不痛快,把排名表随手往口袋里一塞,推攘着郑晓新往外走。   郑晓新安慰他:“你还年轻,不经历点挫折,以后怎么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啊。”   乐杨:“……”   下午上课前,老班把他叫去办公室,简单聊了几句,说他最近学习成绩比较稳定,如果能这样保持下去,进B大应该没问题。他小姨在旁边附和,“这孩子啊,别的什么都好,就是玩心重,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定性。”话是这么说,眼里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对这个大外甥,张玥华还是很满意的。   老班随即笑道:“张老师你太谦虚了,像乐杨这样的学生,我教了这么多年书也没碰上几个,男孩子玩心重点没什么,关键是心思稳重,懂得上进。”   乐杨不想听他们两个老生常谈,随便找了个理由出来了,往回走的路上,好几次都有冲动把那张纸掏出来扔了,但最后还是捏了捏,又放了回去。   “操!”他一拳砸在七班教室的墙上,里面正低着头看小说的女生“嗖”的一下把书藏了进去,半天没敢抬头,跟受了惊的小老鼠似的,乐杨恶意的笑了,心情好了不少。   他朝她旁边指指,那女生用手肘推了推还在睡的曹易,后者睡眼朦胧的抬头,见是他,起身走了出来。   “几点了还在睡。”   曹易回头看了看教室后面的钟,已经一点多了。他没睡醒,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迟钝不少。   他抓了抓头发,“差不多吧。”   乐杨从口袋里翻出一盘磁带,晃了晃,“周杰伦的,听过没?”那个时候周杰伦刚红,他那奇怪的曲风与说唱方式虽然不为传统所接受,却在紧跟潮流的青少年中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震动,“我让我妈的朋友帮忙从台湾弄的,昨天刚到。”   曹易懒懒的靠在墙上,“改天吧,我随身听坏了。”   “我那有备用的要吗?”乐杨道:“要不晚上你去我那拿吧,反正顺路。”   “再说吧。”   “你们英语听力没作业吗?”   曹易想了想,“行,那先放我这。”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进去了。”   趁着打铃,乐杨回到自己的教室,第四节课一下课,郑晓新就在位子上喊他:“一起走?”   “我等姓曹的,你先走吧。”   “没劲。”郑晓新拖长了音调,和一群男生嘻嘻哈哈的走了。乐杨收拾好东西,去车棚里坐着等。他们七班有个特别喜欢拖堂的班主任,每次任课教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紧跟着进了教室,雷打不动的给他们班那些急着回家的学生进行洗脑运动,有时兴致来了,也不管下面怨声载道,一个人就能讲上半小时。   乐杨试过杵在窗外跟着一起听,结果被他们班那些同学释放出来的怨念光波像扫X光一样扫,久而久之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敢回去做所有人的眼靶子,只能逃来这阴暗的车棚里,边喝牛奶边等。   他坐在别人的车后架上,架着腿,翻出那张被他揉皱了的排名表,上面那人的名字被他用黑色水笔描的巨粗,像个大头娃娃,突兀的挺立在那,他不禁油然而生一种快意,完了又在心里狠狠的鄙视自己的幼稚。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幽灵,鬼鬼祟祟锲而不舍的跟在某人后面,人家考第二,他就考第三;人家考第三,他就考第四;人没考好掉到第五,他就跑第七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甘做绿叶的决心。   唯一一次,乐杨考了第二,心想同学这回你没辙了吧,有本事你打败第一的眼镜哥哥啊。眼镜哥哥以前也是乐杨的眼中钉,郑晓新就不止一次觉得他有问题,要说乐杨你没上进心吧,成绩比谁都好,对跑你前面的人是一口咬人家尾巴上死都不松口。要说你有上进心吧,人第一在那摆着呢,你却死死盯着个第二不放。   万年第一叫关进,眼镜比啤酒瓶底还厚,受欢乐蹦蹦跳的影响,大家都喜欢叫他眼镜哥哥。此人是他们一中的神话,就算很多年后人早已远走美帝,江湖上仍留有他的传说,国际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得主,还很有音乐天赋,小提琴钢琴都是十级,曾代表他们学校参加某比赛获得该组一等奖,那场比赛乐杨还跑去看了,从头到尾就一个想法,如果舞台上的灯光能打的再再再柔和点,那关进就堪称完美了,所以说老天爷不会给一个人太多,给了你一样,就势必会拿走另一样,十全十美那种人生赢家,不可遇也不可求。   关进当年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一中的,那之后就再也没下来过,各科分数加起来永远稳超第二名三十分以上,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乐杨还没不自量力到要跟他比。   “某人都拿他没辙,我去凑什么热闹。”   “什么叫某人都拿他没辙,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自动矮了半分吗,你第二名的气势呢!”第二名是乐杨的一个槽点,郑晓新拿捏的刚好,时不时摆出来刺激他一下,一刺一个准。   那是唯一一次乐杨考第二,拿着成绩单兴奋的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张罗着要请郑晓新他们几个吃饭,结果还没到中午,有人跑去老师那说有一道题批错了,正确答案应该是C,不是A。年级组的老师们开会一讨论,觉得答案确实应该是C,当即给所有同学都改了分。乐杨选了A,少了两分,他本来就只比第三名多一分,此时那人如果选的是C,他就真回天乏术了。   他跑去一问,呵,人家没选C,人家神经的选了个B,这让乐杨更窝火,等于人动都没动,他自己就把自己踹后面去了。郑晓新他们为这事嘲笑了他好几天,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同时也让他这个无神论者开始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命盘这回事。   “走了。”曹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乐杨回过神,把那张纸重新放回去,“今天怎么这么快,你们老班呢?”   曹易做了个他也不知道的表情,两人出了校门,一路往东。乐杨家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别墅区,曹易去过几次,还算熟。拐过一个弯后,乐杨道:“哎,这次的篮球赛你参加吗?”   曹易摇头。   乐杨叫道:“你不参加还比个鬼!”   “你们几个呢?”   “我们几个要成气候去年也不至于输那么惨了。”想到去年的惨败,乐杨就愤愤不平,“郑晓新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典型的有勇无谋,上次让他当后卫,他拼命往前冲,结果后方无人,被四中那群小人逮住了往死里玩。五号位中锋也是,就二班姓吴的那个,个子是高,但反应奇慢,无论是内线进攻还是抢篮板都很迟钝……”   曹易突然单脚撑地停了下来,乐杨以为他终于想通了,“今年高一进来一批新人,其中有个不错,我准备让他当中锋,你来当后卫,到时候……什么?”   曹易从背包侧面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给你的。”他说。   乐杨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他不确定的看着他:“你在开玩笑吗?”   曹易把东西扔他手里,一下骑出去老远,乐杨赶紧追上,朝他比大拇指:“好,你行!”   曹易不说话,旁若无人的继续骑车。   乐杨气不过,“你给我等着,改天我去我们班收一捆,张张贴你脸上。”   “恩,我等着。”   “……”乐杨快没脾气了。   “到底是谁啊,能劳动您老大驾?”曹易的性格这么久处下来,乐杨自问还算了解,这种事,别说帮忙了,估计听都懒得听,要不是这女的比较特殊就是他突然转性了,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得先问清楚,万一生出个什么他喜欢她他不喜欢她的兄弟三角恋就不好了。   “黎敏的。”黎敏就是那个爱看小说的曹易的同桌,“她喜欢你很久了,你考虑下。”   “呵。”乐杨笑道:“郑晓新也喜欢我很久了,我是不是也得考虑下。”   “随你。”   “……”乐杨放慢速度,照着他的后脑勺比划了一拳。   张魏华今天难得在家,见两人一起回来,便留曹易吃饭。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拿完东西就走。”   “张总亲自下厨,要给面子。”乐杨靠在楼梯上,抱着手,一脸严肃的说。   “没大没小。”张魏华斥责了句,转而对曹易笑道:“难得来一趟,吃完再走,就当陪阿姨聊天了。”   话都说到这了,曹易也不好再推脱,跟家里打了个电话,两人上楼,乐杨把自己的随身听找出来。   “你呢?”   “都说了是备用的了。”乐杨胡乱塞他手里,两人坐在地板上,靠着床,一人一个耳机,从第一首歌听起,直到下面张魏华喊他们吃饭才下来。   席间张魏华各种爆料乐杨的糗事,连他小时候吃鸡蛋差点被噎死的事都说了。乐杨真想一头撞死,看的出来,他妈很喜欢曹易,但喜欢归喜欢,不带这样卖自己儿子的啊。   “妈!”乐杨叫道。   “好好,我不说了。”张魏华笑着去盛汤,乐杨尴尬的扒了两口饭,回头见曹易正看着自己,一脸揶揄的笑,忙夹了个鸡腿丢他碗里,“吃你的!”   吃完乐杨送他出去,“篮球赛的事你再考虑下,就算我肯,郑晓新他们几个也不会答应的。”   “再说吧,最近可能要搬家。”   乐杨心里“咯噔”一下:“搬去哪里?”   “城西那边。”   乐杨松了口气,“话别说一半,还以为你要出市呢”   “出市就不是搬家这么简单了。”走了两步,曹易转过来:“那件事是真的?”   “什么事?”   “被鸡蛋噎死的事。”   “……”   乐杨快怒吼了,“你还有闲心操心这个!”   曹易笑笑,挥手走了,乐杨站在门口哭笑不得。   想回去洗碗的,结果碗已经在消毒柜里泡着了。乐杨去张魏华房间,给她捏肩膀。都说知子莫若母,张魏华看出她儿子今天情绪不高,“怎么了,累了?”   “没什么,想你了。”乐杨像熊一样趴在她肩膀上,低声道。   “都多大了,还撒娇。”她拍拍他的手,“早点回去睡,明天还上课呢,这周六要去那边吃饭,别忘了。”   “知道了。”他松开手,趿拉着拖鞋去楼下洗了盘水果,回来放他妈桌上,自己拿了个苹果啃。   晚上洗完澡躺床上,乐杨再次翻出那张成绩单,由于只是期中考,学校一般只做班级排名,不会做校级的,这还是他特地让张玥华去教务处帮他拉的。   他看着上面被描的面目全非的两个字,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叹了口气。   这天晚上,乐杨又做梦了,梦里是他和曹易,他们两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准确的说是在这个房间的这张床上,是他把他推上去的,然后他压着他,从他的锁骨开始,一点点往下吻……   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冷漠的由着他,眼里满是嘲笑与对弱者的同情,乐杨愤怒的一拳砸上去,却被对方接住。下一秒,天旋地转,本该占了上风的自己被掀翻在地,曹易骑上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乐杨不甘示弱,两人衣衫不整的厮打在一起,枕头被子撒了一地,他几乎用尽了全力,但结果还是被压的死死的,整个人动弹不得。   乐杨伸手去够曹易的脸,被他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悬在半空,逐渐没了力气,索性做挺尸状,也不反抗,就这么大喇喇的躺着,“让我赢一次又不会死。”   “求我的话可以让你。” 曹易笑着,那笑容跟今天饭桌上如出一辙,温柔却挑衅。   “求你大爷!”乐杨猛挥一拳,连人带被从床上滚了下去。   第二章 难易   早晨醒来,乐杨在地上躺了会,然后起身,把床单抽出来团成一团,扔进了洗衣机里。   这样的梦他做过不止一次,从最初的茫然无措与恐惧,到现在的坦然面对甚至有点麻木,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乐观,尤其面对的还是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如果不是当年第一次做这种梦的对象是个女的,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问题了,可事实是他乐杨没那种独特的喜好,而且他确定,自己并不喜欢曹易,至少不是那种喜欢。   有段时间他疯狂的查阅这方面的书,甚至包括了某些晦涩难懂的外文原著,可惜没有哪本书对他这种精神分裂的行为作为让他满意的解释。唯一的可能,他自己认为,就是他被压迫的太久,太想翻身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只要等到哪天,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他都能彻底打败曹易,一雪前耻扬眉吐气。到那个时候,他应该就不会再做这种可耻的梦了。   如果他做不到或真的有问题,到时候别说他自己了,初一时的前女友都会杀过来,问他把初吻要回去,不,以她的性格,绝对会阉了自己。   乐杨换好衣服下楼,三片面包一杯牛奶解决早饭,出门发现他妈的车还在,又重新开门跑进去,把床单从洗衣机里拉出来,扔床底下。   车骑得都快离开地球表面了还是没能在打铃前赶到教室,当班的英语老师挥挥手,让他赶紧进去坐下,郑晓新在后面猛踢他凳子,乐杨把书包放下,把作业本掏出来往后一扔,“快点,我还没做完。”   “你也会没做完。”郑晓新笑的猥琐,“昨晚干什么去了。”   明明只是随意的一个玩笑,乐杨却觉得别有用心,“抄你的,废话那么多。”   “行行行,吃人嘴短,我不说话总行了吧。”过了一会,已自封其口的人又喊他:“听力怎么一个字都没写,上面还打钩了呢,你瞎了。”   “哦。”乐杨突然降低了音调,“随身听坏了,等下把你的借我。”   难得骂他没还口,郑晓新觉得哪里怪怪的,没再理他,自顾自的抄了起来。   乐杨看了会书,突然想到昨天那封情书,因为曹易的关系,黎敏那女生他见过很多次,长得还可以,就是有点呆呆的,不像是会给男生写情书的人。   他打开信封,里面就一张小纸片,还不是信纸,是便利贴,歪歪扭扭的写了四个字,我喜欢你。那字看着就像是小学生写的,也没有署名,乐杨自作多情的认为这封信是曹易用左手写给他的情书。   “篮球比赛那事,你跟姓曹的提过没?”郑晓新从来不叫曹易全名,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他,话太少,人又冷,在一起总有一种疏离感,是他最不擅长对付的类型。虽然有时候乐杨话也不多,但一旦抽起疯来,绝对比他那得了老年痴呆的外婆还话唠。   郑晓新天生爱玩,脑容量低,乐杨这种频繁抽风且死心眼的人很对他胃口,加上两人又是在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几乎是光屁股的交情,感情自然不比一般人。   “提了,不过他不肯参加。”   “那怎么办,我可不当后卫了,我天生就不擅长应付全局。”   “事情还没定呢,到时候再说。”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从他乐杨嘴里出来,却让郑晓新汗毛直竖,想到当年那场旷日持久的你追我跑的劣质戏码,他第一次对姓曹的表示同情。   乐杨总说他没头脑,可比起他,郑晓新觉得他才是真正的没头脑,要不怎么总喜欢追着人家“不高兴”玩呢,而且曹易这么独的一个人,会选择跟他做朋友,那绝对不是偶然。   这事还得追溯到他们上初二那会。那年期中考试,张玥华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张市排名表过来,把排前面的那些将来可能是他升学障碍的人,一个一个的分析给她那宝贝大外甥听。尤其是紧挨着他的那个,三分之差,乐杨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能超过了。   那次考试乐杨考了全校第一,正处于自满状态,压根连那人的名字都没记住。然后就到了那年的期末考,他自我感觉发挥的很好,再去看排名,发现前面那人也发挥的很好,这回他记住了他的名字,姓曹名易,是个男生。再后来,当经过期中、期末、联考和模拟考,那人始终以一分两分的优势压倒他时,乐杨终于感觉这回遇到克星了。   听说那人是他们隔壁区一所中学的,乐杨萌生了要去一睹英雄风采的念头,试想如果你去参加拍卖,每样你看上的东西都被别人以高于你口袋里一两块钱的优势买走,你会不想知道那人是谁,长了几只眼几张嘴吗。   用郑晓新的话说是还想抽他。抽人就算了,乐杨没那么小的肚量,自己技不如人,怨天尤人没用。话虽这么说,可郑晓新觉得他其实是憋着气的,年少轻狂,心气高点正常,何况他刚被他的初恋女友给甩了。郑晓新至今都搞不懂乐杨是怎么看上那个凶残的小太妹的,还是说评学兼优的乖乖男就是容易被这种叛逆的表象所吸引?   不过那女的凶残归凶残,两人至今已分手多年,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朋友关系,这让郑晓新很惊讶。   也可能是乐杨顾着他的面子,毕竟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郑晓珊!   他觉得是自己害了乐杨,就算不是他亲自害的,也跟他们家的基因有关,所以话不多说,兄弟的忙他不帮谁帮。   某天放学后两人没回家,直接一脚蹬到了曹易所在的中学门口,曹易这成绩,估计在学校里也算是风云人物,应该不难打听。两人刚想拉个人问问,却见旁边几个外校的女生,一脸花痴状的在门口打听曹易的行踪。两人顿时觉得好囧,呆在原地互瞪了半天眼,谁也没敢上前,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这事后来被郑晓珊知道了,男的去看男的是很神经,不过能把眼高于顶的乐杨压迫成这样,那个叫什么曹易的,她表示也很想见见。   这里不得不说下郑晓珊这个奇葩,她的人生就像一句广告词,永远不走寻常路,刚当小太妹的时候,染了一头四仰八叉的黄毛,衣服也不好好穿,颜色怎么多怎么往身上套,常常一双高筒彩虹棉袜,搭配一条绿色背带裤,屎黄t恤,用郑晓新的话说,活像卢旺达火山公园里的山地大猩猩。这种装扮在现在看来是脑残非主流,典型的城乡结合部风,可那时她却觉得自己高贵无比,乐杨这种人在她眼里就是碌碌无为的凡人一个,庸俗市侩,这也是当初她为什么甩了他的原因。   当后来越来越多的少男少女在“高贵”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时,郑晓珊已经升级为小太妹2.0版,头发染了回来,烟熏妆,脖子上挂条狗皮项圈子,万年不离手的一根烟,燃尽了也没见她抽几口,衣服裤子像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不露肚脐眼和膝盖窝都不愿意穿出去,乐杨这种人放到这个时候估计还会被甩,因为她的寂寞颓废浮华空虚,岂是他这种面朝阳光呆蠢无知的人能懂的。自从有了升级版的郑晓珊,谁也不能提她初代的黑历史,谁提她跟谁急。   郑晓新是个典型的帮理不帮亲的人,乐杨刚跟她在一起那会他就一直劝,你说你乐杨,要脸有脸,要钱有钱,你跟个小太妹在一起你图什么啊,好玩吗,刺激吗,还是说你其实也是个脑残。他自己的妹妹他还不知道吗,从小到大,看中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弄过来,可一旦到手了,又会觉得没意思,随手就丢了。   “也许我们是同一种人”乐杨说。   “什么意思?”   “一样东西太容易到手,就会不珍惜,反过来,一样东西你永远都得不到,才会心心念念,不折手段。”   “那有些东西明明不容易得手,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为什么转手就可以扔了?”   “能到手的东西,没有容易与不容易之分,都是容易的。”   “……”   是不是同一种人郑晓新不知道,他只知道和郑晓珊在一起那会乐杨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就算后来两人分了,提到她,他还是会说“其实她挺好的。”从那之后,郑晓新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乐杨这个人了。   他的这段感情史虽然糟心,不过这也是后来他死乞白赖的跟在曹易后面,郑晓新却始终没怀疑他有问题的原因之一。   郑晓珊知道他们两个无功而返后,一通嘲笑,一个男生都搞不定,干什么吃的。   于是某天趁着学校大扫除,三人逃出来,再次来到曹易所在的中学门口,学校刚放学,人很多,三人挤在门口,郑晓珊拉着一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书呆型男生问:“你们学校的曹易是哪个?”   那男生回头看了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校门卫室的墙外靠着一个人,一身黑色皮衣,背上背着个大包,里面应该是吉他之类的乐器,看样子似乎在等人。右手手臂袖口处的皮肤有点青,依稀能看出一点图案,乐杨管中窥豹,断定那纹身的面积一定不小。   “长得不错啊。”郑晓珊说。   郑晓新点头,“一边玩音乐一边玩你,听着是很不错。”。   “……”乐杨满头黑线,感觉自己不太好。   “我还以为好学生都是像你这样的。”郑晓珊说完没等乐杨开口,径直走了过去。两人拉她不及,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到那人跟前,吹了声口哨,“帅哥,你是叫曹易吧?”   乐杨:“……”   郑晓新:“……”   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后退,郑晓新躲在乐杨后面,一脸想死的表情,“所以我才一直想跟她断绝关系的。”   他拉着乐杨准备开溜。   “那人看着像混混,留她一个人不好吧。”   郑晓新无语了,“你看她哪里像不好的样子,比起她,你才是需要保护的那个吧。”   两人离的远了,听不见对面在聊什么,郑晓珊一直在笑,过了一会,那人拿笔在她手上写了什么,他等的人来了,就先走了。   她回来,见他二人已经快躲到马路对面杂货铺的柜台下了,嗤笑了声。   郑晓新:“他写了什么?”   郑晓珊把手臂露出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要电话干嘛,我们又不认识他。”   “我说了是给你们要的吗。”   “……”   乐杨被那条青龙纹身给雷的不轻,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前段时间自己着了魔一样,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较了这么久的劲,便觉得可气又可笑。   第二天放假,乐杨去郑晓新那组装他新买的模型,郑晓珊突然冲进来,郑晓新手一抖,刚拼好的尾翼稀里哗啦全散了。   “敲门不会啊!”   郑晓珊退出去把门关上,突然又一脚踹开,门板敲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敲了。”她说。   “郑晓珊你没病吧,要疯出去疯!”   “我又不是找你!”   乐杨低着头,正在扣他那辆坦克的履带。   “那个曹易,你确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郑晓珊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放他桌上,“昨天他给我的时候在手机里找了半天,你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自己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   “想知道就打呗,找什么借口。”郑晓新在一边凉飕飕的说。   郑晓珊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敢啊!”   她拿过床头的电话,噼里啪啦一通按,电话响了两声便接通了,郑晓珊转了语调,甜腻的声音作的郑晓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好,请问曹易在家吗?”   “啊,那个,我是他同学。”郑晓新把头凑在听筒旁,听着里面脚步声越走越近,突然拿过电话,放到了乐杨耳边,与此同时,对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哪位?”   事发突然,乐杨窘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没想到郑晓新来这招,推着他的手想要把电话推开。对方这时又“喂”了一声。   乐杨手里拿着零件,不敢用力,被郑晓新一电话扣在了耳朵上, “你好,请问你们家需要订报纸吗?”   第三章 是否   “不需要。”那边干脆的挂了电话。   这边两兄妹倒在床上,笑的抽搐,果然是亲的,骨子里带着的邪恶因子简直如同复印机里扫出来的一样。   “妈,以后再有这种电话,就说我不在。”曹易挂完电话,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又是推销的?可她说是你同学啊。”张明珍不明白,现在的推销电话都连名带姓的找人了,“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老有这种电话,还好几次都是女孩子。”   “不会是早恋了吧。”坐在沙发上看报的曹靖说。   张明珍像听了个笑话:“我还希望他早恋呢,那也要有人看的上啊”   “怎么看不上,小易又不差。”   “你自己的儿子你当然看哪都好,爷俩一个德性,真不知道当年我是让什么给蒙了心,看上了你。”   “……”   张明珍见他不说话了,知道就算吵起来也是自己跟自己斗嘴,他绝对能把你无视的比空气还空,这臭脾气,她忍了多少年早摸透了。   她拖完地,坐他身边,放缓了语气道:“哎你说,从小大到,你见小易他跟谁好过,哪天上学放学不是一个人,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回来也不跟我们说。”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都初三了,谁还欺负他。”   “是,我们家小易成绩好,老师喜欢,没人敢欺负他,可一天也说不上十句话,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我这当妈的看着能好受,你不知道,下面那姓王的,就小时候还挺喜欢他那王阿姨,那天问我这孩子是不是得了自闭症。”   “你怎么说的?”   “我到现在都没跟她说过话。”   “……”   “她自己的侄女是个自闭症,看谁家孩子都像得了自闭症似得。”   “哪个?”   “黎敏,小时候一直跟小易玩的那个。”   “那姑娘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不能让小易跟她多接触,他本来就独,放假也不出去,就待在家里看书,你不喊他吃饭他能看一整天。”   “他就这性格,你看着难受,他自己却没感觉,这点我比你清楚。而且”曹靖顿了顿,道:“等他以后像我这样,遇到个能守着他慢慢变热的人,就好了。”   这回轮到张明珍不说话了,他爸的意思她懂,就像生炉子一样,你得一点一点的往里加煤,寸步不离的守着,才能让它热起来,一旦它热了,就会回过头来温暖你。可人心不比死物,这样一个人说起来容易,找却难了。   “傻小子自有傻小子的福,不用找,用等。”   曹老爸说等,结果就等来了乐杨这么个愣头青。   电话推销那事后,他们几个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主要是乐杨他自己想通了,觉得跟这种人没有比的必要,倒不是说这人怎样,而是当躁动的血液冷却后,他深刻的感觉到这种较真背后的徒劳,就像同处于水果届的苹果和梨,营养不同才是关键,大小上没有任何可比性。   想通了的乐杨开始痛并坦然的接受那个永远举着小红旗在自己前面晃悠的人,有一句话郑晓新说对了,能一边玩音乐一边玩别人的人是很讨人厌。   一年后他们步入高中,原本以郑晓新的成绩,是不可能进一中的,但他体育不错,家里找人托了点关系,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去了,还是跟乐杨一个班。   “哎,听说那人在七班,你要不要去看看。”   “谁?”   “姓曹那小子啊,曹易。”   乐杨心不在焉的整理文具:“又不是我什么人,有什么好看的。”   “啧,当初还眼巴巴望着的人,怎么这会说忘就忘了。”   “巴你个鬼,还不快走。”学校刚开学就搞摸底测验,还摸呢,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个假期跟他妈出国玩了一个多月,回来后又每天跟着郑晓新厮混,别说看了连书的角都没摸过。   学校这种临时突击的行为,针对的绝对就是他这种人。   被郑晓新一打断,乐杨到了考场才发现,手表忘带了,他这人对时间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一旦没了计时工具,一分钟当一秒过都是可能的。   这会已经打铃了,回去拿不现实,乐杨环顾四周,也没见哪个同学带钟来,他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同学。”   那人转了半个身子过来听他说话。   “你有没有……两个手表?”知道自己这么问很怪,他又赶紧补了一句:“没有也没关系,你能把手表竖起来一点吗,我忘带了。”   那人没说话,径直转了过去,乐杨等了一会见没动静,顿时觉得好受伤,他提了个很过分的要求吗?   监考老师已经在发卷了,乐杨想算了,大不了等会多问她几次。   随着答题纸一起传过来的,还有一只卡西欧运动手表,乐杨微楞,对着前面那人的后脑勺,道:“同学你自己呢?”   那人没回答,已经在审题了,周围很安静,乐杨也不好再拉着他追问,猜他肯定有备用的。   考试结束,监考老师让大家坐在位子上别动,她来收试卷和答题卡,乐杨把手表还给那人:“谢了。”   “不客气。”他声音硬硬的,让人感觉不到说这句话应有的客气。   大家都是刚入学,对新环境有一定的茫然和抵触,这人虽怪,乐杨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监考老师拿起他卷子的时候,似乎笑了一下,那是种赞赏与认可的笑,笑里带着名字和脸终于对上,原来是你的感觉。   乐杨心里痒痒的,他感觉那人可能是传说中的关进。   他趁着她收卷的间隙,伸长了脖子,盯着最上面那张答题卡的姓名一栏,只可惜字迹太潦草,她手又一直在动,他楞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瞥到第一题的答案和自己不一样。   完了,乐杨想,第一题就和大神不一样,你果然玩的够傻。   中午他和郑晓新在食堂吃饭,“关进好像坐我前面。”他说。   郑晓新一口饭喷了两饭盆,乐杨嫌弃的把上面一层饭往外拨。   “不是吧?!”郑晓新抱歉的帮着一起拨,“这哥们今天就坐我左边,我前十道都抄他的。”   “你确定?”乐杨皱眉。   “被你这么一问我又不确定了。”郑晓新想了想,“我进去那会他在跟老师说话,看上去挺熟的,周围也有好多人在看他,我就想这人肯定不一般。而且他试卷前几道选择题没一道跟我一样,不是大神还能是谁呢。”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标准高还是低了。”   “下午我得去问问,别是跟我一样的货色,费那么多劲抄还不如我自己蒙呢。”   下午场乐杨带好手表提前去了考场,桌上只贴了准考证号,外面也没有名单,只能等他来了。离开考还有十分钟,那人慢悠悠的进了教室,乐杨坐在位子上假装看外面,目光却不断的朝门口飘去。那人和自己差不多高,偏瘦,白色t恤加牛仔裤,头发理的很短,像是为了应付开学随便剪的,不知道是不是本身气质还是脸部那偏冷的线条所致,给人的感觉就是很独,期间他一路过来,没看任何人。   等他坐定后,乐杨喊道,“同学。”   对方直接递过来一个手表,放他桌上。   “……”乐杨受宠若惊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个,我带了。我叫乐杨,五班的。”   那人好像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听说他带了,便把手表收了回去,之后就闭着眼睛,伏在桌子上。   乐杨的心又中了一箭,实在没勇气再去自取其痛,讪讪的把头缩了回去。   这次摸底考试只考语数外,上午一场,下午两场,一天之内结束。郑晓新因为要去见他的带教老师,就让乐杨先走。乐杨不想太早回去,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对着电视机发呆,他骑着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晃,看到有家东北饺子馆,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水饺了,外面的他嫌不干净,便准备去超市买速冻的来解决晚饭。   在超市门口碰到了曹易,他正和几个男生在买水喝,天热换了短袖,手臂上的青龙纹身更加明显,几乎占了所有可见的部分。乐杨买完饺子出来,那些男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曹易一个人背着吉他站在马路边,在等红灯。   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纯粹想打发时间,乐杨偷偷跟了上去,两人穿过马路,走了两个街区,最后在一家酒吧前站定,曹易推门进去,乐杨没来过这种地方,有些犹豫。对于未知的世界,人都会有窥探心里,何况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没想多久,他便也推开了门。   刚进去便被告知说还没营业,乐杨说他是跟着前面那人来的,他怎么进去了。他意思是为什么他能进我不能进,结果当班的小弟以为他是曹易带来的朋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他进去了。   进去后没看到曹易,乐杨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要了杯喝的,直到八点,酒吧正式开业,人逐渐多了起来,乐杨换了个灯光较暗的角落坐着。   不久后,在一群人的欢呼中,一支不知名的乐队登上了舞台,其中就有曹易,乐杨终于知道他那个大包里背着的原来不是吉他,而是贝斯。整个空间很快被一股强劲的摇滚乐所充斥,主唱模仿迪克牛仔,声嘶力竭的吼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乐杨喜欢音乐,却不喜欢摇滚,主要是因为太吵了,听一两首可以,时间一长他就会耳鸣,整个脑袋里面突突的像是有挺机关枪在扫射,间或还伴随着几声雷响,炸得他难受。   没等他把涅盘乐队的那首《Something In The Way》唱完,乐杨就走了。出来后天已经黑了,他在门口站了会,无意中看到墙上的海报,是关于整个乐队的介绍。他走近,海报里的四个人以一种“你这个凡人”的眼神看着他,其中的贝斯手,乐杨眯着眼,借着酒吧门前霓虹灯的亮光,勉强看出黑色的衣服上印着两个白色的黑体字:“曹毅”   第四章 攻守   第二天去学校,郑晓新一早便在座位上喊他:“昨天那人真的是关进,我后来问了的。”   乐杨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到现在都还有点疼,昨天从酒吧出来的太晚,速冻饺子全化了,粘成一团,看着就没胃口。他什么都没吃,喝了杯牛奶就上床了,早上起来也不觉得饿,这会看到郑晓新在啃一个菠萝包,突然就来了胃口,直接从他手里掰了半个。   郑晓新看着仅剩的一圈沾着自己口水的面包圈,“卧槽!”   乐杨吃完胃里好受多了,“昨天你说那人在几班?”   “谁?关进还是曹易?”   “曹易。”   “七班啊,就走廊边上那个,司旭东跟他一个班。”司旭东也是特长生,跟郑晓新比较熟,和乐杨一起打过球,关系还不错。   乐杨点点头,又问道:“他那个易怎么写的?”   “我怎么知道,一直都是听你说,我猜多半是毅力的毅。”   “是吗。”乐杨将信将疑的反问了句,排名表上那名字他看过太多次,没理由不知道怎么写。明明是容易的易,怎么错也错不到毅力的毅上吧。   第三天成绩下来,乐杨的分数有史以来最差,简直惨不忍睹,在走廊里被张玥华逮到,由于不是正式考,她也就象征性的说了他几句,让他赶紧收收心,一中这地方不容易进,进了更不容易赢,高手多的是,稍不注意就会被人踩脚底下,为的都是各自的前程,没人会让你。   乐杨嬉皮笑脸的应着,突然想到曹易的事,“张老师,曹易的易是哪个易?”   “怎么,跟人争了这么久没争过,现在连人名字都不记得了。”张玥华调侃他,“容易的易,现在人在七班,要不我把你也调过去。”   乐杨一阵恶寒,“算了吧,我怕待一起久了会丧失斗志。”   “出息。”她恨铁不成钢的举起手,详装要打他,“别跟我找借口,现在你们在一条起跑线上,一年之内要还翻不了身,等着被你姥爷收拾吧。”   想到他姥爷那张看谁都没出息的脸,乐杨瞬间就怂了。   他姥爷家是书香世家,上一辈里有人曾是民国时期的大儒,在京师大学堂里授过课,他姥爷本人也是,年轻的时候出国留学,回来后在国内一所顶尖大学里教书,现在退休了,被授予荣誉教授,偶尔还会回去给学生开个讲座,不过已经很少了,老人对现代大学里浮躁的学风和松散的纪律越来越看不惯,常常嗤之以鼻,更是对文人风骨被当权者碾碎后不知扼腕反而就势屈膝谄媚的姿态痛心疾首。   他原本是想让两个女儿继承他衣钵的,结果一个从了商,一个只在小小的高中里教书,谁也没能按他预想的那样去成长。小女儿还好,再不济也是个文化工作者,大女儿呢,想到当年她做的那些出格的事,老人到现在半夜睡觉还会被气醒。   乐杨常常摸不清他姥爷对他的态度,有时候温柔慈善,给他讲各种做人的道理,有时候又冷漠疏远,看他跟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得。好在特殊的家庭环境逼得乐杨比同龄孩子早熟,对他姥爷这种阴晴不定的态度,他已经从最初的带着矛盾的怨恨,到现在的带着善意的去理解,他温柔,是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外孙,他冷漠,是因为他姓乐,他爸乐伟乔是当地有名的小混混,十几年前拐走他的女儿,最后死在一场斗殴里,永远的卑劣,连死都不体面。   “你姥爷他一辈子要强,从不肯服输,只可惜你妈和我都不争气,一个也没能让他脸上有光。这两年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认命了,不再那么古板。但当年那件事毕竟是他心里的刺,想彻底拔干净是不可能了,所以乐杨你要争气,只有你争气了他才会忘了那些事,才会原谅你妈和你。”张玥华一直很关心乐杨的成绩也是因为这,有些话她一直在反复说,说的多了,孩子不愿意听,她自己也觉得烦,可如果不说,又怕他忘了。   这是一个家族的丑闻,是上一辈的恩怨,现在却要他一个孩子去背,有时候想想也于心不忍,落下的手最后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你超过他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向你姥爷证明你的上进心,证明你跟你爸不一样。”   证明他跟他爸不一样,所有人都在这么说,可就是没人告诉他他爸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除了知道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混混外,其他的,乐杨一无所知,没人主动跟他提过,这人在他姥爷那边是雷区,在他妈心里又是禁忌。如果说之前的曹易是个假想敌的话,那他爸就是希腊神话中的阿瑞斯,曹易活在他不甘人后的想象里,而他爸则战斗在他虚无缥缈的尊严里。   这就是乐杨真正的对手,没见过一眼,却强大到无处不在。   中午他去食堂吃饭,碰到了手表君,不出意料的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最靠右的窗边。桌上放着一本很厚的书,看样子刚从图书馆出来。   “嗨。”乐杨端着饭在他对面坐下,打了个招呼。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么多空位,干嘛非得跟我挤一起。不过他应该也知道,食堂这种地方,别人想坐哪就坐哪,只要不是坐你饭盒上,你都管不着,他勉强打了声招呼,继续低头吃饭。   “你不认识我了,我叫乐杨,五班的,上次考试问你借手表的那个。”   乐杨以为这次又会像上次那样被直接无视,不过既然他有勇气在这个位子坐下,说明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心里准备,来吧,随便你怎么打击,老子还就想知道你叫什么了。   “记得。”那人一边点头一边把菜里的青椒往外挑。   居然记得!乐杨再次受宠若惊了,赶紧趁热打铁的问道,“那同学你叫什么,上次的事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看他后来的成绩,就算有了手表也不知道怎么办。   “曹易,七班的。”   “哦。”乐杨发出了个不咸不淡的音节,低头扒了会饭,没话找话:“你不吃青椒?”   “没熟。”曹易说。   “食堂的饭都这样,只求温饱,不求质量。”乐杨想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结果对方没下文了。   乐杨无语,他有点理解为什么曹毅这个混混的名气要比这个好学生的大了。   他留意到他桌上放着的那本书,是一本外文原著,光作者名字就老长一串,乐杨记了一会楞是没记住。   “先走了。”这边曹易已经吃完了,乐杨以为他是要放完东西再过来拿书,谁知他放了碗筷后径直出了食堂的门。   等下给他送去好了,他拖过那本书,随手翻了几页,全英文的,不禁肃然起敬,心想果然是大神啊,看这么装B的书却一点装B的气质都没有。   “同学,不好意思啊,这书是我的。”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个子男生站在他旁边。   乐杨把书还回去,满头黑线。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由于是刚入学,考试少,曹易的存在感渐渐没那么强了,乐杨当了班长,每天忙着班级事务的同时,还要兼顾学生会的事,诸事缠身,如果不是郑晓新提醒,说某天放学后看到曹易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球,他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乐杨把事情跟郑晓新说了,这人典型的马后炮,“我就说嘛,一边玩音乐一边玩人这种事只有关进干的出来,就那混混,也配。”   “……”   张魏华这段时间回来的越来越少,乐杨一个人住着个大房子,每天放学后,要么直接回家,要么就跟郑晓新去操场,他跟队练习,他就在一边打球或做其他事。听郑晓新说曹易偶尔也会来打球,他便去的比原来更勤了点。   就这样等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某天傍晚,曹易果然带着球进了操场,一个人,去了较偏的一个篮球架下。乐杨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假装不经意的,上去打了个招呼,“这么巧,你也来打球。”   曹易一个上篮,球从网中穿过,在地上弹了一下后被乐杨接住,他以为自己占了他的球位,说了声“抱歉。”   篮球在手指上转了几圈,乐杨保持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意十足,“比一下。”   最初的意外过后,曹易点头同意了。   脑袋比不过,那就四肢来补好了。乐杨虽然算不上专业,但这几年跟着郑晓新风里来雨里去的,他如果是十分的话,那他至少也有七分,对付个曹易应该绰绰有余了。   第一回合,乐杨攻曹易守。第一次跳投被拦截后,乐杨就知道自己低估他了,这人不仅反应奇快,身体素质更是在他之上,他试着换了好几个角度,都没能将球投掷出去,眼看着第三次起跳后落地,对方一个期近,抢球动作迅速的让他眼前一花。他只能匆忙的把球投出去,结果可想而知,连篮筐的边都没擦到,乐杨很懊恼。   第二回合,乐杨守曹易攻。从前一个回合来看,乐杨差不多已经摸清了他的动作,不说要领,力道和速度什么的大概能看清一点,他化懊恼为动力,硬是仗着自己不错的弹跳力,逼得对方不得不放弃近距离投篮的优势,转为远攻。地上没有划白线,乐杨目测他投篮时人已经在三分线之外了。球从空中飞过,乐杨去挡,感觉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一点,但这一点在过大的飞行力道前面显得太微弱,沿着篮筐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进了。   “打的不错。”曹易说。乐杨听完快哭了,兄弟你是在夸人吗,你这分明是在欺负人啊!   不过看他表情真挚,语气友好,应该不是要故意气他,对着这样一个人,乐杨就是想发火也发不出来,技不如人,真没什么好说的,“你练过?”   曹易摇头,“兴趣而已。”   他的头发长了不少,不再是第一次见时那种青愣愣的样子了,发梢上有很细小的汗珠,如果不是背对着夕阳,今天的夕阳又特别亮,乐杨应该是看不见的。   “交个朋友吧。”话一说出口,乐杨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说过这种话,这种看上去既合情合理又略显轻浮的话。   “我先走了,有机会再一起打球。”曹易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背过书包走了,留乐杨一个人在那傻站了,站了没多久,垂头丧气的回去了。这边郑晓新见他回来,忙问道:“怎么样,跟你比如何?”   “秒杀几条街!”乐杨把球直接扔他怀里,“我说我。”   “太好了!”郑晓新拉着他,“你跟他熟,去帮我问问,看他能不能加入篮球部,我们下个月要打比赛,还缺一个后卫。”   没等乐杨翻白眼,他又道:“他要是不肯当后卫,中锋也行,跟你换。”   “……”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们熟了。”   “初中就认识了,能叫不熟,你别为一己私心,弃大局不顾啊。”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喜不喜欢是一码事,能不能用是另一码事,我郑晓新从来公私分明,反正打篮球又不要说太多话,能配合就行。”   “再说吧。”乐杨这次伤的比较重,从脑子伤到四肢,“真不肯来你拉也没用,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自己跟自己玩。”   这之后第一次月考,乐杨考了第七,曹易第四,十二分之差,乐杨浑身上下插满了箭,憋的吐血,第一次知道人生还有如此艰难的时候。   郑晓新一直在他耳边念叨,你跟他熟,你让他来,让他来吧,来吧……   乐杨内外受压,急火攻心,一把掀了桌子,姓曹的,老子还就跟你死磕到底了!不仅要在成绩上超过你,篮球上打赢你,还要跟你做朋友,以我健全的人格弥补你性格上的缺陷,然后再以我丰富的精神世界完胜你!   郑晓新说,“行了行了,让他来比赛就行了,没必要做什么朋友,这人跟我们不是一路的,合不来。”   “你懂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曹易又不是神,我就不信我乐杨有生之年还赢不了他了!”   郑晓新听的肝颤,他上一次见乐杨露出这种眼神还是小学的时候,那时班里有个发育比较早的男同学,长的比同龄孩子都要来得高,来得壮,一直嘲笑乐杨有个做混混的爸爸,乐杨惹不起就躲着,结果还是被各种欺负。那时他就发誓,等自己以后有力气了,一定要连本带利全部欺负回去。不过那孩子后来因为太穷加上人太笨,很早就不读了,回去跟着家里人一起收破烂去了,乐杨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去欺负一个他眼里的弱者,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郑晓新却觉得这事其实远没有结束,曹易就是当年那流着鼻涕,浑身脏兮兮的孩子的翻版,乐杨的一腔热血如今终于有了目标,他感觉有好戏看的同时,也有隐隐的担忧,曹易不比那人,外表看不出什么,可也许正因为外表喜怒难辨,心思才比一般人都来的重。看他总是独来独往的,这样的冷漠性格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万一不是天生的,乐杨这样的愣头青,到他手里多半吃亏的多。   好在他不傻,知道以退为进,做朋友就做朋友吧,郑晓新觉得他总不可能跟人做朋友做出什么亏来,也就没管,不但没管,还帮放了几把火。   第五章 进退   自从乐杨决定要以退为进,曲线救国,先跟曹易做朋友,然后从他的日常生活与学习习惯上窥出蛛丝马迹,有的放矢,争取有朝一日能一举攻下,压得他永不能翻身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付诸实践,对曹易开启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骚扰模式。   他开始时不时的等他下课,死皮赖脸的跟他一起回家,兴起时还会去他家楼下等他一起上学。一开始乐杨凑上来说话,出于礼貌曹易还会回两句,后来实在烦的厉害,就一路保持沉默,当旁边没这个人,反正他自小定力过人,你就是在他旁边吵翻了天,只要不对他动手动脚人身攻击,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在学校里就没那么容易了,乐杨开始频繁的到他们班找他,或者找司旭东,然后跟他打个招呼。时间一久,所有人都知道,五班班长乐杨想跟他们班的曹易做朋友,可人家太清高看不上。有些不明真相的甚至已经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友好关系,不然怎么乐杨进七班跟进自己班一样呢。   这一系列行为搞的曹易几乎奔溃,他以前的世界太过平静,十年如一日,乐杨虽然没到如影随形的地步,但过高的曝光率还是让他感觉到这人仿佛无处不在,从早上睁开眼,到上体育课,到吃午饭,到课间休息,到放学回家,曹易快要窒息了,乐杨跟他们班一半以上的人打的火热,他的生存空间一下被压缩到最小,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个叫乐杨的人,这人想跟自己做朋友。可曹易除了知道他是五班的外,其他一无所知。   他再也没有去打过篮球,一放学就想趁着乐杨还没来赶紧溜回去,可他们班班主任也来凑热闹,每天必拖,结果就是曹易每天都能在窗边看见笑着跟他挥手的乐杨,仿佛在说,看,又被我逮到了吧。   不是没想过揍他一顿,让他知难而退,也有过很多次让他下手的机会,真打起来乐杨未必是他对手,可他就是没下得了手,毕竟这人烦是烦了点,却没有恶意,等他过了这一阵,见自己还是这态度,应该就会放弃了。   曹易实在是把局面想的太过乐观了,郑晓新在家一无聊把这件事跟郑晓珊说了,郑晓珊觉得自己被耍了,虽然耍她的人是曹毅,但曹易同学太低调也是间接原因,于是趁某天乐杨有事抽不开身,半路把曹易给堵了。   郑晓新觉得事有蹊跷,按郑晓珊的性格,曹易这种软硬不吃的人,应该比什么都对她胃口,而按曹易的作风,郑晓珊这种胸大无脑的人,是肯定看不上的,所以目前的状态应该是有一场比乐杨和他之间更大的拉锯战正在展开。可事实是郑晓珊最近毫无斗志,偃旗息鼓,日常生活一如之前,甚至比之前还平静,俨然是已经得手后又甩了的状态,不会吧,郑晓新惊恐,曹易应该没那么次吧。   “怎么不追了,他这种,不正是你们女生喜欢的类型吗?”某天晚上郑晓新去她房间,装作送水果,试探着问道。   “我前男友在追的人,我怎么好意思抢。”   “……”郑晓新:“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高尚的一面。”   “小人之心!”郑晓珊把他送来的水果往脸上贴,“我这人吧,天生喜欢挑战,字典里就没   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   “所以呢,到手了?”   郑晓珊白他一眼,“我不傻,我要真傻乐杨当初也不会看上我,这世上的事除了容易与不容易之分外,还有一种,那就是不可能。天上的月亮再好你再想要,也不可能真给摘来。所以啊,迎难而上是本事,迎不可能而上就是蠢,我可没那么蠢。”   “不至于吧,连你都这么说。”他曹易又不是三头六臂,怎么就这么神了。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左拐,关门!”   “没成功就说没成功,我也没指望你。”郑晓新讪讪,还没走到门口,又被喊住,“干嘛?”   “你跟乐杨说一声,我也是为他好,有些人天生就是存钱罐,你放进去容易,要他倒出来却难,真到最后鱼死网破,感情撒一地,也没脸去捡,叫他别太认真了。”   “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他关门,成功利用门板击落枕头一枚字典若干。乐杨又不是要跟曹易谈恋爱,什么存钱罐不存钱罐的,太瞎了。   他回头把这话跟乐杨说了,乐杨一脸衰样的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知我者果然是郑小妹也。”   “怎么说?”   他趴在桌子上,整个人恹恹的,“刚才,曹易因为迟到被他们老班喊去办公室谈话了。”   “那又怎样?”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的第八次了”   “……”郑晓新还了个大拇指给他。   乐杨使劲揉了揉头发,自暴自弃道:“我就这么讨人厌!做个朋友有多难,我又不是要吃了他。”   “你这种盯法跟吃人有什么两样,换我我也得躲。”乐杨白了他一眼,他赶紧改口道:“不过曹易这人确实挺怪的,多一个朋友有什么不好,何况他一个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的,我看还是算了吧,听晓珊一回,别追着不可能不放了。”   “不行!”乐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不能在他手里一直栽下去了,太伤自尊了!而且我感觉,他只是觉得我烦,并不是真的讨厌我。”   “有区别吗?!你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当然有,就像你玩模型,装不起来的时候你会觉得很烦,恨不得全扔了,可你会真的扔吗,你不会,你只会坐下来慢慢装,然后一边装一边抱怨。这就是曹易给我的感觉,我觉得他其实是想要朋友的,可能因为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惯了,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应付这一种感情了,只能本能的往外推。”   “前提,你这话是有前提的,我不扔是我喜欢玩,曹易喜欢你吗,你就自我安慰吧,没准人家看你乐杨跟看小丑一样。”   基于自己的擅断,乐小丑在一个星期后的早晨把他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发挥到的极致。他们学校每周一的国旗下讲话,除了特定主题外,校领导会随机从各个年级的前几名里选一名,作为学生代表,与大家交流一下学习心得与体会。这周刚好选到乐杨,张玥华让他早点做好准备,毕竟机会难得。   乐杨写好稿子给她看,她稍微改动了一下,周一早上升完旗后,他走上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稿子从头念到尾,没念结束语,大家以为他还有话没说完,等了一会,却见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拉近了话筒,对着某个方向,高喊道:“一年七班的曹易,我们做个朋友吧!”   “哄”的一声下面立时炸了锅,所有人都跟着别人的目光往一个方向看,虽然不明所以,但显然和一年七班有关。而七班的同学,很多已经笑出了声,几个胆大的男生甚至窜到曹易身后,把他往外推,大有逼他就范的意思。   张玥华反应过来后,气的胃疼,上去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乐杨给逮了下来,下面又是一阵哄笑。人们对于好学生总是格外宽容,校领导也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有几个虽然在摇头,却是笑着的,大概触景深情,想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这样大胆的求交友事件,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过就一天,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无暇他顾。   这件事要说给谁带来的后遗症最重,非事件的另一个主角曹易莫属了,他那在乐杨的狂轰滥炸下努力维持的一人世界,这次被彻底击的粉碎。曹易一时名声大噪,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七班有个叫曹易的,因为不肯跟人做朋友而把人逼的在国旗下表白。   就连任课教师都来开他玩笑,你朋友乐杨这次考的还不错,你朋友乐杨这道题做出来了,广播台那个每天播校内新闻的是你朋友乐杨吧……   某天郑晓新进教室,发现本该是人生赢家的乐杨像死尸一样整个伏在桌子上,情况比前几天还惨。   “郑晓新我放弃了,我第一次想跟人做朋友,没想到这么难。”他从抽屉里掏出一张揉成梅干菜的纸,递给他。   “什么?”他打开,是一张新的排名表,乐杨第三,曹易……他往下看了一溜,才找到他,“四十三!不会吧!”   乐杨:“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郑晓新:“知道什么?”   乐杨:“知道我把他当目标,动机不纯,心怀鬼胎的事。”   “……”郑晓新:“你内心戏是不是丰富了点。”   “他肯定知道了。”乐杨抱着头,胡乱的搓着头发,“我让司旭东去偷他卷子了,物理数学好几道大题没做,这两门是他的强项。”   “……”乐杨的猥琐度已远超郑晓新的想象,但作为朋友,他还是得安慰他:“没准是你想多了,好学生也有考砸的时候。”   乐杨:“换你信吗,他脑子突然梗住了,情商终于负到把智商拉成零了?!”   郑晓新没话说了。   “这人看着挺好的,狠起来可够绝的,什么意思啊,成全我吗,他以为他考成这样我就满意了,我乐杨是那么龌蹉的人吗!”他狠狠揉了揉,把那张排名表直接扔进了纸篓里,扔完似乎还不够解恨,又长腿一伸,直接把纸篓给踹翻了,里面的东西一下撒的到处都是。   “哎,什么毛病!”郑晓新瞪他,收拾了重新坐回来,“那你准备怎么办?”   被这么一问,刚才的气势全没了,乐杨垂下眼睛,“还能怎么办,他都这态度了,摆明了不想我再缠着他,我要是再上赶着追着,也太没脸没皮了。”   “你不是说他其实是想要朋友的吗,只是不会表达。”   “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人天生冷淡,你说的对,是我自作多情了。”   “节哀。”郑晓新摸了摸他的脑袋,上面的毛被他抓的一翘一翘的,看上去就很苦恼。不得不说,郑晓珊这人虽然脑残,看人倒还挺准的。   这天晚上,乐杨坐在车棚里等曹易,他们班放学比较晚,初冬天又黑的早,等他出来,外面路灯都已经亮了,好几个同学从他们身边走过,回头笑嘻嘻的看他们一眼。   曹易推着车走在前面,乐杨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虽然是一个方向,但也只有部分路是相同的,曹易家住的比乐杨远很多。所以每次乐杨跟曹易回家,都要来回走双倍的路,十分折腾,曹易以为他会受不了的,没想到他还真的坚持了这么久。   今天乐杨很沉默,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曹易差点忍不住回头看他,以为他不在了,但静心听,总能听见身后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   “那个……对不起啊。”乐杨骑上来与他并排,“这段时间,你挺困扰的吧。”   曹易没说话,乐杨继续道:“其实我没什么恶意的,一开始可能确实……咳,有一点其他的想法,不过之后,是真的想跟你成为朋友的,可能我表达的方式有问题,有点偏激。”   红灯,两人同时停下来,乐杨刹车比较晚,车头超出了地上的白线,他倒退了两步,车子向后滑,差了曹易半个车头,他想再往前一点,想想还是算了,停在了两步之遥的地方。   “既然你不肯,那我也不勉强,前段时间有些事确实是我过分了,抱歉,以后不会了。”   “嗯。”绿灯,曹易冲出去的时候似乎应了声,乐杨突然觉得很心酸,悲哀的不是一个人你永远比不过,而是这个人永远不让你进入他的世界,你不了解他,却次次都输给他。   他突然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点,但很快,他们就到了曹易家楼下。乐杨停好车,喊住他,“郑晓新,我朋友,篮球部的,最近在筹备七校联赛的事,差一个后卫,你篮球打的那么好别浪费了,就当帮他们一个忙,考虑一下。”   曹易不想说客套话给他希望,“我没兴趣,你让他找其他人吧。”说完他上楼,乐杨失望的呆站了会,正准备走,被张明珍看到,拉着说了会话,临了让他常来玩,给他做好吃的。   乐杨这小子一直和他们家曹易一起,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这孩子长的好,人懂事又乖巧,见到她总是阿姨阿姨的叫,别说张明珍了,任何当妈的见到都会喜欢的,也不知道他爸妈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福气。   曹易在窗边看着,直到乐杨离开,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想到以后再也不用刻意躲来躲去,这么多天来终于松了口气。   乐杨兑现承诺,再也没来骚扰过他,那些等着看戏的人见台子还没摆好演员便已罢演,纷纷退票散场。   不是一个班,活动范围有限,刻意保持的话,还是能做到不见的,有时候就算见到了,乐杨也会保持礼貌的笑笑,算点头之交。   郑晓新感叹,以前是你追他躲,现在他不动,你躲的倒比他还勤快。   第六章 取舍   高一下半学期开学后,张魏华从国外给乐杨寄了几件最新款的大衣当新年礼物。今年过年她又不在家,因为要赶飞机,连打电话说声新年快乐都匆匆忙忙的。大年三十的晚上,乐杨已经包好饺子,准备自己一个人在家过了,但张玥华坚持让他去他姥爷家,陪陪两个老人。幸好是过年,加上他姥姥一直在旁边劝着,他姥爷才没怎么给他脸色看,算是和谐的吃了顿团圆饭。   饭后她姥姥留他住下,这么晚了外面不好打车,路又远,大晚上的一个孩子在外面,怎么能放心。   乐杨当然不肯,饶了他吧,让他跟他姥爷睡一个屋檐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实在不行我让小姨来接,放心吧。”   两人争执的当口,他姥爷一直坐在沙发上看报,没理他们,直到乐杨戴好帽子出门,也没说一句话。   乐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道路两边的树上挂满了金色的灯,到处都是浓浓的节日气氛。回去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乐杨突然想到那家不知名的酒吧,这样的晚上居然也还在营业,不过人不是很多,都是有着各种理由不能或不肯回家的人。   那个乐队今天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今天不在,毕竟离那时乐杨第一次看见他们已经过去很久了。坐到十点多,他出来骑车回家,打了会游戏,手机响了,一看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几条祝福短信,短信都是一些朋友发的,那个时候学生用手机的还很少,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电话,就平时几个玩的好的,估计是借了家里大人的手机,群发了几条。电话全是郑晓新打的,乐杨拨回去,“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奶奶!你他妈死哪去了,知不知道我打了你多少电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胡说八道什么!”听筒里传来郑妈妈的吼声!   乐杨大笑。   “笑屁,你去哪了,我听说你妈今年又没回来,过来这边吃饭!”   乐杨忍住笑,去楼下冰箱里翻了翻,刚没胃口,吃的不多,折腾了一晚上现在饿了,还好上午做的饺子还在,“我已经在那边吃过了。”   郑晓新会意,猜到乐杨不会在那边过夜,便说:“晚上我过来陪你吧,过年还一个人,你也太惨了。”   “别,你不来我还能好好睡觉,你来了,我这年只会过的更惨。”这是乐杨的心里话,去年就是他过来,拉着他打了一晚上游戏,结果第二天没爬起来去给那边拜年,他姥爷的脸黑了两月,乐杨怕死了他生气了,生他气就罢了,关键会牵连到他妈,他妈这两年如履薄冰,过的有多不容易他也看到了。帮不上忙没关系,但不能拖后腿,这是乐杨给自己的底线。   “你呢,吃完了没?”   对面没声音,过了一会,呼呼的噪音大了起来,乐杨知道他已经下楼了。   “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行行行,那你过来,再陪我吃点。”   一刻钟后门铃响了,乐杨正在下饺子,手里还沾着面粉,胡乱擦了两把,跑去开门。郑晓新迫不及待的挤进来,抖了抖帽子,上面还有雪粒。   “下雪了?”   “恩,刚下,冷死我了,有喝的吗?”   乐杨给他倒了杯热水,郑晓新把外套脱了,站在空调的出风口下面,抖了一会,“你房间怎么这么冷,跟地窖一样。”   “刚回来没多久,吃吗?”乐杨敲了敲锅盖,水在沸腾,饺子已经浮起来了。   “我刚吃过,要么你少点。”   乐杨给他盛了六个,两人面对面坐着,郑晓新冰凉的脚跷在他腿上。   “跷就跷,别抖!”   郑晓新停下动作,几口扒完,坐着看乐杨吃,“哎,你们同一部门的那个韩洁,是不是喜欢你?!”   乐杨呛到了,虾仁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你听谁说的?”   “还用听吗,我又不是傻子。”   “我怎么不知道,比较熟而已。”韩洁是他们广播台的台长,比他大两届,长得漂亮能力又强,喜欢他的男生不少,乐杨还没自恋到这种地步。   “乐杨你可真是个万人迷。”郑晓新伸了个懒腰,桌子下面的脚不满的踹了他一下,“连校花都喜欢你。”   “她是校花?”   “是吧,反正我觉得她应该算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了,怎么样,不介意姐弟恋的话可以试试。”   乐杨摇了摇头,醋没了,他去厨房拿,郑晓新跟过去,“干嘛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关进有女朋友吗?”   “没有,不过你不是不跟他比吗”   “那曹易呢?”   “你连这都要比!”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乐杨敲锅盖,“我现在就想好好学习,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郑晓新被乐杨的上进心感动的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你不是已经放弃了吗,还不甘心。”   乐杨不说话,郑晓新继续道:“那小子也不是什么都行的,我就听说他跳绳不行,这门课是要考试的,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被他们体育老师拉着狠补。”   乐杨哭笑不得,“我有那么饥渴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真的不如他。”   郑晓新突然放缓了声音,“需要我说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吗。”   乐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想还是算了,洗好碗,已经差不多快十二点了,外面到处都是鞭炮声,郑晓新飞快的跑进乐杨房间又跑出来,“卧槽,停尸房都没这么冷!”   乐杨开了空调,两人在客厅打了会游戏,等里面暖了才进去。折腾了一天,上床没多久乐杨就睡着了。睡到后半夜,被郑晓新拖走了所有被子,乐杨冻醒了,感觉身上有点烫,晚上在外面逛太久果然受凉了。   这一病直接就病了一个礼拜,张玥华把他接到自己家里照顾,感冒好了,就是咳嗽一直老不好,拖拖拉拉的咳了半个多月。   新学期开始后,学校组织物理竞赛选拔,合格后要进行培训,参加最后的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乐杨毫不意外的在会议室看到了曹易,学校这次选了差不多二十个人,整个高一年级就有将近十个,不可能没有他俩。   他来早了,整个会议室就他们两个人,曹易坐着,乐杨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最后他咳了一声,对方看过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乐杨进去坐下,曹易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前面已经快遮到眼睛了,他穿着校服,外面是一件黑色大衣,扣子没扣,就这么敞着,手里拿着一份资料。   乐杨浑身不自在,好在没多久,隔壁班一个进来,这人他刚好认识,就随便聊了几句,人越来越多,后来老师也来了,给他们粗略的讲了规则和大纲,最后强调了一遍纪律,以后每周六都要来参加培训,有事必须提前请假。   乐杨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换成去年,能这样在一个班上课,他肯定偷着乐,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他也笑不出来了,事实上,这学期他见曹易的次数远远大于上学期,除了每周六的培训,每周二和周四的体育课,他们两个班都是同一时段上的,算是做到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说,有时候你越想躲一个人,那个人就越经常出现在你面前,估计曹易也是这么想的。   郑晓新自从上次篮球赛惨败后就一直对曹易很不待见。乐杨说你这是迁怒,不成熟。   “哎,你看。”郑晓新指着塑胶跑道上正在练习跳绳的曹易,“他果然不行。”   “还可以吧,没你说的那么差。”乐杨以为他会磕磕绊绊,甚至还不厚道的脑补了他左脚踩右脚摔个狗□□的画面。然而曹易的动作虽然不太连贯,但也不至于出丑,就一般水平,看来上学期被补的蛮惨。   他旁边站着个女孩子,他跳一会会停下来跟她说几句话,脸上难得的有点表情,那女孩是他同桌,高中不像初中,已经不流行男女搭配的座位形式了,他这样,还挺奇怪的,乐杨眯了眯眼睛,觉得有八卦可挖。   接下来的某个星期六,补习班结束差不多五点,乐杨有事耽搁了,六点才去推车,人已经走光了,唯一剩下的那辆是曹易的。乐杨站着理了会书包带子,曹易刚好过来,看到他,明显一愣。   乐杨知道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旧病复发,想澄清,刚说了个“我”字,就剧烈的咳了起来,车棚这边比较阴,风又大,他咳嗽没好全,这会越急就越咳的厉害。   “还好吗?”曹易问,乐杨摆了摆手,又咳了几声,起身擦了擦眼泪,“没事,呛到了而已。”   两人推车出来,乐杨跟在后面,因为回去的路有一段路是相同的,所以必须一起走,他知道曹易不自在,便说,“我今天有事耽搁了,回去晚了。”   这么说也不知道他听明白没,乐杨走着走着突然就笑了,这算怎么回事,小学生吵架吗。他不知道曹易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他的。之前确实是他过分了,但变成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局面,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这人的心思可真是难猜,不过也可能没什么心思,就像乐杨看到的那样,纯粹不想跟你有太多交情。   想到这,他拐了个弯,从另一条巷子过去,去找郑晓新。   曹易倒是雷打不动的每天都回家,以前跟着他那会就不怎么出去玩,也不知道都在家干什么,学习吗?   五月中旬,乐杨的姑姥姥七十大寿,在当地最好的酒店里办的,来了不少人,包括一些学界的名人,她姑姥姥研究历史,是国内有名的历史学家,出过不少著作,也翻译过很多外国原著,作为老一辈教育学家,在圈里很有声望。   张魏华特地从国外飞回来,带乐杨去参加,席间免不了被一些长辈问话,乐杨也都规规矩矩的回答,张玥华一直在夸他,学习好人品好,人又孝顺,长辈们边听边笑,顺便恭维他妈几句,不过从他们的眼里,乐杨看不到太多的赞赏,她们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怎么看他。   当然,闲言碎语依旧在,表叔介绍到她们母子时,也不过寥寥几句,不愿多说的样子。倒是几个和他妈有生意上往来的,过来寒暄了几句,大意是没想到你居然是某某的女儿之类,其他时候,他们都坐在一边,直到晚宴结束,母子俩才开车回家。   乐杨晚上起来,听到他妈房间里传来细碎的哭声,他下楼喝了杯水,回来躺床上,睡不着了,迷迷糊糊的一直到天亮。   早上他起的很早,那会他妈已经坐在餐桌前了,正在吃早餐,眼睛有点红,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   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中午两人出去吃了顿大餐,下午去看了两场电影,出来后又逛了会,给乐杨买了几身衣服,其实这些衣服,他平时都不怎么穿到,学校规定学生必须穿校服,两套轮着换。   三天后,张魏华飞去加拿大,直到周六也没有回来,周六是乐杨生日,物理老师拖了会课,结束时已经六点了,天微黑,乐杨饥肠辘辘,想找郑晓新一起吃饭,电话响了两声才想起他跟带教老师去外省参加比赛了,乐杨讪讪的翻了翻通讯录,第一次感到自己确实如郑晓新说的,怪惨的。   曹易这次又骑在他前面,好多次他们都是这么回家的,谁都不说话,只要乐杨不开口,对方是绝对不会主动来找他说话的,今天也一样。   乐杨突然加快了速度,赶上他,“等下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第七章 走与不走   曹易虽然一直都知道他在,但他默认两人只是同路关系,显然,乐杨比他想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多,“不用了。”   “吃个饭而已,别这么小气,你喜欢吃什么?”乐杨自顾自道:“前面有家港式茶餐厅,味道还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   路过茶餐厅,两人都没有停下来,乐杨说:“你每天都回家吃饭吗?你们家是你妈做还是你爸做?我看你爸也常在家。”   曹易不确定他要说什么,不过看乐杨的样子,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   “可能你想不到,我很小的时候就自己做饭了,那个时候我妈忙着做生意,也没人照顾我,什么都得靠我自己。后来家里条件好了,才找了个阿姨,做的倒是挺好的,可惜没多久就回老家带孩子去了,之后找的一个也还不错,就是手脚不怎么干净,被我妈给辞了。后来来的一个就奇葩了,专门喜欢找邻居吵架,那段时间我们家天天被投诉,最后也没留,拖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   曹易加快了速度,乐杨赶紧提速跟上,“其实我妈的手艺也还行,就是不常做,退化了,我现在吃她一顿饭比见总理还难……我姥姥烧的还可以,对我也挺好的,可惜不是我亲的,在我姥爷那说不上话,她好像有点怕他,主要是我姥爷太凶了,看谁都不顺眼,当然了,看我最不顺眼。”   曹易:“……”   “我姥爷这人吧,其实不坏,对我也挺好的,就是自己跟自己较着劲,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妈又不图他什么,我就更不可能了……”   前面路口过来一辆卡车,乐杨走在外面,曹易示意他往这边过来一点,但乐杨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完全没搞清眼前的状况,眼看着卡车离这边越来越近,司机大概没料到这孩子在走神,到跟前了才开始刹车。   曹易眼疾手快的拉了乐杨一把,后者没扶稳,两人一起,连人带车的摔了下去,下面就是河,曹易人撞在一颗柳树上,手里拉着乐杨,勉强稳住了。大卡车从乐杨的自行车上轧过,场面顿时惨不忍睹,司机见没伤到人,也没停车。   “呃……”   乐杨爬起来,去拉曹易,“没事吧?”   “没事。”曹易拍了拍身上的泥,把车扶起来。乐杨看了看周围,原来他家早过了。   “对不起啊,我话太多了。”   曹易皱眉。   乐杨看着地上那堆废铁,厚着脸皮,“能不能送我到最近的公交站啊,这车看来是不能骑了。”   乐杨的右脚一直提着,不敢用力,刚好像磕到石头了,这会疼的厉害,他嘿嘿的笑着,一脸诚恳的看着曹易,样子甚至有点讨好。   这种情况,曹易当然不好拒绝。   乐杨坐在自行车后面,看着曹易的背,这个背影他看过很多次,曹易属于那种瘦但并不柔弱的类型,用力时衣服下的线条很漂亮,看样子经常运动,没他想的那么宅。   曹易把他放在最近的公交车站,“你行吗?”乐杨比了个ok的手势。   车站人满为患,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这地方不好打车,过去的几辆公交车也全是人,“你回去吧,我让朋友来接。”   乐杨拿出手机,把之前已经翻过一遍的通讯录又从头翻到了尾,最终也没决定让谁来接这一趟驾。   曹易已经准备走了,看他这样,又重新回来,“上来吧。”   乐杨蹭上去,以为他是要送他回家,谁知曹易竟是往自己家的方向骑去,乐杨突然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送我回去就可以了。”   刚还喋喋不休的抱怨自己家里没人做饭的人,现在说出这种话,有多没说服力乐杨自己也知道,曹易没回答,他也就不再客气了。   一进门,乐杨笑的阳光灿烂,“阿姨好。”   “小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再次见到乐杨,张明珍很意外,一直问他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怎么都没来玩。事实上,这个问题她问过曹易不止一次,每次他都说乐杨在忙,她就不明白,一个高中生,还没到高三呢,怎么忙成这样。   张明珍把他拉进屋,“哟,这脚怎么了,受伤了?”   乐杨笑道:“不小心扭了一下,没事。”   “别伤到骨头了,他爸,快过来看看。”   曹靖拿来药酒,帮乐杨揉脚,还好只是扭到了,有点肿而已。曹易在厨房帮他妈打下手,张明珍从冰箱里又多拿了几个菜。   “不用太麻烦阿姨。”   “不麻烦,小易难得有朋友来……”   “妈,水开了。”曹易喊了声,乐杨和张明珍相视一笑。   吃饭的时候,乐杨收到张魏华发来的短信,祝他生日快乐,说是给他订了个蛋糕,让他等会自己去拿,晚上跟朋友出去玩玩,但别太晚回家。   乐杨回了个笑脸,吃了两碗饭,边吃边夸阿姨手艺好,张明珍笑的合不拢嘴,把盘里剩下的青椒炒肉丝全倒他碗里,让他拌着吃。   吃完饭,张明珍留他住下,房间小点,可以跟小易睡。乐杨撑的快吐了,靠在门边,听到这话赶紧摆手,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能蹭到一顿饭已经很满足了。   曹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没怎么说话,乐杨知道他妈这个建议,他肯定一万个反对,只是不好当着他的面说。   “我送你吧。”听到乐杨说要走,他起身。   “送完回来太晚了,我打车就行。”   曹易拿了外套,乐杨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两人一起下楼。乐杨一脚一脚的往下跳,动静太大,跳到哪声控灯就亮到哪。   曹易去推车,乐杨站着等,张明珍从二楼的窗口往下看,让他们路上小心点,别骑太快。   “你背没事吧?”坐在后面,乐杨突然说。   “没事。”   “我看看。”乐杨掀他衣服,曹易背过手,拉着下摆不让他掀。两人扯了一会,乐杨不敢太造次,“不给看算了,哎,停停!”   前面刚好是那家蛋糕连锁店,曹易一脚撑地停了下来,乐杨下车,一拐一拐的跑进去,报了他妈的名字,店员哦了声,给他搬过来,对,是搬,他没用错动词,那蛋糕看着足足有三十几寸,难怪店员那声“哦”听起来那么意味深长。   乐杨只有一只脚可以用,店员姐姐看他长的帅,特地给他送了出来。   乐杨把蛋糕放在后座上,吁了口气。   “今天你生日?”   “我妈买的,没想到这么夸张。”乐杨笑了声,两人站在路口,人很多,骑三轮车的大叔喊着“借过借过”,乐杨跳了一下,没站稳,往一边倒去。   “当心。”曹易伸手去扶,乐杨抓着蛋糕盒不松手,差点摔灌木丛里。   等他站稳后,曹易松开手,乐杨从盒子上的透明处往里看,“还好还好,没摔坏。”   可能是觉得他的样子太笨拙,曹易笑道:“再好吃也比不上人重要。”   乐杨说:“人摔了还能爬起来,这东西可就不一定了”   一路上抱着它,乐杨整个人都是僵的,下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腰快要断了。   “陪我吃点吧。”他让曹易拿着蛋糕,自己去开门。这样他就是想拒绝,也得帮他把东西先送进来。   乐杨换完拖鞋就去开冰箱,拿了两瓶饮料,又跳去厨房拿盘子。曹易换完鞋进来,他已经在桌前等着了。   乐杨知道他肯进来就多半不会再拒绝了,松了口气,“喜欢吃甜的吗?”   曹易说:“一般。”   于是他给他切了老大一块。   “……”   乐杨自己切的时候曹易就一直看着他,目光如有实质,压在他握刀的手上,乐杨被看的不好意思,只能也切了大小形状相等的一块放盘子里,事实上他之前吃的饭还没怎么消化,这会看到这么腻的东西,有点反胃。   曹易拿着勺子,一点一点的拨奶油,他手骨大小均匀,没有特别突出的节点,指甲剪得很短,看上去很干净。   “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能人都不在了。”乐杨开玩笑的说,他知道曹易有点自责,不然也不会对自己这么好,这件事真要说是谁的错,那也肯定是他自己,说到底曹易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注意一点,脚别太用力,不行的话,周一我可以帮你请假。”   乐杨激动的差点板着指头算,惜字如金的曹大神居然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也没那么严重,休息一天就好了。”   乐杨吃不下去了,他感觉奶油已经黏在他的喉咙口了,朋友里也就郑晓新对甜食感冒,有过一顿消灭一个八寸奶油蛋糕的记录。他决定把剩下的冻冰箱里,留给他回来吃。   乐杨看曹易吃的辛苦,想说别吃了,但不知道什么心理作祟,到嘴边的又话咽了下去,他加快速度,三两口把东西全包嘴里,一鼓作气吞了。吃完看着对面的人,露齿一笑。   曹易把拨出去的奶油又拨了回来。   乐杨不动声色的把桌上的可乐朝他推了推。   曹易咽下最后一口,起身跟他道别,乐杨送他到门口,再次道了谢,路灯下,曹易远去的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乐杨站在院子里,嘿嘿笑,大半夜的嚼起健胃消食片来也比以往有劲。   第二天起来,乐杨一开冰箱,看到满满都是被分尸了的蛋糕,差点吐在门口。他打电话给郑晓新,让他中午回来买两份外卖,顺便再买盒云南白药。   那盒蛋糕后来全让郑晓新拿回去了,乐杨的脚到晚上消肿了不少,郑晓新为了报答他,答应给他做两天车夫,“乐杨你别这样,我不过就出去两天,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样,我心疼。”   乐杨:“神经!”   下午乐杨去老班办公室,经过七班,曹易喊住他,给了他一瓶药酒,说是曹靖让带的,叮嘱他晚上洗完脚后,用药酒多揉两下,能活血化瘀。   乐杨自然是连连点头道谢,头天晚上就蹬鼻子上脸,硬是让郑车夫脱离大部队,追上差了一个街区的曹易,聊了会天,说了声明天见。   乐杨仗着张明珍的喜爱,隔断时间就会去曹家蹭一次饭,曹易对他虽然算不上热情,但每次拿筷子的时候都会拿多一双,算是默认了他时不时的打扰。   第八章 吃与不吃   月底校运会,郑晓新在乐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他报了三千米,乐杨看着已经打印成稿的报名表一阵蛋疼。   郑晓新给出的唯一解释是这项目没人报。   “没人报就给我,我是垃圾桶吗!”   “班长不就是用来发挥带头作用的吗,尤其是这种时候。”   “……”   乐杨败给他了,“跑可以,别指望我拿名次。”   “随便你。”郑晓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哦,对了,你们家曹哥哥也参加,你说他会跑第几呢,第一,还是第二?”   乐杨:“……”   一连几天,乐杨都拉着郑晓新在操场上跑圈,没遇到曹易,这家伙不用练的吗,这么有自信,他承认曹易体力比自己好,但三千米毕竟是三千米,连郑晓新这种经常练的人,每次跑到后来都跟狗一样,他不信他能这么淡定。   某天晚上,值日生给乐杨打电话,说钥匙锁在教室里了,寄宿的同学可能会很早到教室,问他能不能早点过去,用备用钥匙把门打开。   第二天早上,乐杨五点就起了,昨天晚上练的太狠,刷牙的时候一动浑身上下哪里都疼,他龇着牙,衣服都穿不利索。张魏华那天刚好在家,早早起来做好早饭,吃完送他过去。   乐杨像僵尸一样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眼睛看着前面,突然坐直了身体。   行人寥寥的街道上,曹易正插着耳机在慢跑,整个人面向朝阳,晨曦里的光雾蒙蒙的,背影不是太清晰,车子开过去,乐杨转头看。   “你同学?要打招呼吗?”张魏华说。   “没事。” 乐杨重新靠着坐下。   他可能知道曹易为什么会参加三千米了,以他的性格,应该也没哪个项目比这更适合他了,孤独的长跑者,或许也可以说,正因为长跑是一项孤独的运动,他才选择了它。   “妈你觉得我这次会赢吗?”   张魏华笑道:“你是我儿子,我当然希望你赢。”   “我也觉得我能赢。”乐杨说:“如果我花比现在更多的精力,更多的时间,用最好的方式训练,我肯定能赢,可我不知道我赢了有什么用。”   “怎么了,突然说这些?”张魏华放慢车速。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停了,还要去开门呢。”   “是不是最近学习上有什么困难?找你小姨聊聊。”   “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可能不适合我。”乐杨茫然道,“刚过去那人叫曹易,我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这次跟我一组。”   张魏华知道这个人,笑道:“怎么,担心又比不过?”   “也不是担心。”乐杨道:“妈你知道灰姑娘的故事吧,水晶鞋就一双,穿在她脚上才是最合适的,她那几个姐姐就是削了脚跟,进了城堡,也还是个冒牌货。”   “这就是她姐姐的不对了,既然不合适,为什么还要硬挤进去。”   “也不能这么说,女孩哪有不想嫁给王子的。”   “那你呢,你在想什么?”   乐杨故作惊恐道:“妈你的问题好奇怪的说,我本来就是王子啊。”   张魏华被他逗笑了,嗔道:“难怪你小姨总说你,都这么大了,还嘻嘻哈哈的。”   临近校门口,她又说:“乐杨,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妈都不逼你,你觉得好就行。”   乐杨知道她误会了,怕触及敏感话题,没再解释,下车跟他妈道别。   比赛当天,发令枪响后,乐杨铆着一口气,始终紧咬着曹易不放,两人并排跑了很久,期间最大的距离也不过就一个身位。最后冲刺,差不多也是同时过的线。   “小看你了啊乐杨!!”郑晓新冲上来,给了他个大大的拥抱,他们班同学后面跟上,把他围在里面,递毛巾的递毛巾,递水的递水,乐杨全身是汗,一直在喘。   郑晓新把他从头到尾擦了一遍,“能走吗,不行我背你。”   乐杨被扶着走了两步,还是热,血往上涌,整个人感觉要炸了。   广播上循环播放着这次比赛的成绩,乐杨第四。第三的那个此刻被他们班几个高个的同学扶着,也在来来回回的走,样子不比他好看到哪去。   乐杨缓过来些,再回头时,围着曹易的那些人已经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在穿衣服。乐杨过去递了瓶水,“怎么样,还行吗?”   曹易:“差不多了,你呢?”   乐杨抖了抖四肢,两人站在跑道边,刚好有选手从旁边跑过,乐杨握拳大喊:“加油,还有三圈了!”   曹易喷了一口水。   两人行了一圈注目礼,眼看着那人像游魂一样,无视周围的加油声,一屁股坐在了跑道上,随着最后一名的放弃,裁判吹哨,比赛正式结束。   “可惜了。”乐杨感叹:“没想到我居然坚持下来了,还以为这次肯定要丢脸了。”   曹易道:“练这么久了,不会的。”   “你呢,你练了多久?”   “和你差不多。”   “是吗?”乐杨歪着头,看着他笑,曹易也笑,“怎么了?笑什么?”   “你很适合。”两人慢慢往起跑线走,“如果用运动来比喻一个人的话,你肯定是长跑,前一段轻松上路,中间乐在其中,最后目标明确,看似没有威胁性,实则坑人无数。”   “一句话,心态好的人没你体力好,体力好的人没你心态好,你要成不了大王,其他人就是修炼千年也还是块石头,比如我。”   曹易像是对他的这种说法很感兴趣,“那你呢?”   乐杨边走边跟几个认识的打招呼,“我啊,目标还算明确,就是意志不够坚定,急功近利,50米不够。”他想了想,“100米吧,不能再多了。”   曹易还想说什么,广播上预报男子八百米快开始了,乐杨道:“郑晓新的项目,要去看吗,这小子昨天说了,这次要拿不到冠军,就生吃五斤香菜。”   曹易:“……”   起跑线上,郑晓新在做准备运动,看到乐杨,很活宝的双手撑地来了个倒立,目光挑衅的看着他,乐杨朝他比了个中指。   学校操场是四百米的,八百米也就两圈,开跑后,乐杨转去终点等他。   “郑晓新这人不吃香菜,味道都闻不了。”他问曹易,“你呢,有忌口的菜吗?”   “青椒。”   “挑食的人长不高,怪不得小时候被人欺负。”   “……”   “你多高?”曹易问。   “178。”   “我179。”   乐杨条件反射的看他头顶,几簇毛在风里摇啊摇,他伸手抹了抹,顺便压了压自己的,感受了一下,“其实没差。”   “恩。”曹易拨开他的手,“一厘米而已。”   乐杨嘴角抽搐,突然想起那次他们一起打球,他夸他打的不错,也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对比眼前,他感觉曹易这人不仅天然冷,还有点天然贱。   郑晓新从他们前面跑过,遥遥领先其他选手,乐杨违心的喊了声加油,很快被淹没在同类声音中。   乐杨喊着喊着突然就笑了出来。   “怎么了?”   “没什么。”他看别的地方,故作镇定。   青椒,那个时候在食堂,曹易一边拨青椒一边一本正经的跟他说,“吃的,但没熟。”   熟的你倒是趁热吃啊!   郑晓新已经快跑完了,离终点还差几米的时候,突然冲出跑道,冲向乐杨,抱着他在他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众人哄笑声中,乐杨反应过来,举着矿泉水瓶就追,郑晓新撒丫子狂跑,裁判老师连连吹哨,示意乐杨赶紧离开跑道。   郑晓新冲过终点,获得第一,他向乐杨挥手,顺便跟五斤香菜告别。   晚上结束后三人一起回去,郑晓新骑着车,“曹易啊,那个,听说你篮球打的不错。”   乐杨咳了声,郑晓新傲娇成性,半天才又说,“有空的话,一起切磋一下,我们篮球部那几个,其实球都打的不错。”   曹易知道他有话要说,也不接,郑晓新还没感受过这种说了上句半天也没下句的情景,看看他又看看乐杨,目露询问,大意是,你们就是这样做朋友的,你们这样做朋友也能做的下去?   “他其实还放不下之前篮球部的事,想再问问你,肯不肯参加。”   “差不多这意思。”郑晓新附和道。   曹易看着前面,说:“我考虑一下。”   “活动一般都在课后,也不是每天都有,不会耽误你学习的,你要不愿意参加,常过来玩玩,打打比赛也行。”   “看时间吧。”他这么说,算是答应了,郑晓新给乐杨点了个赞,还是你有面子。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超过了负荷,那天晚上,乐杨做了一整晚的梦,期间充斥着各种笑容,各种不同的面孔,意义不明,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轮番上演,最后定格在一个模糊的轮廓上,乐杨盯了一晚上也没看清是谁,结果就是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到教室想趴会,结果桌上整整齐齐的码了二十个左右的番茄,周围人都在笑,郑晓新往他这边推了推,“洗过的,您慢用。”   乐杨想糊他一脸,也怪自己昨天出门没带脑子,跟他打这种赌,明知道不可能赢曹易的。   “怎么吃这么多?”这几天曹易见乐杨十次,有九次他都在吃番茄。   “缺维C。”他说。   “维C不能长高。”   “……”乐杨跑到垃圾桶旁,弯腰吐了。   “你吃太多了。”   乐杨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曹易以为他补够了。   “还有三个。”他说。   曹易:“……”   第三天乐杨终于吃不消了,一整天都在吐酸水,晚饭也没吃,郑晓新赶来探望,甩下一包健胃消食片,“换我吃香菜,你会给我买吗,乐杨。”   对于他这种卖贱的行为,乐杨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有气无力的躺在沙发上,郑晓新拆了包苏打饼干,推开他的脚硬挤着坐下,“你真没觉得曹易这人很怪吗?”   乐杨踹他,“坐凳子上去,别挤我。”   “你们也好了这么久了,就没点心得体会什么的。”   “什么叫好了这么久。”乐杨无语了:“他哪里怪了?没有朋友,不爱说话,这些你不都知道吗。”   “反正我是不行,这辈子就没这缘分,合不来。”他给乐杨喂了片饼干,乐杨不吃,他像刷牙一样在他牙上来回刷,“比起我,你才是真的不挑食,这么重口味的你也咽得下。”   “别把我说的跟变态似得,其实他人挺好的,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是吗。”郑晓新突然靠近,道:“他是不是那种躲在暗处,偷偷对你招手说,快,把钱都拿来,都拿来……”他一边说一边做出招财猫的动,“然后你被他这么一招,魂都没了,乖乖把钱双手奉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乐杨哭笑不得。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小珊不是说他是存钱罐吗,他身上肯定有种特别的魔力,让你想对他好。”   “不求回报?”   “差不多。”   乐杨眯着眼睛,“这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那你说,你最有发言权。”   “这世上让我不求回报对她好的人,只有我妈,他能跟她一样吗。”   “这世上让我不求回报对他好的人,除了家人,就只有你了乐杨”他看着他,少有的认真。   “你真的假的。” 乐杨被他看的一悚。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乐杨捏碎了饼干撒他,“那你他妈还让我吃番茄!”   第九章 嫉妒与嫉妒   乐杨和曹易这对,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怪,就乐杨感觉不出来,挺好的啊,哪里不对嘛,你们莫不是在嫉妒。   久而久之,当所有人都适应了他们这种奇妙的关系后,偏偏最开始坚定不移的那个人,变得不安起来。自从那天跟郑晓新聊过后,乐杨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曹易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朋友,还是同学?说到底这两者也没太大差,确实,曹易的表现没给他任何的优越感,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包括他乐杨。   这一段关系别别扭扭到现在也快半年了,虽然乐杨永远是别扭的一方,永远都在迁就曹易。曹大神话少的可怜,十句只能回个两句,两句还有可能只是恩啊等语气助词。就这点郑晓新就完全受不了。   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说,乐杨也不是天生的话唠,很多时候他也就在郑晓新和几个玩得好的朋友面前话多一点。而曹易呢,好像从来就没什么亲疏远近的概念,到哪都一样,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其实乐杨挺烦他这点的,明明哪都比他好,家庭和睦,生活幸福,自身条件也好,最该成为问题儿童的怎么看也应该是他,他就不明白了,姓曹的还有什么不顺心的,怎么就养成了这么个破性格!   更破的还是他自己,明明一肚子气,还把人家像瓷娃娃一样供着,生怕哪里惹到他,虽然曹易从来没生过气,脾气意外的好,但乐杨这种小心翼翼的心情却一直在,这让他很介意。   他试过一个星期没去找曹易,偶尔碰见了也就打个招呼,不说话,结果一星期后人家一如从前,跟没事人一样,压根没感觉到任何不适,更没问他这个星期怎么没来找他,乐杨挫败的不行,这人是不是天生没感觉啊!   人有时候就是贪得无厌,人家当初不理你的时候,你不也照样活得好好地,现在关系近了,反而开始患得患失,乐杨就像个青春期的姑娘一样的,整天操心这个人在想什么,眼里有没有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幼稚。   “冷战”七天后,乐杨主动缴械,还是算了吧,明明自己冷着别人,反而比被冷的人更难受,他果然做不到他那样。   曹易来参加过几次篮球队的队内练习和友谊赛,这点上他倒是放得开,一点都没收着,防御时反应快,进攻时速度又快,攻守皆可,一上来就横扫全场,打的众人措手不及。整个一年级也就郑晓新勉强跟他打了个平手。   曹易虽然性格上不讨喜,但球场上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就算他怪到每天都裸着来,也照样有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何况他除了不太说话,跟谁都不怎么亲近外,其他都挺好的,久而久之,跟大家也算是混熟了。   “周六物理老师停课,跟你说一声。”回去的路上,曹易突然说。   “你那天有安排吗?”   “有事?”   “郑晓新生日,约了大家一起吃饭,球队的都去,让我跟你说一声。”   曹易想了想,乐杨道:“有事就算了,也不是非去不可,一群人聚在一起瞎闹罢了。”   “再说吧,看我妈有没有安排。”   “行,那我等你电话,确定了告诉我一声。”   回家后,乐杨一直等到很晚,也没电话进来,这小子是不是把这事给忘了。他打过去,张明珍接的:“小易他去你那了,走了有一会了,还没到吗?”   “哦,大概还在路上吧。”不知怎么的,乐杨感觉曹易撒谎了,他含糊着把话带了过去,好在张明珍没怎么在意,“小乐啊,后天过来吃晚饭,我和你叔明天去乡下,小易他舅养了几只大白鹅,刚好带回来烧了吃,你也过来。”   乐杨问:“曹易去吗?”   “他不去,就我跟他爸”   乐杨多问了句:“他有事?”   “不是跟你说好了去买东西吗,你后天记得来啊,我就不打电话了。”   乐杨应着,挂了电话。   曹易有和他说过要买东西吗,难道是买给郑晓新的,跟他这种人不搭啊,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虽然明知是假的,乐杨还是等到了十二点,果然屁影都没有,他去哪了,还跟他妈撒谎说是和自己在一起。曹易这人在家里感觉挺不受管的,有什么事需要撒谎呢。   除了早恋也没别的解释了。   这人不会一晚上都没回去吧!答应他的事忘了不说,还把他当挡箭牌忽悠他妈,曹易你可以啊!乐杨越想越气,又不敢三番两次打电话过去问,怕张明珍起疑。   姓曹的明天你最好过来,不然别怪他翻脸。   周六郑晓新在某酒店订了个包间,十几号人玩玩闹闹,一直吃到两点多,准备转战KTV,曹易没来,乐杨情绪不高,郑晓新问他怎么了,乐杨就把昨天的事跟他说了,完了加了句:“太过分了!”   “是太过分了,简直不把你当人看。”   “……”   郑晓新安慰他:“是我生日又不是你生日,我都没生气,你气成这样干嘛,抢风头啊!”   乐杨一想确实,又不是他生日,他生的哪门子气,简直莫名其妙,“不好意思啊。”   “你不是吧,跟我说这个,走走。”郑晓新招呼他,乐杨跟着大伙一起吃完出去,一路胡侃侃,心情好了不少。   经过市中心的时候,有人说:“哎,那不是曹易吗。”   众人望去,商场肯德基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穿黑色t恤正喝可乐的那个不是曹大神又是谁。   “我去打个招呼。”乐杨说。   郑晓新在后面喊了两声没喊住,说是打招呼,估计这一声分量不轻。郑晓新怕他万一跟曹易打起来,赶紧安排大家先过去,自己追了上去。   乐杨就像捉奸的妻子,气匆匆的杀到现场,郑闺蜜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   开门的时候乐杨突然又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人家是你什么人,他去哪需要跟你报备吗,再说他也没答应你来啊,又不是你生日,你急什么,犯的着吗,你乐杨有那么大的面子吗。   门口有人在催,而且曹易对面那女生已经看见他了,他只能进去,双手插口袋里,“这么巧。”   曹易回头见是他,“你怎么在这?”看到他,他确实意外,可那种意外并不是乐杨想要的,就好像你逛街遇到老班和你说去上补习班结果在游戏厅遇到老班是不一样的,乐杨希望他是后者,但很不幸,曹易明显是前者。   “不介绍一下。”乐杨扬了扬下巴,语气不善。其实他知道她是谁,他找过曹易无数次,也见过她无数次,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   “黎敏。”除了一个名字,曹易似乎不想提供更多的信息,这让乐杨更不爽了。   叫黎敏的女生其实长得挺清秀的,此时乖乖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目光与乐杨一接触,又马上转开,头低下,东西都不敢吃了。   “这么巧啊曹易,难得看你出来玩。”郑晓新赶上来,和曹易打招呼。   乐杨杵着,什么情况,这是看不起他吗,他都开口问了,你好歹功夫做全啊,介绍一下我很丢人吗?!   “小姑娘你好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郑晓新脸皮厚,黎敏被他这么一调戏,脸一下红了,眼睛动来动去,完全不知道该往哪看。   “你跟女生出去的事,你妈知道吗?”乐杨突然冷冷的来了一句。   曹易看了他一眼,脸也冷了下来,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和你没关系吧。”   “和我没关系?”乐杨笑了声,“那就别拿我当借口,朋友不是你这么用的曹易!”乐杨说完扭头就走。郑晓新跟曹易说了声抱歉,“他喝多了,你别理他。”   乐杨一口气冲到马路对面,信号灯还没变呢,也幸亏没车,郑晓新追过去,“发什么神经你,不要命了!”   “跟个神经病我计较什么!”一下午乐杨就在那嘀咕这一句,大家知道他心情不好,也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纷纷上来劝了几句,其中有人大概说了句“他这样的人没朋友该”,结果就为这一句,他抡起酒瓶差点跟人打起来。   旁人不能理解他这种只许他说不许别人说的母校情节,只当他是气过头了,也不计较,郑晓新夹在中间,头都大了,就不应该喝酒的,乐杨这家伙酒量奇差,年夜饭桌上一杯葡萄酒都能睡一晚上,两瓶啤酒下去,他没上房拆瓦,他就该偷笑了。   第二天乐杨一觉睡到下午两点,起来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洗了个澡才清醒了点,想到昨天,觉得挺对不住郑晓新的,明明他才是主角,结果戏全让他演了。   下午他跑去慰问,顺便在那吃了顿饭,回来已经是晚上了,洗洗正准备睡,突然想到还有作业没做,那老师一向以严厉著称,他实在没那个胆不写。   楼下有人敲门,这么晚了谁啊,他想到最不可能的那个人,怎么会,曹易这种人会干出半夜打电话说我就在你家楼下这种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他乐杨就去吃屎。   他下去开门,门外站着让他去吃屎的铁证。   第十章 生气与生气   乐杨一开门,满头黑线,“你怎么来了?”   “怎么没来吃饭?”   “忘了。”乐杨说。他确实忘了,不过闹成这样,忘没忘也没区别,乐杨进去沙发上坐下,门开着,曹易自己换鞋进来。   “打你家电话没人接。”   那你不会打手机啊,乐杨突然想到,曹易没他号码,他坐在沙发上没动,“出去了。”   曹易进来后在他对面坐下,乐杨气还没消,不想理他。屋里□□静,他开了电视,里面正在演一部苦情戏,女主角拉着男主角的衣角,声泪俱下,“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主角说:“我怕你误会,怕失去你,我不敢说。”   女主角说:“你不相信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居然还不相信我。”   男主角说:“我相信你,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就是因为太爱你……”   乐杨:“……”   乐杨:“毛病”   曹易够到遥控器,关了电视,“生气了?”   “没有。”乐杨气的都快肿起来了。   “因为黎敏?”   乐杨想说不是,不过他没来也确实和她有关,既然他自己提到了,他便不说话,等他说。   曹易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妈不喜欢她。”   “所以你就撒谎。”   “哪里不对吗。”   “对吗?”乐杨被他的语气吓到了,想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吗,“你至少应该跟你妈说清楚。”   “说的清楚还需要撒谎吗。”   “……”   “如果我说了,她一定不同意,被黎敏知道也不好,我为什么还要说。”   “那你也不应该用我做挡箭牌。”   “你是因为这?”   其实从他提到黎敏开始,乐杨就已经不生气了,他肯解释说明他知道他介意,也愿意去化解,这足够了,再计较就显得自己太小气。何况他肯报他的名字,至少也能说明他乐杨跟别人不一样不是吗。   “算了,也没什么。”他起身去拿电话。   “不用了,我们还没吃。”   “在等我?”他看看钟,已经八点多了,突然内疚起来。   “也没有,他们回来晚了。”   乐杨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去房里拿外套,跟着曹易过去,在门口,曹易又说,“那天我回来晚了,听我妈说你打过电话,知道我要出去的事,我以为你已经……”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乐杨打断他,他能想到自己说这句话的表情,一定欠揍的可以。   乐杨故意走在前面,偷着笑了两声。   张明珍以为乐杨等到现在,除了抱歉,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往他碗里塞肉,让他多吃点,他在郑晓新家已经吃过两个大鸡腿了,这会别说鹅了,就是给他一碗龙肉,他也吃不下。   曹易从他碗里挑了几块放自己碗里,“妈,够了,这东西不消化。”   张明珍才总算停下,给他盛了碗汤,吃完饭已经十点多了,乐杨说要回去。   “这么晚了回什么,家里又没人,书包什么的明天一早顺路去拿就是了。”   从他成为这个家的常客开始,张明珍就不止一次留过他,但每次曹易要么说送他,要么就是不说话,乐杨知道他不愿意。   “最近附近治安不好。”正准备换鞋,曹易突然说。   乐杨莫名其妙,治安不好怎么办,你是准备送我吗,那你倒是换鞋啊,曹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乐杨明白了,把脚收回来,“哦,那我还是不回去了,万一被劫了。”   “我就说嘛,去洗澡。”张明珍给他多拿了床被子:“小易的床应该够你俩睡。”   洗完澡两人躺床上,乐杨睡相不太好,怕晚上乱动,便用被子裹着自己,像章鱼铁板烧一样。曹易看了会杂志,关了灯。   乐杨认床,睡不着,听声音曹易也没睡,他用手肘推推,“哎,黎敏睡过这张床吗,不是说青梅竹马吗。”   曹易不说话,乐杨往里挤了挤。   “我在想。”   乐杨又挤了一挤,曹易笑说,“不记得了。”   乐杨还是不肯放过,玩心大起,曹易睡在里面,已经快靠着墙了,他只能转了个身,侧着睡。乐杨一转头才发现两个人靠的很近,鼻子都快碰上了,两人对视了一会,乐杨先把头转了回去。   过了一会他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哪种喜欢?”   “别装,你知道我指什么。”从小一起长大,说不喜欢也太假了。   曹易又不说话了。   “喂!”乐杨抗议。   “她更像我妹妹。”   “嘁!”乐杨用一个语气词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这答案好像在说你当初怎么对郑晓珊下得了手的,简直乱伦。   “兄妹之间也有真情,何况不是真的。”   “……”曹易嘴角抽搐:“你接受度这么高。”   “真不喜欢?”   “如果是你指的那种,没有。”   “那就好。”乐杨无意识的嘟哝了声。   曹易没听清,转头看着他。   “没什么,睡觉。”   没睡多久乐杨突然跳起来,开始穿衣服,“完了完了完了,我历史作业忘了,死定了!”   那老太也教七班,曹易知道厉害,“回去吧。”   两人在桌上留了张纸条,开门出去,临近初夏,夜晚的风很柔和,只穿一件单外套也不觉得冷。   “带刀了吗?”乐杨问   “你家没有吗?”   “……”难得答非所问,乐杨都不知道怎么接了,“不是说这附近治安不好吗,还是防着点。”   曹易指了指不远处,是一个派出所,灯亮着,有人在值班。   “早说啊。”乐杨松了口气。   “害怕?”   “怎么可能!以防万一而已。做好预防措施和害不害怕没有必然联系,你笑什么?”   “笑你。”   “……”   “这个时候你怎么不沉默了,曹同学你这么不按套路出牌是不对的。”   回去后乐杨洗了一盘水果端桌上,示意曹易吃。   “刷过牙了。”曹易说。他此时正站在乐杨的书柜前,从上到下看着满满一柜子的书,有四大名著资治通鉴,也有幽默大师灌篮高手,种类齐全,“能看吗?”曹易问。   “随便看。”乐杨把果盘端他跟前,“先吃嘛,牙等下可以再刷。”   曹易想拾块苹果的,结果乐杨把整个果盘都扔他手里了。   “……”曹易端着盘子,看着乐杨从旁边又端出一盆吃了起来,“都给我的?”   乐杨边吃边忙着翻书包找作业,回头见他看着自己,“吃啊,愣着干嘛。”   曹易无语,“你晚饭没吃饱吗?”   “水果又不能当饭吃,我以前每天晚上都吃这么多,没事,很快就消化了。”乐杨戳了个草莓:“吃完你就早点去睡吧,我可能还要一会。”   曹易应着,随手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翻了起来。   乐杨写了一会,感觉肚子撑的厉害,算算他今天吃了两顿晚饭,还都是肉类,以为自己消化的了的,但没吃几口,他就不行了,东西已经到嗓子眼了。   他转身见曹易正在看书,还挺入神的,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盘里一半的水果拨给了他。   曹易吃了一会觉得不对劲,趁乐杨去隔壁房间拿东西时,起身把苹果和草莓全倒他碗里,自己只留了几小块猕猴桃。   乐杨回来见自己盘子已经堆的跟山一样了,而曹易盘子空空的,已经吃完了。想说曹大神你做个弊能不能不要这么耿直,至少把东西拨匀一点啊,这样堆着算怎么回事。   乐杨不时回头看他,见他一动不动的坐着,便走到他身后,刚想倒,曹易一把抓住他的手,用了点力,乐杨疼的嗷嗷叫。   他放下盘子去抓曹易的手,那边曹易也放下书,两个人四只手互相扭在一起,曹易力气大点,乐杨很快就落了下风,他伸出一只脚,想踩曹易肚子,被曹易一脚架住,乐杨站不稳,往前栽去,压着曹易倒在了地板上。还没压实,又被曹易一个翻身压了回去。乐杨吼:“别耍赖!这里面至少有一半是你的!”   曹易松了手,“我的已经吃完了。”   “怎么可能,之前我放的时候,算好了一人十颗草莓的,刚我吃了六颗,这会里面还有八颗,哪冒出来的,它生的?!”乐杨瞎扯,他怎么可能洗水果的时候还数数有几个。   “你吃忘了。”   “……”乐杨震惊了,没想到这人瞎扯淡的本事也比他高。   “我记性还没这么差!”乐杨趁他松手,够到盘子还想往他那倒,曹易捂着盘子往后躲,“那你说你今天晚上吃了几块鹅肉?”   “六块!两块大腿肉四块前胸肉!”乐杨拍地板。   “那你问我今天晚上吃了几块。”   “几块?!”   “八块,一块我的,七块你的。”   “……”乐杨不挣扎了,默默的收回了盘子,曹易从他身上起来,继续看书去了。   乐杨坐回桌前,边用力戳水果边打了几个鹅肉嗝。   曹易看了会书,差不多十二点时,先去睡了。他走后,乐杨下楼,到厨房把水果都倒了,又翻出健胃消食片,恨恨的嚼了两粒。   乐杨一个人在台灯下苦逼的做题,做完已经快两点了,回到房间,曹易已经睡着了。客房没收拾,只能睡他房间,他的床是单人床,比较小,两个人必须紧挨着才行。   乐杨上床,翻了个身,刚好对着曹易,他盯着他的脸看,不禁嫉妒起来,长的真帅,不是那种白面书生的帅,是真正意义上的帅,有棱有角,不说话的时候,嘴唇的线条犹如没有质感一样,像是画上去的。   落地灯的光晕泛着淡淡的黄,就连曹易这样没什么温度的人,在这样的画面里都变得生动温暖起来,乐杨突然很想知道他嘴角是什么味道,鬼使神差的,他慢慢靠了过去,还差一点时,曹易动了动,乐杨心跳加速,手忙脚乱的逃下床来。现在细想,之后他会做那样的梦,很可能这个时候就是开端。   但那会乐杨还没那么坦然,他把头缩在客房的被子里,暗骂自己神经,他是个男的,你也是,你们都是,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第十一章 远近   本来这周六培训完约好了要去打篮球的,但因为之前已经跟他妈说好了,要去那边吃饭,乐杨便推掉了,郑晓新知道他这顿饭的重要性,也没说什么。   到那张魏华已经到了,正在厨房打下手。来了几个表亲,有外人在,席间气氛还算正常,他姥爷问了些学校里的事,乐杨捡好的说了,张玥华帮着锦上添花了几笔,把乐杨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张盛清点点头,似乎还算满意,“下学期就高二了吧。”   “是啊,时间过的挺快的。”张魏华道。   “你让他住我这边来吧,我来看着。”   乐杨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他妈。   “爸,你的意思是……”   “你整天不着家,孩子没人管怎么行,趁我还能动,你让他过来,我和他姥姥来照顾。”   乐杨想说我都这么大了,最该管的时候早过了,而且他确信,他姥爷绝对没有照顾的意思,纯粹就是想管着他,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少年犯罪类节目看多了。   张魏华知道乐杨不愿意,另外也怕他在这边受委屈,便说:“乐杨他从小就懂事,这几年一直都自己照顾自己,做的比我还好,您二老就放心吧,再说现在还没到高三,学习方面他自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是啊 ,他你还不放心吗。”张玥华道:“不行就接我那去,你二老都这么大年纪了,小辈的事就别操心了。”   “现在好不代表以后好!”张盛清丝毫未被劝动,肃着一张脸,“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不知是非羞耻,极易误入歧途,身边没人管着怎么行,你让他下个礼拜就过来,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   “爸,这事,总得商量一下,问问乐杨的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只要知道,我们是为他好!”   乐杨怎么可能没意见,不说他活的好好的要来这边看他姥爷的脸色,就是他活的不好,也没想过哪天要受他的恩惠,特别是这种恩惠,是带着一种看罪人之子的眼神给的。他之所以肯时不时的过来,完全是看他妈的面子,现在也一样,要不是顾及他妈,又有其他亲戚在,他早就跳起来跟他姥爷辩论了,谁说现在的孩子没礼义廉耻没是非观了,你这是偏见!而且他都这么听话了,听话到几乎能起教科书般的示范作用,你还有哪里好不满意的!   乐杨压着火不能发,张魏华看他的时候,他也没表现出强烈反对的意思,主要是不想她为难,要是最后她妥协同意了,他就乖乖的回去收拾东西,反正住过来除了精神上受点折磨外,一日三餐至少能保证了。   “乐杨已经不小了,有些事,他自己能决定,太管着也不好,孩子容易起逆反心理。”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   “不是不同意,爸,我的意思是……”   “别叫我爸!”张盛清突然放下碗筷,“妇人之仁!当年你妈就是太纵容你,才让你做出那些伤风败俗的事!现在不知道反省,反而一口一个孩子的意见,你有资格当妈吗!你能当好吗!”   话说到这,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表舅们赶紧上来劝,老爷子气的浑身发抖,“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就是不放心你来教!你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乐杨忍不下去了,真要管你怎么不早点来,他跟他妈一个月生活费只有两百的时候怎么不来,他踩个板凳炒菜被严重烫伤医院都去不起发炎差点死掉的时候怎么不来,现在你想到要管了,这话怎么说得出口的,还这么义正言辞!   乐杨刚想站起来,张玥华在下面踢了他一脚,示意他看他妈,张魏华此时一动不动的坐着,似乎在想什么,乐杨把情绪放下,重新又坐了回去。   “你就一定能教好吗。”众人好不容易把老爷子劝住,还没坐稳,张魏华说,“这么大年纪了,别总想着把责任推给别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张盛清没想到她居然敢还嘴,压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   “当年你也在,教女不严,你们两个都有责任,谁也怪不了谁。你如果不想承认,觉得错在我妈,那你作为父亲,没尽到做父亲最基本的责任,现在也没资格抱怨。”   “孽障!”张盛清气极,举起手边的碗便砸了过去,乐杨想都没想,直接扑向他妈,瓷器在额头碎裂的声音远没有想的清脆,不一会血便流了下来。   饭也别吃了,一伙人急匆匆的往医院赶,听说要缝针,就连一向逆来顺受的姥姥都忍不住了,当着大家的面朝他姥爷嚷了几句,这孩子长这么好,以后留个疤可怎么办!   张魏华问有没有缝针手法好点的医生,乐杨倒不是特别在乎:“男孩子有点伤才帅嘛。”   “说什么呢。”张魏华给他摁着伤口,心疼的不得了。   好在伤口位子比较高,以后就是有疤,头发也基本能遮掉。医生说要观察个一两天,怕有脑震荡,张魏华去办住院手续,他姥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姥姥骂狠了,一直没进去,十点多医院开始赶人了,才进去看了乐杨一眼,没说话,叹了口不轻不重的气走了。   “妈你回去吧,这点小伤,不要紧的。”   “脑袋上的伤哪有小的,你小姨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住到后天。”张魏华坐在床前,看上去很疲惫。   晚上躺着,乐杨觉得有点晕,但不想吐,估计血流太多,脑供血不足,他摸了两把脸颊,不知道上面的血洗干净了没,有股腥味。   “乐杨。”黑暗里传来张魏华的声音。   “妈你还没睡。”   “疼吗?麻药过去了吧。”   “还好,没什么感觉。”其实有点疼,脑袋上有根筋一直在“突突”的跳着,明明身体已经很累了,可就是睡不着。   “别怪你姥爷,要怪就怪我,他心里不好受才会这样的。”   “你呢,你心里好受吗。”乐杨撑着坐起来一点,“妈你不能总迁就他,你这样,他永远都会觉得是你对不起他。”   “可我确实对不起他。”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只要有人还记着,这事就永远过不去。”   乐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张魏华道:“你姥爷其实挺不容易的,你姥姥走后,她一个人带我们两个,有一回因为我跟隔壁吵架,他那么清高的一个人,愣是跟他眼里最不屑的市井泼妇吵了一下午。晚上回来后就一直坐着,一句话也不说,之后连着病了好几天。”   “我走之后的那些日子,他一定不好过,有时候想想,也许他的刻薄不是针对我,他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这么说你后悔了,跟我爸的事。”   “恩,后悔,可后悔有什么用呢,你姥爷今天有句话说对了,我确实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一个好的母亲,是绝不会让你出生在那样的家庭的。”   “我没觉得哪里不好,要是放在以前,我估计也是财主的儿子。”   张魏华笑道:“你原本可以一开始就是财主的儿子。”   “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   张魏华没说话,乐杨以为她睡着了,刚想躺下,却听对面传了一声轻叹,“所以乐杨,别做错事,别把年轻作为离经叛道的资本,生活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乐杨轻嗯了声。   “早点睡吧。”   乐杨躺下后,更睡不着了,第一次听他妈说起过去的事,没想到唯一的感受居然是后悔,原来人生也可以如此的泾渭分明,前三分之一犯下的错,大半余生便只能用来弥补,真是又无聊又可悲。   一直住到第二天晚上,乐杨实在受不了了,坚决要回家,张魏华只能帮他办出院手续。   乐杨打电话给曹易,希望他能过来帮他解决作业的事,可惜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算了,他满头的胶布,估计也没哪个老师真能狠心到那个地步。   第二天去学校,一见面郑晓新就叫道:“你这造型,是在cos解放军叔叔吗?!”   乐杨不想跟他耍嘴皮子,手不自觉的又摸了摸脸颊,他那会其实挺后怕的,说要缝针的时候,这张脸是他为数不多对自己满意的地方,或许也是他唯一该感谢他爸的地方。这样一个混混,没有过得去的优点,他妈也不会选择他,甚至为了他不惜和家里决裂。   “怎么搞的?和谁打架了?”   “别问了。”乐杨撑着头,不想多说。   郑晓新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乐杨什么都和他说,唯独这件事上,他总是含糊其辞。他一般也不多问,他说多少他听多少,“要紧吗,晚上要不来我家。”   “我妈这两天在。”   “那行,你自己注意点。”说完拿笔在他的纱布上画了张特苦逼的脸。   “……”   下午体育课乐杨没去上,在走廊碰到了曹易,他想躲的,怕他问,毕竟这伤来的不光彩,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姥爷拿盘子甩他妈结果打到他头上去了,不过没躲的及,也是,那么大块纱布,恨不得把头都给包起来,瞎了才看不见。   “你头怎么了?”   “撞的。”   曹易明显不信,“撞哪了?”   “前两天骑车的时候太困,撞人车上去了。”   曹易觉得这场景眼熟,“你以为你是流川枫吗。”   乐杨笑,“你怎么没去上课?”   曹易手里拿着一打试卷,道:“有点事。”   乐杨一看是化学试卷,两个班的化学老师也是同一个,他猜可能是让曹易批改,忙说:“是我们班的吗,我多少分?”   曹易看他急不可耐的样子,笑道:“我们班的。”   “那你多少分?”   曹易没回答,看着他的头问道:“要紧吗?”   “没事,就是不能打球,出汗的话不好处理。”   “过来。”曹易轻声道。   “干嘛。”乐杨自觉的靠了过去。   曹易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怕力道重了压着伤口,他一手扶着纱布,整个人靠的很近,乐杨只要往前一点点,就能够到他的脸,他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整个人崩的很紧,好在曹易专心在帮他改图,没发现。   “你头发长了。”乐杨说。   “恩,过两天去剪。”   “我帮你剪吧,我技术还不错。”   “是吗。”   “当然,对了,那女生,叫黎敏是吧。”乐杨想到前几天那封不像情书的情书,故意问道。   曹易停下动作,就着这个姿势,视线略往下,看着乐杨,“怎么了?”   乐杨被看的心虚,生怕自己不正常的反应被对方发现,忙道,“没什么,我改天再找她。”   曹易没说什么,简单几笔画完,乐杨在窗玻璃上照了照,苦逼脸变成了大笑脸,不禁笑了。   第十二章 我还是他   这几天乐杨总是莫名的焦躁,看到曹易他烦,看不到曹易他更烦,脑内自动分裂出两个打架的小人,一个让他趁胜追击,一个让他适可而止,每天不分日夜的在他身体里单挑互殴,他觉得自己离精分不远了。   周五放学后,他问黎敏这周末有没有空,想约她出去。曹易在旁边收拾东西,完了先走了。   周六下课后,乐杨赶去约定的地方,两人一起吃了顿饭,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什么,黎敏话少的可怜,基本上你问什么她答什么,从来不会主动开口。   乐杨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先约的别人,只好不停的找话题,一天下来感觉脑汁都要干了。   结束后乐杨送她回去,黎敏家住的有点远,两人先是一起坐公交,下来后又走了一段路,快到时黎敏停下来,跟他说了声谢谢,还是没敢看他的眼睛,整个人似乎还没从一开始的紧张中缓过来。   “谢什么,要谢也应该是我谢你,听我说了一天的话。”   黎敏不说话,手无意识的攥紧了双肩包的带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乐杨以为她误会了,忙解释:“我其实挺喜欢跟话少的人在一起的,真的。”   除了曹易这个例外,乐杨哪里喜欢跟话少的人在一起了,像他这种受不了闷气氛的人,最喜欢的应该是郑晓新这种走到哪都不会冷场的人才对。   “难怪你跟小易是朋友,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跟谁这么好。”这话从黎敏嘴里出来,意义非凡,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比谁都清楚他的过去。   乐杨差点就迎风流泪了,看来姓曹的对自己真的是格外开恩,“他真的从来没交过朋友?”   黎敏摇头。   “不会吧?”虽然早猜到会是这样,但真的听别人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他想到张明珍说的,问道:“是因为小时候被欺负吗?”   黎敏抬起头,“谁欺负他?”   “他同学啊。”   “他们哪敢。”黎敏突然笑起来,“小易小时候可凶了。”   “……”乐杨惊呆,“有多凶?”   “特别凶,没人敢惹的那种。”   “……”   黎敏道:“倒是我,小时候一直被欺负,不过后来就没有了,因为他们都怕小易,他打架特别厉害。”   “真的假的?”乐杨的三观受到了冲击,小时候的受气包一下子变成称王称霸的悍匪,他有点接受无能。   黎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别说啊,他不让我说的,叔叔阿姨们都不知道。”   乐杨还没彻底消化这个认知,他实在无法准确定义一个小学男生的凶是怎样一种凶,“凶到没朋友?”   黎敏又笑了,乐杨发现她笑起来嘴角两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原本算不上精致的一张脸一笑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她说:“当然不是,初中那会他已经没那么凶了,学校里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只是他性格就那样,喜欢一个人待着,这点跟曹叔叔很像。”   乐杨还一直担心曹易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果然跟曹叔叔说的一样,完全就是遗传嘛。   “所以乐杨,你对他来说,一定很特别。”黎敏看着他,认真道。   乐杨想说他对我来说更特别。   所以有些事,他现在就要说清楚,不能拖,越拖可能这个特别的人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但话到嘴边,乐杨又有点不忍心了,他还一点都不了解她,人家一片好意的喜欢自己,可他却连一点机会都不能给,不为别的,就为她和曹易的关系。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简单命题里,他选择了曹易。   “那个……你跟曹易是青梅竹马是吧,我跟他又是好朋友,是不是说我俩其实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黎敏看着他,乐杨知道她快听懂了,“我这人其实挺不好相处的,脾气时好时坏,对女生也不知道怎么温柔……”他捏了捏那张寒酸的便利贴,“而且,我吧,你可能看不太出来,是个比较爱学习……”   黎敏一直没说话,乐杨说了半天结果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的手。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乐杨呆毛一竖,尴尬了,“哎,不是给我的?!”   “不是。”黎敏坚定的摇了摇头。   “那是谁?”不会是给曹易的吧,卧槽,乐杨忍不住要飙脏话了,你把你青梅竹马给你的情书给你唯一的朋友!这是怎样恶劣的人生观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郑晓新。”   “噗!”乐杨一口老血,他还没从前一个哭点里缓过来,转耳听到了个他万万没想到的名字!   “你喜欢他?!”   “不是我,是我们班的曲慧慧。”这会黎敏也脸红了,“她让我给郑晓新的,我想他跟你关系好,你又跟小易走得近,就让他转交了。”   乐杨彻底当机了!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两个n线小配角在这里抢镜演主角的戏!!乐杨想到刚才自己自作多情那样,恨不得一头撞死,死前把曹易拖过来狠抽三百大巴掌,会不会办事,会不会办事你!!   周日乐杨吃饱睡足后,喊曹易过来,说要帮他剪头发。两人谁也没提昨天的事,乐杨虽然知道是场乌龙,但他私心还是希望曹易能问一声的,毕竟他跟黎敏关系不一般,作为关心妹妹的兄长,怎么都得过问一声,可曹易就是不开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实乐杨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好像从很早就开始了,毒瘤一样,一日一日的压迫着他,他不知道临界点在哪,也不知道爆发的后果是什么,只是感觉到无穷的压抑,时间一久,他便开始害怕,这种害怕源于对现状的迷茫,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和曹易有关,这人在他的生活空间里越来越有存在感,不知道是他真的太强势,还是自己放任了这种占有。   他不是同性恋,他敢指天发誓不是,但为什么对着这样一个人,竟产生了一种不想和他分开的感觉。   “别动。”乐杨摆正他的头,小心的修着一撮头发。小时候没人管,头发长了都是自己剪的,一开始技术太差,剪完要戴两个月帽子才敢见人,后来就越来越熟练,现在已经完全可以成为一门副业了。   “会不会太短了。”   “刚好。”曹易胡乱抓了抓。   乐杨的心在滴血,“你过的也太粗糙了。”   “长太快,剪起来麻烦。”   “前面再修一下。”   “可以了。”   “又没让你给钱,坐好。”乐杨重新把人摁回去,曹易今天穿了件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锁骨若隐若现的,乐杨站着,视线总是忍不住往下瞟,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是觉得目光像被牵引了似的。   他强打起精神专注手上的工作,回头见曹易正微仰着头看自己。   乐杨吓了一跳,“看什么?”   “你看什么。”曹易平静的问道。   “看头发啊,还能看什么。”乐杨心虚,总感觉他这一问像是察觉出了什么,“谁让你睁开的,闭上,说了还没剪完。”   曹易闭上眼睛,乐杨拿毛巾给他擦脸上的碎发,毛巾是干的,睫毛下面有块地方擦不掉,乐杨没控制好力道,擦狠了,曹易皱眉。   乐杨重新挑了块毛巾,打湿后拧到半干。   “我自己来吧。”   “省的拿镜子了,还是我来吧,眼睛闭上。”果然那地方被他擦红了一块,乐杨控制着手劲,小心翼翼的清理着。   曹易靠坐在椅子上,背着光,整张脸上毫无防备,睫毛随着乐杨的动作轻颤,动的他心里痒痒的。   室内很安静,乐杨快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有一根小头发怎么都弄不掉,乐杨改用手去擦,抚上曹易脸的一刹那,他突然一个激灵,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场景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也失败过无数次,没想到今天意外的成功了,只是这动作太自然,乐杨反而不觉得激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也许他早已知道,只是从未敢正视的感觉。   此时两人呼吸相闻,曹易离自己不过几指距离,乐杨的大脑在那一刻一片空白,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本能。   “你今天怎么了?”曹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   乐杨赶紧移开手,“没什么,头有点晕。”   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曹易往后退,站起来接过毛巾,“伤还没好?”   乐杨本来不想拿伤口说事的,只是眼下情况特殊,刚才如果不是他突然睁眼,自己很可能已经亲上去了。   “可能是低血糖,休息会就好。”   曹易去洗了把脸,回来见乐杨正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饭去我家吃吧。”   “不用了,不想动。”   “那我去买点。”曹易带上门出去了,乐杨看着天花板出神,他没忘记睁眼的瞬间,曹易眼中闪过的戒备。要是当时自己真的亲了,不知道现在怎样了,还能站在这边说话吗,还是他会一拳打的自己满地找牙。   乐杨觉得自己挺可悲的,在他的假想里,他甚至都不敢去试,经历过这段时间后,他好像已经不能接受曹易再次把他当路人一样对待。   可事实已经那么明显,乐杨很清楚,那不是朋友间的友好与信任,也不是对手间的仰望与嫉妒,那是最纯粹的喜欢,带着欲望的,想要占为己有的。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第十三章 看与不看   醒来已经九点了,他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毯子。客厅里很暗,曹易应该已经走了。   他觉得热,身上没什么力气,一摸额头,果然又发热了,好像从小时候那次烫伤后,只要有伤口,就很容易发炎,乐杨坐起来,酝酿了一会,想去厕所。   “醒了?”曹易的声音从沙发另一边传来,他开了灯,“我煮了面,起来吃。”   乐杨懵懵的,“你还没走?”   “等你吃完再走。”曹易起身往厨房走。   对面椅子上放着几本书,他睡着那会,曹易应该一直在看书,乐杨只看了一眼,突然就扑了过去,把最底下那本抽了出来。   曹易还没走远,见他这么大动静,又折回来,“怎么了,什么书?”   “最底下那本,你看了吗?!”乐杨把书往身后藏,如临大敌的看着他。   “不能看?”曹易不明白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   “小,小黄书。”   曹易转过来,笑道:“那我为什么不能看。”   “影响发育!”乐杨随口乱说。   “那影响你了吗?”曹易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慢慢往下。   乐杨本能的就想捂,生生给忍住了,他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被他看的头皮一麻,尤其此刻他心怀鬼胎,总感觉曹易难得的不正经跟看了这本书有关。   虽然曹易不一定知道封面上Homosexuality这个单词的意思,但只要他打开,稍微花点心思,凭他的智商应该很快就能理解。如果是在天黑之前这段时间,就算不开灯他也能看,现在这本书被他放在最下面,是没看还是已经看完了,乐杨不敢去深想。   他握书的手心里都是汗,面上却强装镇定,“看了就说,我又不会让你情景再现。”他以为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毫不在意,甚至是云淡风轻的,可这一切看在曹易眼里,分明紧张的神都快没了。   曹易道:“我还没翻到这本。”   乐杨松了口气,其实他早应该想到,如果他真的看了,他就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甚至都不一定会坐在这边等他醒来。除非……乐杨想到最不可能的情况,念头一闪而过,怎么可能呢,曹易这样一个人,是谁都不会是他的。   乐杨把书放回二楼,这回不敢放外面了,抽屉床底都翻了一遍,最后卡在了两层床板之间,老鼠都不一定翻的出来的地方。   顺道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又重新倒下,直到曹易把煮好的东西端上来才爬起来。   可能唯有厨艺是曹易怎么也比不过他的,这小子会做的几乎没有,除了面,最好还是那种简单的只放油和盐的面,让他加个蛋他都嫌麻烦。   好在今天看在乐杨帮他剪头发的份上,除了糖心蛋外,还多了几根青菜和胡萝卜,只是面煮太久,都糊在一起了,乐杨没什么胃口,一根一根的挑着吃。   “你脸怎么这么红。”曹易凑过来摸他额头,他手很凉,乐杨仗着自己生病硬是把他手抓着当冰袋。   曹易抽了半天没抽回去,想用力,却见乐杨眼睛都烧红了,看着自己,可怜巴巴的。   “去医院。”   “不去。”   曹易把手抽回来,“我去叫车”   乐杨求饶:“让我好好吃顿面吧大哥。”   “端车上吃。”   “……”乐杨彻底败了,“附近有诊所,去打个消炎针好了。”   被手生的小护士一针戳屁股上的时候,乐杨悔的肠子都青了,就你特么的娇贵,这点热度还跑来打针,活该受罪。   小护士把针□□,又重新扎回去,乐杨疼的脸都歪了,“轻点轻点。”   曹易扶着他,“马上就好了。”   打完,小护士给了他一堆酒精棉做补偿,“明天再来打一针。”   听说还有一针,乐杨差点就跪了,曹易问:“明天什么时候?”   “也这个时候。”护士说完领他们去开了一堆消炎药。   两人走回家,乐杨一瘸一拐的,“明天就算了吧,她一针附送三针啊。”   “我陪你过来。”   乐杨崩溃了,“大哥我求你了,饶了我吧,没事都给打出病来了。”   曹易刚想说话,乐杨靠着他站着,像只红眼的兔子,苦兮兮的搓着手,求他。   “记得按时吃药。”他说。   乐杨见他心软了,更放肆了,索性整个人压他身上,曹易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下了。   乐杨嘿嘿笑了两声,以为曹易又要开启他冷面毒舌模式了,赶紧一个用力,站直。   “要我背你吗?”曹易看着他,语声温柔。   乐杨忙转过身往前走,“跟你开玩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曹易没再说什么,走在他身边。   回到家,乐杨龇牙咧嘴的爬楼梯,“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曹易站在楼梯下面,微仰着头,“你一个人行吗。”   “我以前不打针一个晚上都能消下去,没事。”   “那你好好休息。”   “恩。”   曹易转身去开门,开到一半,回头见他孤零零一个人站着,他叹了声,重新关上,“你上去吧,我给你烧点水。”   他这样,乐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如果曹易知道他对他的想法,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   曹易没他想的那么敏感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乐杨高兴不起来,他想到他姥爷说的,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容易误入歧途,他现在好像真的步上了一条非正常的路,一条他的人生负担不起的路。   晚上躺在床上,不适的热度让他思绪混乱,他想起那天在医院里,他妈对他说的那些话,不要轻易做错事,有些错一旦铸成,可能真的一生都难以弥补。   乐杨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结的果,但同时也是纠错的机会,所以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直都在告诫自己,有些决定别人能做但你不行,有些选择别人可以随心所欲,但只有你,必须严阵以待,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第二天一觉醒来,曹易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昨晚几点走的。   打了针果然好的很快,热度已经全退下去了。今天比平时醒的早,乐杨便给自己做了顿早饭,不紧不慢的吃完,心满意足的去上课。   中午吃饭的时候碰到曹易,跟司旭东他们几个在一起,最近球队一直在训练,待的时间久了,自然就熟了。   一伙人吵吵嚷嚷的坐在一起吃饭,曹易见乐杨过来,往旁边坐了点,待他坐下来,便顺手摸他额头,乐杨往后一仰,躲开了。   曹易收回手,“好点了吗?”   “恩。”乐杨低头扒饭,三两口吃完,边嚼边起身:“我去趟办公室,先走了。”   “急着投胎啊。”郑晓新在后面喊他,半天没回应,无趣道:“搞什么,饭也不好好吃。”   下午体育课,曹易他们班进行五十米短跑测试,乐杨坐在草地上抠草坪,郑晓新过来,膝盖顶顶他,“哎,这两天怎么了,失恋了?”   “恩。”乐杨随口应道。   郑晓新笑了声,“匈奴都还没灭,你成什么家啊。”   乐杨不说话,心想我都快跟匈奴成家了还灭什么。   郑晓新坐下来,两人同时看着七班的方向,刚好轮到曹易,他抖了抖手脚蹲下来,老师吹了声口哨,他便冲出去,乐杨一直目送他到终点。   “篮球赛姓曹的参加的吧?”郑晓新突然转头问道。   “自己去问。”乐杨看着天,懒懒的,整个人处于放空状态。   “别啊,一句话的事。”   “自、己、去、问。”乐杨加重了语调。   郑晓新不干了,“要不要这样,你俩每天都粘一起,捎带问一句怎么了。”   “说的容易,他要是不肯,你还准备由着他啊。”乐杨站起来往前走,走了一会又停下来,转身道:“谁说我俩整天粘一起,关系有这么好吗!”   郑晓新张了半天嘴巴,“你吃错药啦!”   两人刚要走,体育老师过来让郑晓新去器材室借一下等会跑步要用的栏架,他便勾肩搭背的拉着乐杨一起去了,“吵架啦?”   “没有。”   “还没有,就差写脸上了。”   乐杨搓了搓脸,“真没有。”   郑晓新想想,最近也没考试啊,不知道乐杨这一阵别扭是哪来的,他也不好直接问,怕他又要说自己小人之心。   两人到了器材室,郑晓新面对乐杨站着,努了努嘴。   “干嘛?”乐杨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一堆栏架。   “搬啊,你以为我喊你来干嘛,干聊啊。”   “……”乐杨无语了,“你一个人不行吗,两个人只会更碍事吧。”   “让你搬你就搬,废话那么多。”   “哎你!”   “我错了。”见乐杨已经快忍不了了,郑晓新忙换了副面孔,“少爷,委屈您干这些粗活了。”   两个人确实不好搬 ,尤其郑晓新还不想跑两次,那东西又沉又碍事,没走两步,乐杨的脚就磕肿了,脚踝还被木屑扎到,划出了一道血印子。   他放下东西,突然毫无预兆的飞起一脚,“砰”一声把栏架踹的满地都是,郑晓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蒙了,半天才道:“不搬就不搬,发什么火啊。”   “跟你没关系。”乐杨心里烦的要命,这才第一天,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我不知道你俩最近怎么了,你要真不痛快,就离他远点,当没交过这个朋友,反正缺的又不是你,是他。”   “都说了不是他。”   “别骗我,就是他,我早跟你说过乐杨,一段关系就算是朋友,也不可能完全平等,你就是那个弱势,做小伏低的也别怪别人欺负你。”   乐杨突然就气笑了,“做小伏低,这词不合适吧。”   “你看着用就是了,当你朋友才这么说的,你好好想想。”郑晓新弯腰去扶栏架,乐杨上前帮忙,被他挡开了,“有本事照人去踹啊,跟东西撒什么气。”   第十四章 来与不来   全部弄完,郑晓新直起腰,摘了手套,见乐杨一动不动站旁边,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似乎重了点。   他不好意思的走到他跟前,词穷了一会,道:“绝交前你要不先问问他,参不参加篮球赛啊。”   “……”乐杨真想照着他的脸来一脚。   他是真的不敢再去找曹易了,以前是追着别人跑,生怕不带自己玩,现在是见他一眼都怕,那种怕就像对火一样,靠太近会本能的畏惧,离太远又会生出无限的渴望,就像曹易对他,其实不冷不热才是最好的距离。   乐杨觉得自己这德性,不是贱是什么。   可他也知道不可能一直躲着,一个学校的,家又离那么近,除非人间蒸发。乐杨觉得有必要调整下自己,至少不能再像那天一样,一瞬间仿佛控制不了,万一真对曹易干出点什么,他真要出名了。   之后的几天就连司旭东他们都看出了点不对劲,乐杨和曹易这两个人,不一起吃饭了,也不一起回家了,现在就连见个面,有时也打招呼了,关系一下子淡了不少。但问当事人,又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曹易确实没觉得发生了什么,之前也有过莫名其妙就不联系的情况,他也没多在意。而乐杨心怀鬼胎,有些事不能对外人讲,也就装着打哈哈过去了,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全部弄完,郑晓新直起腰,摘了手套,见乐杨一动不动站旁边,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似乎重了点。   他不好意思的走到他跟前,词穷了一会,道:“绝交前你要不先问问他,参不参加篮球赛啊。”   “……”乐杨真想照着他的脸来一脚。   他是真的不敢再去找曹易了,以前是追着别人跑,生怕不带自己玩,现在是见他一眼都怕,那种怕就像对火一样,靠太近会本能的畏惧,离太远又会生出无限的渴望,就像曹易对他,其实不冷不热才是最好的距离。   乐杨觉得自己这德性,不是贱是什么。   可他也知道不可能一直躲着,一个学校的,家又离那么近,除非人间蒸发。乐杨觉得有必要调整下自己,至少不能再像那天一样,一瞬间仿佛控制不了,万一真对曹易干出点什么,他真要出名了。   之后的几天就连司旭东他们都看出了点不对劲,乐杨和曹易这两个人,不一起吃饭了,也不一起回家了,现在就连见个面,有时也打招呼了,关系一下子淡了不少。但问当事人,又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曹易确实没觉得发生了什么,之前也有过莫名其妙就不联系的情况,他也没多在意。而乐杨心怀鬼胎,有些事不能对外人讲,也就装着打哈哈过去了,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这两天乐杨都和郑晓新一起回去,乐杨快烦死他了,像个复读机一样,每天就只会说一句话“他来不来啊,来不来啊。”   “你自己不会问吗!长嘴了吗!”   “我问人家不一定肯来啊。”郑晓新一副小媳妇样。   “我问就一定来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不是我看得起你,是人家看得起你,他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乐杨越听这话越觉得讽刺,郑晓新不依不饶道,“你跟那姓黎的没啥吧,要让我说,那女的还真找不出啥突出的优点,跟你不配。”   乐杨发现郑晓新这人上了高中后嘴越来越毒,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妹给教坏了,“人家有名字的。对了,你认识她们班一个叫曲圆圆的女生吗?”   “七班吗,不认识。”   “那你抓紧认识,这人对你很重要。”   “谁啊?哪重要?”郑晓新想了想 ,实在想不起来,七班好像是有个姓曲的,但不叫圆圆,方方?郑晓新茫然了,“改天我去问问。”   “问黎敏,她知道。”   “哎~”郑晓新拖长了音调,刻意拉开距离,骑的离他越来越远,“你谈个恋爱还不忘给我做个媒,牛逼啊。”   乐杨一矿泉水瓶扔过去,郑晓新低头一闪,以为能躲过的,结果瓶盖没拧紧,里面的水倒出来,迎头撒了他一脸。   郑晓新用手一抹,甩了两下头,“也就我,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的被你欺负。”   乐杨刚想说话,郑晓新道:“所以帮我问问姓曹的,他来不来嘛。”   “……”   “算了,周天去四川路那边的操场,你喊他过来,我说,我说总行了吧。”   “看我心情。”乐杨拽拽的说。他知道如果他喊,曹易就一定会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曹易了,乐杨想到自己也不是以前的乐杨了,简直发生了质的变化,突然就想掩面痛哭。   离周天还有四五天,周六还要一起上课,想想都觉得活着没意思。   周四那天高三拍毕业照,部门里几个前辈都在,中午乘着午休,乐杨过来看看。轮到韩洁她们班时,还没拍,几个女生突然就笑了起来,边笑边往乐杨这边看。   乐杨正帮一个学长和他的女朋友拍照,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便走过去。   “觉得你们台长漂亮吗?” 一个女生突然问道。   乐杨放下相机,笑道:“不是已经是校花了吗。”   “我又没说别人,问你呢,你觉得呢?”   “我敢说校花不漂亮吗。”   “哎……这么会说话,怪不得……”女生眨眨眼睛,乐杨无奈的笑了。   隔老远外,韩洁大概是猜到他们在说她,便也走过来。女生们散了,乐杨捧着相机:“帮你拍一张吧。”   拍完他把相机递过去,韩洁没接,凑着他的手看了眼,长发掉下来,乐杨鼻子痒痒的,不自觉的往后仰。   “挺好的,能洗出来吗?”   “我周末去洗,下周一给你。”   “不要给我了,你留着吧。”   乐杨抬头看她。   韩洁又道:“做个纪念不行吗。”   乐杨翻相机里的照片,“那我都洗出来吧,留一张就行。”   “刚她们是在说我吗?”韩洁歪着头看他,笑道:“你别介意啊,她们开玩笑的。”   “我知道,我没当真。”   “我倒希望你当真呢。”韩洁道:“我都快毕业了。”   “祝贺你。”   “……”   “三年真的好快,好好珍惜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比我明白,现在像你这种条件的,还能一心扑在学习上,已经是老古董了。”   “喂!”乐杨第一次被人形容是老古董,震惊了。   “别人要是跟我说他想好好学习,我会以为他是在找理由拒绝,可你不一样,有想过考哪个学校吗?”   乐杨之前一直想考B大的,这个问题没和曹易聊过,不知道他会考哪里,不过现在,他似乎也不那么想知道了。   韩洁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没想好,“你这种随便上哪个学校应该都比我好,算了我也不惦记你了,你也别见着我就躲,做个朋友总可以吧。”   “我没不把你当朋友。”   “……”韩洁又中了一箭,顺手用手里的稿件敲乐杨的头。敲完两个人都笑了,其实韩洁很早就跟乐杨表白过,他没答应,那会他正盯着曹易,发奋苦读中,以学习还没搞上去无心谈恋爱为由拒绝了。   这么鬼扯的理由她居然也相信了,可想而知那个时候乐杨有多勤奋。   笑完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乐杨突然有冲动,想说也许我们可以试下,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在没彻底整理好他和曹易的关系前,他做什么,都像是在逃避现实,而这偏偏是乐杨最为不耻的。   拍照快开始了,韩洁先走了,两人约好这周六一起去洗照片,乐杨回身时,见曹易正和他们班几个男生站在阳台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围观拍毕业照的盛况。   周六上课,乐杨去的晚,没跟曹易坐一起。课间休息时,曹易主动跟乐杨旁边的人换了座位。   他似乎有话要说,还没开口,六班的李心冉便跑来问他问题。   这女生以前经常坐他们前面,乐杨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人蠢事多,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问题,变着法的问曹易,乐杨都吐槽无能了,想说你上课不听吗!就这智商,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好几次他都想当面拆穿她,因为有些问题曹易前段时间刚讲过,特么的脑子不装事啊!但看这位姑娘听题时,两眼珠子完全游离在曹易的脸上,他又不忍心了,司马昭之心,也就曹易这个二愣子看不出来。   也可能他早看出来了,只是装瞎的本事比他们都高,这么想,曹易其实挺可怕的,他能若无其事的把人尽皆知的事当做不存在,他乐杨就没这种本事。   但这位姑娘显然比他有本事,曹易一开始也不是很积极,爱理不理的,跟当时对乐杨一个态度,就差躲了。要不怎么说那姑娘烦呢,劲头比乐杨还足,久而久之,曹易就习惯了,就像当初习惯乐杨不时的骚扰一样。   这人不仅可怕,还可怕的挺没原则的。   等她问完,已经又快要上课了,曹易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你这段时间怎么了?”   “你指什么?”乐杨在算一道题,已经接近最后一步了,可就是算不出来,随着演算纸不断的被填满,他耐心也快耗尽了。   曹易看了眼,说:“分母拆一下,分子不要动。”   乐杨明明记得这里只要代入小数就可以了,分子太大,要约分当然要拆,而且他计算出来的几个数值跟最后的答案其实已经很接近了,但就是差那么一点,什么情况!他把笔一扔,猛的一推桌子,起身走了出去。   动静有点大,好多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曹易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动,只是把乐杨的卷子拉到了自己跟前。   乐杨径直去了水房,洗了把脸才感觉好多了,不一会铃声响,他又重新回来坐下。   原本摊了一桌的卷子已经整理好,那道他做不出来的题,从错误的地方开始被划掉了,下面是正确的解题步骤,写了满满一页,生怕他不懂一样。   乐杨看也没看,直接把卷子收进了抽屉。   第十五章 聚散   结束后他也没跟曹易打招呼,骑车赶去了约定的地方,之前和韩洁说好要一起去洗照片的,到那差不多快六点了,洗完出来,乐杨便说去吃个饭吧。   从这里到吃饭的地方要经过一个菜场,人比较多,两人只能下车走,没走几步便在一个鱼摊前看见了正在买鱼的曹易,乐杨还在想我这什么运气,韩洁已经上去打招呼了,“那是你朋友吧,经常见你们在一起。”   曹易拎着鱼,正在等摊主找钱。   乐杨走过去时刚好听到韩洁在说,“一直没机会认识你,今天刚好,我们要去吃饭,一起吗?”   乐杨无语了,想你这心也太大了吧,刚还说这是我们两第一次一起吃饭,现在随随便便就可以加个灯泡,而且还是个随时能把你变灯泡的人。   曹易没有立刻回答,他保持拎鱼的姿势,似乎在认真考虑,袋子里那已经被开膛破肚的鱼这会居然还有力气,挣扎了两下。   以他的性格,多半是不会答应的,但曹易把鱼又给了摊主,说等会来拿,乐杨就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了。   三人进了一家餐厅,乐杨和韩洁坐一边,曹易坐对面,情侣和电灯泡的经典排位。   “这家店我们班以前聚餐的时候经常来,味道还不错。”韩洁点菜:“你两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完互相看着对方,虚伪!   点完菜,韩洁给他们倒水,“你两是以前就认识吗?”。   乐杨接过水壶,给她倒满,“是认识挺久了,不过那会他应该不认识我。”   曹易不解的看着他,乐杨不打算解释,示意曹易把水杯给他。   “我自己来。”   “拿过来吧。”乐杨伸手去拿,水很烫,他又倒的很满,递回去时碰到了曹易的手,他以为他接到了,就提前松了手,结果水杯掉下来,水洒在曹易的手背上,那里顿时红了一块。   “没事吧?”韩洁站起来,一边用纸巾帮忙擦,一遍喊服务员拿毛巾来。   “没事,冷水冲下就行了。”曹易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乐杨呆了一会才站起来:“我去看看。”   曹易站在水池前,从镜子里看到乐杨进来。   “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他收回视线,低着头,任水开到最大,哗哗的冲着,这会有水花,乐杨看不出有多严重,当时确实蛮大一块的,整个都红了。   “你别顾忌我,万一发炎,到时候更麻烦。”   “说了没事。”曹易语气冷冷的,乐杨不说话了。   曹易关了水,擦干手,转过身看着他,“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乐杨一怔,继而笑笑:“躲你干嘛,没事就出去吧。” 他不想在洗手间里和他讨论这个话题,曹易拉住他:“我没那么迟钝,有原因吗。”   “你很介意?”乐杨道,“你以前不这样啊。”   这是曹易今天第二次没听懂他的话,“你跟韩洁什么关系?”   乐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要不是想到了什么,他可能真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曹易是在吃醋“其实是你介意吧,曹易。我约黎敏出去,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曹易道:“她喜欢的人是你。”   “这么说你喜欢她。”   “没有。”   “别骗人,没意思。”乐杨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累:“我不可能喜欢她,你要真有想法,就去跟她说清楚。”   她也没喜欢我,这句话乐杨没说。   “我没有喜欢她,我跟你说过的。”曹易很认真的在说,不过就算他撒谎,乐杨知道自己也看不出来,而且他也不相信曹易对黎敏只是兄妹之情。   “那随便你。”乐杨想走,曹易反常的行为让他心烦但他手劲很大,他越用力他收的越紧,似乎今天一定要让他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乐杨从没见过他这样,他毫不怀疑曹易现在对他的态度,可能除了黎敏外,他是他唯一认可的朋友,这当然让他高兴,可想到前段时间他为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像疯了一样,认识这样   一个人,对他而言,可能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你喜不喜欢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那么闲管这种事,而且我说了,我对她没意思。”   虽然曹易经常没表情,但一个人不高兴还是能感觉出来的,这事换以前他早收手了,但话都说到这了,他不介意把局面搞的更糟,最好曹易主动不再理他,反正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我没在躲你,我就是烦你了。”乐杨说:“你什么都比我好,好的家庭,好的生活环境,你每天想冷着脸对谁都行,想不说话一整天都可以不开口,但这真的很烦。”   曹易道:“烦为什么不说?”   “我在说啊。”乐杨想说我正在发脾气,你看不出来吗。   “如果是因为这些的话,抱歉,我改不了。”   “我也不会让你改,有些东西我拿不走,只能羡慕。”既然曹易误会黎敏喜欢自己,那就将错就错吧,乐杨突然笑道:“可黎敏是个意外。”   曹易盯着他,“什么意思。”   “她居然没喜欢上你。”乐杨道:“可惜你不喜欢她,不然我真会把她抢过来,虽然有点为难。”   曹易听他说完,突然反手一推,乐杨后背撞在墙角上,一阵剧痛。曹易靠近,“你说什么?!”   “很意外吧,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不过没关系,也没机会了,谁让你看不上她呢。”   曹易似乎还没完全接受乐杨突然黑化的事实,他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你如果真这样想,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乐杨笑,“那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接近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有魅力啊曹大神。”   曹易停顿了数秒,面无表情道:“你在开玩笑吗?”   “像吗,不像吧,不然你也不会问。”乐杨叹道:“可惜我还是输了。”   “我从没把这当比赛。”   “反应迟钝怪谁。”   曹易抓紧他的领口,“如果有其他原因,我可以听,黎敏那有本事你也可以试,但我不会放过你。”说完猛的松开手,开门出去。   乐杨绕过他,一脚把门踢上,“现在就可以,你不是打架很厉害吗,来啊。”   门外有人拧了两下把手,没拧开,过了一会便开始拍门。   曹易用力推开他,摔门而去。门外服务小哥被这气势吓了一跳,探头进来,看到面无血色的   乐杨,自言自语道:“搞什么,打架啊。”   “他走了吗?”韩洁见去了这么久,乐杨一个人回来了。   “有点事先走了,我们吃吧。”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韩洁担心的看着他。   “没事,吃点东西就好了。”点了三个人的菜,现在就剩两个人,他当然要多吃点。在乐杨一个人解决五盘菜后,韩洁终于觉得有点夸张了,“你吃太多了,这样对胃不好。”   “不想浪费而已。”   “吃不完可以带走,不要为难自己,而且乐杨,你从刚才起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之前在菜场也是,你们吵架了是吗?”   乐杨这会心里难受的要命,却还要装的什么事都没有,他第一次想回自己那空荡荡的家,因为没有人,他无需顾忌,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啊,等会我可能没法陪你了,我想先回去了。”   韩洁没有问他遇到了什么,因为就连她一个外人,都感觉到了他此刻的悲伤,这是她印象中的乐杨从来没有过的样子,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   第二天约好的篮球练习赛曹易当然没来,郑晓新抓狂的质问乐杨:“不是让你说了嘛。”   “我答应了吗”乐杨坐在场边的木凳上,随手玩着篮球,要不是郑晓新一大早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催他出来,他真不想来的,他昨晚没睡好,现在看什么都是虚的。   “那我给他打电话。”郑晓新伸手。   “干嘛”   “手机给我,我没他号码。”   “没带”   “你神经病啊,刚路上还给你打了电话,你用公用电话接的啊!”   被识破了乐杨也不反驳,手机就在他口袋里放着,但他不想给他,不过就算给了,曹易也不会来,他也是为郑晓新好,免的他难堪。   “真不知道你俩在搞什么鬼。”说话间,司旭东他们几个已经到了,郑晓新起身去组队,乐杨不是他们部门的,因为跟他的关系,偶尔会被拉来打个比赛,郑晓新不敢随便操练他,何况他现在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显然是还没睡醒,也就没叫他。   乐杨一个人躺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半个小时不到,他就被吵醒了,原本空旷的场地上这会突然多了很多人,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郑晓新站在人群中间,跟什么人吵的面红耳赤,看那样子,似乎要打起来了。   乐杨忙起身跑过去,对方领头的是个剃平头的男生,乐杨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在人群里特别扎眼,郑晓新虽然也不矮,但没他壮,此时站他在跟前,虽然气势不输,但还是感觉弱了点,真要打起来,多半吃亏的多。   这块场地郑晓新他们很早就发现了,一直没人来,他们周末来练过几次,今天第一次碰到有人抢地盘的,这地毕竟没有先占一说,他们这边退了一步,各自打半场。   但对方不同意,意思很明确,他们人多,半场不够。   可事实上他们只有七个人,替补都不满呢,还想打全场,摆明就是欺负他们,面对这种无赖,郑晓新的想法就一个,谈的拢就谈,谈不拢就打,没什么好说的。   但真打起来,未必会赢,乐杨现在的状态就是个战五渣,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拖他们后腿呢,他上前道:“比一场吧,谁赢了谁留下,公平点。”   “你谁啊”平头见突然冒出个小白脸来指手画脚,一下吼道。   “我们教练!”郑晓新吼回去。   第十六章 打与不打   郑晓新说完那句话,所有人都安静了,片刻后,平头怒道,“你耍我呢!”   他说这句话时一直看着乐杨,从上到下,乐杨被看的发毛,刚想说话,郑晓新挡他跟前,“行不行说句话。”   “来就来!不过丑话说前头,谁要是输了,就得他妈永远滚出去!”这话他是看着郑晓新说的,那意思分明就是他们这回输定了。   “傻逼!”郑晓新比了个中指。   对方双手回敬了他。   郑晓新边做准备运动边骂:“什么人啊这是,长那么大个,里面装的都是屎吗!”   乐杨:“……”   “等会你上场,篮板那边你负责,我来当后卫。”他边指挥乐杨边碎碎念,姓曹的今天怎么就没来呢。   乐杨默默的在后面换衣服,换完两队人马在场内站好,裁判吹哨,那平头突然靠近他,仗着身高,摸了下他的头。   这动作在不友好的人做来无异于羞辱,乐杨一下怒了,用力打开他的手,那人垂眼看着他,笑的意味不明。   郑晓新看到这一幕,差点又要冲上去开打,被队里人拉住了,忍忍,有什么等比完再说。   在乐杨第三次跳起投篮被平头撞倒在地,并且短时间内爬不起来后,郑晓新冲上去直接给了对方一拳。   “没规矩,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那人倒地后爆了一句国骂,飞快起身冲过来,照着郑晓新的脸又是一拳,好在郑晓新躲的快,只擦到了一点。   球队众人这时纷纷反应过来,一边抱住一个,开始劝架。   郑晓新扶乐杨起来,手碰到他的背,乐杨倒吸了口冷气,郑晓新把他衣服掀起来,吓到了,那上面一道足有二十厘米的青紫痕,周围都已经肿了起来。   “怎么弄的,你和谁打架了?!”这伤一看就不是刚弄的。   乐杨推开他的手,把衣服拉拉好,“昨晚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郑晓新不信,乐杨声情并茂的带他还原了自己半夜起来想喝水,结果不小心踩空,背搁到了台阶的凄惨画面。   他这伤确实是摔伤,而且郑晓新也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除非有人用棍子在他背后敲了一棍,但就一般的背后偷袭,伤痕应该是横着的,哪会像他这样笔直的一道。   “有伤怎么不早说。”   郑晓新这么关心自己,乐杨刚觉得感动,却听他说,“喊曹易来就好了嘛。”   “……”   “这就受伤了,呵,真他妈娘们。”平头的怒气莫名消了,这会竟还有兴致专程到乐杨跟前来奚落他。   乐杨脑子突然黑屏了,他说什么,娘?!他没听错吧!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娘!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尤为听不得这个字,不听不知道,一听才感觉这么反感!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哟,生气啦。”平头靠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道:“怎么办,不会是要哭吧。”周围几个人同时发出了笑声。   “哭你个卵细胞!”乐杨自信自己的长相怎么都跟娘搭不上边,他这么说,分明就是有意在羞辱他,刚好从昨天开始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起身照着对方的肚子就是一脚,可惜他躲的快,没踩实,但也让他退后了几步。   司旭东他们几个这会又纷纷上来拉他,闹成这样,球也别打了,再这样下去真要发展成斗殴了,于是两边的人各自架着人走了。   乐杨气没消,边被拉着走边回头朝对方吼,“有种别让我再看到你!老子砍死你个傻逼……”   “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郑晓新安慰他,学那人,摸了摸他的头。   乐杨直接一掌呼了过去!   这事过去没多久,某天郑晓新突然冲到乐杨的位子上,神秘兮兮的说:“哎,还记得上次那个,那个谁吗?”   “谁?”   他咳了一声,“说你娘们的那个。”   这词乐杨真不爱听,这会想到还觉得膈应,“他又怎么了?”   “知道他是谁了,七中的,叫李正。”   “李正?”乐杨嗤笑了声,“叫李歪比较合适吧。”   郑晓新惊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郑晓新凑近,故意压低了声音,“他吧,其实是那个,就那个,你可能不太懂,他跟我们不一样,他喜欢男的。”   乐杨想说,这个领域你可能真没我懂。   不过第一次听说身边有人这样,他来了兴致,凑近了,一脸八卦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学校都知道啊,人家小男生都换了多少个了,完全没遮掩。”郑晓新换了副眼神看他,“听说他最近又刚看上一个一中的,说一个月内搞定到手,我觉得吧,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你小心点。”   “……”乐杨想起那天他看自己的眼神,一阵不爽,“你让他来,我打不死他。”   “行吗你,人一米九二,你连一米八都不到,怎么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反正这两天放学回家你小心点,我训练你就跟曹易一起走。”   “你是在担心我被强奸吗?”乐杨眨眼看着他。   “……”   被他这么一问,郑晓新也觉得荒唐,这么大个人,总不能真被人给上了。   “哎,你知道两个男人怎么搞吗?我还真没想过。”   巧了,乐杨还真知道,不过他怎么可能告诉他,尤其他脑补的被搞对象还是他自己。   “不管怎样,想想都觉得挺恶心的。”郑晓新仿佛被强迫打开了通往异次元的大门,稚嫩的心灵受到了陨石般的强烈冲击,他抱胸“油”了声,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撇撇嘴走了。   一中长的好的男生很多,也有娘的,不知道看上了哪个,不可能是他吧,像他这么富有阳刚之气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盯上,就算他真因为曹易变得有点不正常了,他也应该是男性的角色,曹易……好吧,把曹易定位成女性确实有点困难,但这种关系,本来就可以是对等的,不一定非要分出个攻受角色来。   想到曹易,乐杨又失落起来,自从上次吵过后,两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而且照目前的状态来看,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联系了。   两年时间,如果为了一个好大学努力的话,其实可以过的很快,熬到毕业,他们各奔东西,反正他也不知道曹易要考哪里,全国那么大,好大学那么多,到一起的几率很小。   仔细想想,他都没好好的去缅怀过自己这段见不得人且无疾而终的爱情,不能跟人说,郑晓新也不行,虽然他已经知道自己和曹易闹翻了,原因他无需多说,一句处不来就足以得到共鸣和理解。   就这样吧,年少时的爱情能记多久呢,尤其是现在的他们,富足的物质生活足以分担他们全部的精力,也许一年,两年,就算是十年,他也有足够年轻的资本,何况时间总是这样,说来容易,却经不起漫长的消磨,乐杨还没这个自信能做个情种。   他虽然不断的在劝说自己想开,但一个学校,时不时的见面还是会让他难过,这个人,还没好好跟他说一声喜欢,就要永远拉进黑名单了。   这之后的一周,张魏华回来了,距上次跟他姥爷闹翻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两边一个电话都没有,老爷子自然是不会低头,因为牵扯到孩子,张魏华这次也动了气,所以就这样僵着,谁也不肯先服个软。倒是他姥姥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乐杨,问他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影响学习。甚至有几次,乐杨回家时在门口看到了用保温桶装着的饭菜,都是平时他爱吃的。   他一尝就知道是他姥姥的手艺,便把这事跟张魏华说了。   “等我回来去看看吧。”她说,他姥姥做这些固然可以理解为是她自己的意思,但张盛清没阻拦也能看出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总不可能真的等到他来道歉,做小辈的见好就收,适当服个软,也是应该的。   周五那天一早,乐杨坐郑晓新的车去学校,晚上张魏华开车来接他,正准备出校门,就看到了那个叫李正的傻大个,他靠在自行车上,看样子是在等人。   见乐杨出来,李正站直了身体,朝他吹了声口哨。   乐杨嘴角抽搐,不会吧。   他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外走,李正见他明明都看到了自己了还在装,索性推着车跟了过来。   乐杨随着人流出了校门,一眼便看见了张魏华的车,坐进去前,朝李正骂了句“傻逼”,他没敢骂出声,他妈在呢,但他相信,他的意思已经很好的传达给对方了。   李正见了也不恼,笑嘻嘻的,还了他个飞吻。   乐杨头皮一阵发麻,忙坐了进去,未了还听到了对面传来的笑声。   “怎么了?”张魏华问。   “没事,外面有个神经病。”   张魏华往外面看,周围都是学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启动车走了。   因为去之前没打招呼,两老人已经吃完晚饭了,张盛清这会不在家,去公园遛弯了。   他姥姥想把他喊回来,张魏华示意不用了,他们就是过来看看,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了,   乐杨把带给他二老的保健品和一些吃的从车上往下搬时,张盛清回来了,走过他身边,说了句:“来了。”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冷不丁一个小老头从他旁边飘过去,吓了他一跳,看清是谁后,赶紧叫了声姥爷,然后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姥爷身后,把一堆东西搬了上去。   张魏华刚要走,见张盛清回来,便叫了声爸,张盛清没答应,背着手回房了。   两人出来时还挺轻松的,虽然张盛清没表现的多热情,但这已经比之前两人刚回来时好太多,那会他姥爷可彪悍了,举着扫帚就往他们母子二人脸上招呼,从楼上赶到楼下,想想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张魏华从国外给乐杨带了一堆零食,第二天乐杨拿去学校全分了,给了司旭东他们一堆,第二天其中的一小堆到了曹易桌上,在曹易抽屉里沉寂了一天后,第三天又到了黎敏桌上。   乐杨每次走过七班教室门口,都忍不住往里看一眼,曹易要么在睡觉,要么在做题,好几次他大概是感受到了目光,转头看窗外,每当这个时候,乐杨就开始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好掩藏自己那一瞬间露出来的,长达十几秒的痴汉脸。   第十七章 不去就是不去   又是一个周五,这几周张魏华都在,想抽空接送乐杨的,被他拒绝了。   郑晓新因为这段时间有比赛,已经连着训练了快一个月了,没事乐杨就陪着一起练,作业多了就得赶回去写,快期末了,课业比较重,加上还有物理竞赛,就算他自认是个学霸,也还是感到亚历山大。   才出校门,远远就看见了李正,这家伙太高了,到哪都很惹眼,要不是他那拽的二五八万的气质让人生厌,单从外表上看,算长的不错的了,难怪小男生一直换。   乐杨推着车,直接走到他跟前。李正没想到他会过来,忙打了个招呼,“我们又见面了,小乐乐。”   “乐杨。”乐杨加重语气报了他的全名,“别叫的这么亲热,我们不熟。”   “不打不相识嘛。”李正看看周围:“你妈呢,今天怎么不来接你了。”   “和你没关系。”   “没想到你还挺有钱的啊,小少爷。”   李正的眼神让乐杨不舒服,尤其是在听说了他的光荣事迹后,“你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吗。”   乐杨转头想走,李正拉住他,“别急着走嘛,晚上没事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没空!”   “明天周末啊。”   “我作业多。”   “……”   乐杨没空在这跟他闲聊,他就是来确定这人是不是来找自己的,如果是,那就直接拒绝,如果不是,那就更要直接拒绝了。   他骑上车,姓李的追上来,“作业嘛,抄抄就行了。说真的,有个地方特别好玩,我保证你没去过,要不要去看看?”   “别跟着我,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骑着车,故意把乐杨往绿化带挤。   “哪都不一样!上次的事就这么算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就让我不要来找你。”李正不正经的笑道。   乐杨面无表情道:“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李正停顿了一会,道:“很多人一开始都说跟我不一样,可结果呢,真玩起来比我还疯,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小白脸。”   乐杨脸沉了下来。   李正靠近他,边骑车便搭着他的肩膀,“有些事你没体会过,不知道其中的感觉,试一试嘛,说不定就喜欢了呢。”说罢手在他肩膀捏了捏。   乐杨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李正崴了几下,拉开了距离,幸好脚长,撑住了没摔倒,“你他妈有病!”   “你他妈才有病!你把我当什么!”乐杨扔下自行车,冲上去又是一脚。   李正没想到他打起架来有种跟他长相不匹配的狠劲,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挨了好几拳。   但等他反应过来,乐杨就处于下风了,毕竟体力身高都在那。   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大马路上打,还都穿着校服,很快就有路人过来拉架,乐杨一抹嘴角的血沫,指着李正道:“滚!”   李正冷笑道:“滚不滚要看你本事。”   周围人看两个人又要打,就说认得他们的校服,再打就喊他们老师过来,两人这才松了手,乐杨拍拍身上的土,拎起自行车,一脚跨上先走了。   李正在后面朝他挥手,“下周五我再来看你。”   “……”   晚上他边擦碘酒边在心里骂,他妈什么人啊,这种社会不安定因素,怎么就没被抓进去。   第二天到学校,郑晓新大老远看见他的脸就惊呼:“你又怎么了?!”   他这么一叫,周围好几个人都围过来,大惊小怪的问他怎么了,脸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   乐杨略尴尬,他总不能说是不想被人调戏,反抗不成被打成这样的吧。   他笑笑,“没事,就是对面邻居乱扔垃圾,早上起来不爽跟他打了一架。”刚老班问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众人只能安慰几句,上课铃一响,就都先散了。   英语老师一进门就被坐在第四排的乐花脸给吓着了,上课时好几次目光瞟过来,盯着他的脸研究。刚好又讲到颜色词语的用法,便举了个“black and blue”的例子,班上几个知道意思的已经笑出了声。   乐杨摸摸自己的脸,真的已经鼻青脸肿了吗。   背后郑晓新捅了捅他,给了他一张纸条,写着:你这样,校长要召见的   乐杨回:我跟邻居打架他也要管   郑晓新:你骗鬼吧,你哪来的对面邻居,你隔壁那栋房子住的是一对老夫妻,你跟谁打。   乐杨:跟畜生打   郑晓新:李正?   乐杨:嗯   郑晓新:他怎么你了?!郑晓新画了个抱头惊悚的表情   乐杨:没事,打了一架   郑晓新:你完了,被变态盯上了   乐杨没回,把小纸条捏了扔到了垃圾桶里。下午有人传话说张老师喊他去一趟,乐杨苦着脸,该来的总会要来的。   有几个班刚好要去实验室,走廊里人满为患,乐杨从人群中穿过,有人在他身边停住,“打架了?”   曹易不过是问了他一句,乐杨差点就红了眼眶,妈的,真没出息。   当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真的站在你面前,关心你的时候,说不感动是假的。乐杨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这个时候还嘴硬,“不关你的事。”   “上药了吗?”   “说了不关你的事。”乐杨拨开人群朝前走,曹易没追上来,站在原地看了会,进了教室。   到张玥华办公室免不了被一顿训,再怎么样也不能打架,要是让你姥爷知道怎么办,乐杨只能连连点头,保证下次不会了。   临走时张玥华问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有事要说。   乐杨想想,他是遇到了很多事,但好像一件都不能说。   回到教室,桌上有几包药,都是外用的,还有一包消炎的。   “刚曹易拿过来的,人家还是挺关心你的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乐杨,男子汉胸怀要宽广。”   乐杨把药收好,放进书包里,忍了一会没忍住,突然笑了起来。   郑晓新往后一仰,“快别笑了,太black and blue了。”   连着几周乐杨都忙的焦头烂额,接近六月,高三的学生要参加高考,紧接着就是毕业,一毕业学生会和广播台就要完成新旧更替,乐杨这个积极分子几乎已经是副会长的不二人选,但形式还是要走一下,所以最近课业之余,还要忙着准备演讲的事。   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已经又是周五了,他摸摸自己的脸,还没好全,不知道今天那个变态会不会来。   这周郑晓新去外地比赛了,准备了一个多月,今天是出成果的日子,他走之前尤为不放心乐杨,李正那小子打架的功夫明显在乐杨之上,加上人又变态,据说尤为喜欢小白脸,说实话,他还真有点担心他对他怎么样,走之前特意叮嘱乐杨,不行就让他妈也接,别硬碰硬。   乐杨想说至于吗,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把自己怎么了,最多言语调戏调戏,只要他敢,他不介意跟他再打上一架。   周五的时候有点事,出来的晚了,没想到那变态居然耐心这么好,硬是等到了他六点多,天都有点黑了,还杵在小卖部门口抽烟。   见他出来,他扔掉烟头,用脚踩灭,“今天怎么这么晚,不是在躲我吧。”   乐杨不想跟他扯,他急着去书店,店主今天打电话给他,说上次订的几本书到了,再不去拿,周六周天关门就没时间了。   两人一起骑着车在路上走,一个冷着脸一个喋喋不休,像极了当年自己缠着曹易的情形,乐杨有点恍惚,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出来混迟到是要还的,只是不知道曹易当时的心里活动是不是跟现在的自己一样,恨不得拿个麻袋把人迎头套上直接扔河里。   “喂,你喜欢摇滚吗?就重金属,敲起来特别带劲的那种。”   流氓居然在跟他聊音乐。   “我带你去见见我朋友,在这一带特别有名,曹毅,听过没,玩乐队起家的,现在开了间自己的酒吧,那地儿不错,长的好的一抓一把,随便玩。”   见乐杨还是不说话,他又说,“你不玩可以,陪我去行不行,给我撑撑场面。那贱人最近找了个靠山就不把我放眼里了,听说以前在初中还常考年级第一,现在还不是沦落到要出来卖,不过是被玩剩下的,装什么纯。”   乐杨一个急刹停下来。   李正跟着停下,“你干嘛,不会是又要打人吧,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差啊,好好跟你说。”   “你是在好好说吗。”乐杨道:“你跟我说的东西跟我有关系吗,你问过我想听吗。”   “跟你说是看得起你。”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李正神情变得阴冷,看着乐杨,皮笑肉不笑道:“你最好别惹我,这地黑灯瞎火的,我就算真把你给上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此时他们走的是上次乐杨摔过的那条路,旁边是河,另一边是住宅区,因为面临拆迁,很多人都搬走了,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离他们很远,此时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路灯微弱,跟没有一样。   “你可以试试。”乐杨说。   李正又点燃一根烟,“追直的果然没意思,不过谁让我喜欢你呢,你让我亲一口呗,亲一口我就走。”   乐杨简直比吞了一坨屎还恶心,这是人话吗!他下车,把车停好,“打一架吧,赢了你就给我滚,再也不要来找我。”   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索性暴力解决,乐杨虽然不及他高,但真要拼尽全力,对方也不见得能捞着好。   “那要是输了呢?”李正靠近,挑眉道,“输了可就不是亲一口这么简单了。”   “话别说太早。”乐杨脱了外套,刚要活动筋骨,旁边冷不丁响起个冷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第十八章 去一定要去   两人同时一惊,他们特地选了个偏僻的地方,居然还有人管闲事。   乐杨一看来人,背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昏黄灯光下,曹易一手推着车,一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目光冷冷的看着李正,显然刚才那句话是对他说的。   “你朋友?”李正见他穿着和乐杨一样的校服,问道。   “你来干嘛?”不知道是不是郑晓新告诉他的,乐杨不想把他牵扯进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曹杨说:“路过而已。”   乐杨:“……”   他怎么就忘了曹易跟他是同路的呢,“那你路完了吗,可以走了吗。”   “你呢,不走吗?”   乐杨想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没看出来我们在单挑吗。   他们两在这说了半天,全然没发现被他们忽视的那个,此刻正盯着曹易,突然笑起来,“乐杨,要是你不行,我说不定可以在你周围发展发展。”   乐杨没想到这人完全不挑,当他把那种看自己的猥琐目光放到曹易脸上时,他才感觉到愤怒,从未有过的愤怒,大声道:“你他妈敢!”   李正没想到他情绪转变这么快,好像从这人来了之后,乐杨就特别紧张,整个人呈现一种戒备的状态,惊弓之鸟一般,他觉得很有意思,便说,“我刚说了,只要你陪我,什么都好商量。”   乐杨现在只想让他立刻闭嘴,刚要冲过去,曹易拉住他,把他拖到身后。他站在二人中间,隔开李正看乐杨的目光,语声低沉道:“他不是你能碰的人,离他远点。”   乐杨心里一紧,原来他知道了,是一早就知道,还是刚听出来的,无论哪种,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大了,第一次被自己的好朋友发现,自己有吸引同性恋的潜质,还有比这更糟的体验吗。   “你谁啊?”李正虽然嘴上一直在占便宜,但到底现在他们是两个人,而且新冒出来的这个,凭他的直觉,很不好惹。   “他朋友。”曹易说。   “朋友,我也是他朋友。”   乐杨刚想反驳,听曹易道:“他怎么可能有你这种朋友,别太高估自己。”   “合着伙欺负我是吧。”李正边点头边倒退到自行车那边,“行,那今天就到这,改天再找你。”他朝乐杨眨眼,没走几步又折过来,“忘了说了,这周六我们在四川路球场打比赛,你们队长答应了的,看样子他还没告诉你,不过现在你知道了,记得要来啊。”   郑晓新居然会答应跟他打比赛,而且还是周六,摆明了不让他去。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场地,乐杨道:“我当然会去。”   “那就好,还有,刚有句话我说错了。”李正看着曹易,再看乐杨,笑道:“你不是直的,对吧。”说罢不等乐杨辩驳,挥挥手先走了。   “你怎么会惹上这种人?”一起回去的时候,曹易问。   “打球的时候认识的。”乐杨不想多说,他因为李正的那句话陷入了短暂的恐慌,他怎么会看出来的,自己表现的很明显吗,那曹易察觉了吗。   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没有人知道,就连一直在自己身边的郑晓新都不知道,他不过是看了一眼,怎么就能在曹易出现前后作出完全相反的判断。   他怎么可能不是直的,只是因为一个人,直的不那么彻底罢了。   乐杨一直在出汗,胃里一阵绞痛,他扶着旁边的树干呕起来。   曹易从包里取出水杯给他,乐杨挥挥手,扶着胃站起来,不适的感觉愈加明显,这会冷风一吹,更难受了,“你先走吧,我等会就好了。”   曹易当然不可能现在把他扔这里,乐杨这么说,是不想他在,除了刚才的事,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有更狼狈的表现。   乐杨闷着头坐在草地上,曹易坐下来陪他,把校服脱下来披他肩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乐杨在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曹易性格的好处,那些难堪的事,只要他知道了他就不会问。   “我送你回去。”见乐杨好的差不多了,曹易拉他起来,两人慢慢走回去,这是从上次争吵过后曹易第一次来乐杨家,仿佛过了很久,但仔细算算,两个月都不到。   今天公司有事,张魏华不在,走之前给乐杨把饭做好了,在冰箱门上留了便利贴。   曹易帮他把饭热了,盯着他吃完,乐杨有胃病,吃饭不规律引起的,以前他妈不在的时候,要么去曹易家蹭饭,要么几个人一起在外面吃,至少没落下过。最近一段时间,他妈都在家,当   然不可能让他想不吃就不吃,他的三餐应该是正常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居然疼成这样。   吃完饭,曹易帮他把水倒好,药准备好,叮嘱他记得吃,走的时候甚至还把碗刷好了。曹易比他想的会照顾人的多。   乐杨吃完药,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给辅导老师打电话,谎称肠胃炎犯了,要去医院打点滴,想请个假。那边同意了,让他好好休息,因为临近考试,想哪天抽空再帮他把课给补了,乐   杨赶紧说好。   他骑车赶去四川路操场,到的早了,只有司旭东在,其他人都还没来。见到他,司旭东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问你呢,有比赛也不叫我。”   “小新不让我们跟你说,毕竟那人……”司旭东想了想,没说出口,“你没去上课?”   “请假了。”乐杨坐着,不自在的咳了两声。郑晓新这人,前一秒让你感动,后一秒就让你感到要哭。就算是那人对自己真怎么怎么了,也不用说的人尽皆知吧,很光荣吗。   司旭东在他旁边坐下,“乐杨,我知道这个事吧,确实很过分,我也能理解,但今天能答应我,如论如何都不要打架。”   “恩?”乐杨想说我就这么暴力吗,今天是来打球又不是来打架的,不过姓李那小子,确实有种让你分分钟想砍死他的冲动。   “听他们说,今天对方学校的体育老师要过来做裁判,也不知道怎么被说动的,我猜可能七校联赛快开始了,对方也是参赛球队,来摸个底吧。”   “你们私下有约定什么?”乐杨问道。   “两个条件,对方要是输了,场地给我们,还有就是不能再……”司旭东又说不下去了。   乐杨大概也知道了,“那要是我们输了呢?”   “输了就场地给他们……”   “我也给他们!”乐杨脱口叫道。   司旭东笑道,“你想多了,我们还没那么不人道。去年他们球队连小组赛都没过,我们今天要是输了,就得答应这次比赛给他们放水。”   “这么不要脸!”   “但你们要是直接打起来,处分什么的不必说,可能连比赛资格都没了,小新想在高中三年进一次前三,去年就算了,今年有曹易在,赢面还是有的,所以大家都想试试。”   “好我忍。”   司旭东揽着他的肩膀,“就忍今天,过了这会你想怎么收拾他,我们都奉陪。”   乐杨也勾着他,一副话不多说,你懂的的表情。   “卧槽,你怎么也来了?!”大老远看到他,郑晓新就开始叫。   也?还有谁来了?   看到他旁边的曹易,乐杨发现自己没想象中那么意外,那天他都听到了,要是今天没来,说不定他还会失望,可他内心深处也不是真的想让他来,他现在有点怕看到李正,更怕李正看到曹易。   “你两怎么都知道了,谁告诉你们的,假请了吗?”郑晓新问。   “请了。”乐杨说,他看向曹易,今天他穿了件连帽的卫衣,白色的,比平时看上去小不少,可能还没睡醒,整个人懒懒的,头发蓬松,头顶几根还翘着,样子好勾人,乐杨的心一阵狂跳,怎么会有这种人,帅的这么不自知,他第一次想原谅自己了,不陷下去才是不正常的吧。   “算了来都来了,今天就好好收拾他们。”郑晓新跃跃欲试。   “胃还疼吗?”曹易问道。   “你胃又怎么了?”郑晓新道。   “没什么,已经好了。”乐杨抓抓头,不好意思了,一点小病被问来问去。   老远听到一声轻浮的口哨声,乐杨回头,果然看到李正转着球,身后跟着一群人,慢悠悠的往这边来,见到乐杨,他笑着朝他打招呼。   乐杨心烦,不甩他。   曹易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正在喝水,见对方来了,便蹲下来,把鞋带紧了紧。看到他,李正对乐杨道:“怎么,带相好的来帮你了。”   乐杨没想到这人这么口无遮拦,好在大家都知道他不正经,心中有屎看别人都像一坨屎的典型,加上乐杨和曹易本身关系就好,也没揣测他这句话的深意。   “比就比,不比就滚!”乐杨道,今天老子不跟你计较,等哪天解禁了一并收拾。   “火气这么大干嘛,有人撑腰不怕了是吧。”   “什么时候怕过你!”郑晓新指着骂道。   对方老师这个时候骑着小摩托车来了,一见这架势,赶紧吹了声口哨,“速战速决,我下午还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曹易的原因,乐杨觉得这次打起来比上次轻松多了,比分也遥遥领先。难怪郑晓新总嚷着让曹易来,这两个人在球场上简直合拍到没边,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下一步的动作,曹易当后卫,郑晓新当前锋,传球投篮几乎被他们两给承包了。乐杨都有点嫉妒了,姓曹的就没传过几次球给自己。   对方迅速调整战略,开始严防死守郑晓新,减少他靠近篮筐的机会,曹易不得不把球传给乐杨,虽然比分拉大的速度没之前那么快,但乐杨也不差,投了好几个三分。   第十九章 断与不断   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刚开始没多久,曹易正准备传球给乐杨,对方一人突然从后面撞过来,直冲向他,乐杨想都没想,过去把曹易推到一边。对方的脚从他两腿间折过去,踢在他小腿上,乐杨当场就倒在地上,抱着腿,痛苦的叫了一声。   老师吹哨,众人都围上去,乐杨强撑着,一直在说没事,但脸都白了,额头上都是汗。   李正蹲下来,笑说:“怎么又受伤了,行不行啊乐杨。”   “狗改不了吃屎!”郑晓新上去推了他一把。   “你他妈说什么!”李正起身也推了他。两人僵持着,眼看又要打起来。   “干什么!”体育老师过来,一人一记眼刀,两人不甘的把到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   他拉起乐杨的裤脚,在踢伤的地方捏了捏。   “送医院吧,都这样了。”郑晓新不忍道。   乐杨忍着痛,“老师我骨头没断吧。”   “哪那么容易!”他指挥他们把他抬到场地边上,给他揉了几下,乐杨听说骨头没断,松了口气。   老师让其他球员做裁判,乐杨这边上了个替补,比赛继续。   “疼疼疼疼疼,老师你轻点。”乐杨使劲叫。   老师笑道:“刚不挺能忍的吗,这会没人了。”   确实没人了,连替补都上光了,对方又是比自己年长的人,他就没工夫装了,“老师你手再不松点我真要挂了。”   “挂不了,我去买点药酒,没大碍。”他揉了揉乐杨的头,走了。   乐杨曲起一只脚坐着,手反撑在身后,感觉好多了,没那么疼了。   比赛还在继续,他刚想看看比分到哪儿了,没有他他们是不是多少有些艰难,一眼望去,却见场地那边已完全混战成一片,乐杨下巴壳子都快掉下来了,妈妈呀,这才一会功夫,怎么就打上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这会打的如火如荼的,也就司旭东还清醒点,一直在拉郑晓新。但重灾区显然在曹易那边,乐杨算是真的见识了黎敏口中打架特别厉害是怎样一种情景,曹易在比他高半个头的李正面前完全不亏,身手灵活,逮着就给对方一拳,那一拳重的,乐杨这边都听到声音了。   他赶紧连滚带爬的往那边跑,妈呀,别打了,你们这样不听老师话是不对的!   可怜乐杨瘸个腿还要到处劝。他从后面抱着曹易,“别打了,会被处分的。”   曹易不听他的,之前踹乐杨的那个,已经被打的爬不起来了,现在轮到李正。   李正吐了口血沫,笑道:“乐杨你眼光不错啊,上过了吗。”   乐杨拉着曹易往后退,一方面不希望他再打下去了,另一方面也怕李正再这样说下去真要出事了,“我求你了,走吧。”   曹易被他抱着,刚想收手,却听李正说,“看我,怎么说话的,应该是你被他上过了吗。不过我不介意,我要求很低的,只要别像曹毅那样,到处卖就行了。”   曹易冲过去又是一脚,乐杨快疯了,感觉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李歪歪的曹毅受害症了。   哨声响起的那一刻,乐杨知道完了,体育老师气冲冲的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堆药,“全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在停下来前还着紧揍了对方几拳,体育老师气疯了,冲到场内,直接开骂,“都他妈有病是不是,谁先动的手,说!”   李正他们都指向曹易。   曹易站出来,“是我,跟他们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轮不到你说!”   “他们犯规在先,老师你不能偏袒。”郑晓新道。   “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校有校规,这事我一定会如实上报,等周一进校,看你们各自学校怎么处置!”   乐杨在背后扯郑晓新衣服,意思让他服个软,真到周一这事就不好说了。   “老师,这件事跟乐杨没关,他只是来劝架的,您别把他算在内。”曹易说。   “对对,他就一伤兵。”郑晓新道。   李正道:“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他,有人也不会起头啊。”他看着曹易,曹易也看着他,两人越过他人头顶遥遥对视。   乐杨条件反射的拉住他的手,生怕他又冲上去。   曹易平静道:“他不是曹毅,别忘不了就找替代品,太难看了。”   郑晓新他们听懵了,什么曹不曹易,你不就是吗,你跟他什么关系?   乐杨想起了那个背着贝斯纹着纹身,长的不错的男生,自己跟他很像吗?没有吧!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李正因为这句话突然跳了起来。   “行了!”体育老师大吼一声,“有病的给我去医院,没病的都给我滚回去,今天就到这,再吵,现在就拉你们去教导处。”   有他在,就算他们还没打痛快,这会也不敢造次了,互瞪着走了。   “能走吗?”曹易问乐杨。   “我背他吧。”郑晓新道。   “我来吧。”曹易把球给郑晓新,蹲下来。   乐杨想说自己能走的,但看到曹易的背影,他又动摇了。这样理所当然的靠近他的机会,放弃,似乎不太好吧。   曹易身上有种十六七岁男生特有的淡淡味道,乐杨悄悄埋下头,装作不经意的,轻轻闻了两下,嘴唇不小心碰到他的后颈,大概是觉得痒,曹易做了个微撇头的动作,乐杨赶紧停下,内心嘿嘿笑了两声。   回去的路上,郑晓新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曹易你行啊,没想到你打架这么厉害,那一拳,乐杨你是没看见……”   “真的是你先动的手?”乐杨坐在郑晓新车后面,问对面的曹易。   “恩。”   “你怎么这么冲动,你不知道后果吗!”   “知道。”   “知道还打,你是请假出来打架的吗!”   “我没请假。”   “……”   “忘了。”   “……”乐杨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从打架变成了旷课打架,性质一下恶劣了不少。   “这会说这些还有用吗,今天就算他不动手,我也会上的,什么玩意 ,人品差球品也差。还想泡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郑晓新还没说完,被乐杨一拳打在背上,“别打别打,有伤。”   乐杨拉开他衣服,果然青了一大块,曹易胳膊上、脖子上也都是伤。乐杨突然觉得这架打的很没意思,大家都一身伤不说,周一还要面临处分,就算打了,李正也不见得就能放过自己。   在岔路口他们分开,曹易什么都没说,郑晓新送乐杨回去,“这两天要不住我家吧,你脚有伤,不方便。”   “我说不定还没你严重呢,你今天怎么不拉着他点。”   郑晓新进门,往沙发上一倒,“我拉的住吗,你是没看见,从你下场后,他跟变了个人似得,打起来特别狠,那球传到我手里,接着手心都痛。”   “那也不至于打起来。”   “听司旭东说好像是姓李的跟他说了什么,然后就打起来了,你还别说,他要不打,我还真委屈自己,忍受这帮傻逼。”   乐杨开冰箱的手一滞,“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他,我猜多半跟你有关,这小子还是挺重情义的。”   郑晓新开了瓶可乐,喝了两口,突然坐直,问道:“他跟李正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   “什么?”   郑晓新凑近点,“小男生。”   乐杨:“……”   晚上乐杨又失眠了,不知道是因为脚疼还是因为今天的事,好烦,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使劲搓自己的头发,起身把头往墙上撞了两下,撞疼了,又赶紧躺下了。   曹易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想法呢,说没有吧,今天这事他完全可以不管,可说有吧,仔细想想郑晓新对自己也挺好的,总不可能他也是。归根结底还是跟他想的一样,就是当自己是朋友而已,最多前面再加个好字。   周天乐杨在家里做做作业养养伤,张玥华的电话就来了,果然平静的日子熬不到周一了。一接电话对面就是一通骂,“课都不上跑去打架你有没有脑子!你知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你怎么回事啊乐杨!……”   乐杨等她骂完只说了一句,“不要告诉我姥爷。”   “现在知道不要告诉你姥爷了,当时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了乐杨,你到底在想什么!”   乐杨不说话,张玥华叹了口气,“其他的等上学了再说,今天晚上先过来,伤哪里了我看看。”   乐杨别别扭扭的去了,被问及原因也不说,就说看对方不顺眼。   张玥华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答案,气的打他:“你是小混混吗!年纪轻轻不学好!”   “是他们太过分,得寸进尺。”   “那也不能打架。”张玥华上药上的手酸,乐杨稍微蹲下一点。   “曹易也参加了?”   “他经常过来打球,今天刚好赶上了。”   “我不管你们什么原因,明天政教处肯定会叫你们过去,本校和外校发生这种事,就算学校想平息,对外也不好交代,我只能帮你说几句,怎么处分还要看他们。”   “算了,你别去了。”乐杨躺在沙发上,把腿架在椅子上风干,“大家都知道我两的关系,你会被说的,帮我瞒着我妈和我姥爷那就行了。”   “你忘了你姥爷是做什么的了,学校里的事,瞒得了他吗。”   乐杨一个激灵,不说话了,张玥华摸摸他脑袋,叹了口气。   第二十章 知道与不知道   周一一早,乐杨和郑晓新刚进教室便被喊去办公室,曹易和司旭东也在,站在他们七班班主任旁边,各自保持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训完了。   乐杨没敢看他,径直走到他们老班跟前,心虚的低着头。   “长本事了,啊?学会打架了!”   “嫌我平时管你们管的太松了是吧!还跑出去打架,学习上怎么没见你们这么上进!”   “个子长太快脑子跟不上是不是!!”   整个办公室都静下来,听他们这边骂,乐杨始终不敢抬头,感觉脸都快丢尽了。   “郑晓新你说说你,你搞体育我不反对,但现在你在干什么,打架,好玩吗!刺激吗!毕不了业我看你怎么办。也别参加什么七校联赛了,这次比赛资格全部取消,回去好好反省!”   “不是,我……”郑晓新想说话,周老师举手示意他不想听,他指着乐杨,“还有你,怎么   这么不学好!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不好吗,学人家打架,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呢!”   “我认错,我写检讨。”乐杨说。   “写检讨就行了!知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周老师靠在椅子上,“我做不了主,等学校处分吧。”   “周老师……”曹易转了半个身说道。   乐杨感受到耳边说话的气息,一把拉住他的手,紧了紧。   曹易看着他的侧脸,慢慢回握住乐杨的手,没再说话。   乐杨手心里都是汗,虽然他知道在他们毕业的时候,个人处分记录会被消掉,但这样一来,家里人都会知道,包括他姥爷那边。   因为打群架而挨处分,以他姥爷的评判标准,那绝对是杀头的重罪,往教室走,乐杨脑子里嗡嗡的,郑晓新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别紧张,这事跟你没关系,你把当时的情况都说清楚,学校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郑晓新揽着他,“你往我身上推就是了,反正我也没升学压力。”   乐杨木愣愣的,他在计算这件事被他姥爷知道,他和他妈要在他心里倒退多少年。   “乐杨。”背后有人叫他。   郑晓新勾着他转过来,曹易追上来,对他道:“下午去政教处,你别说话,听我说行吗。”   乐杨茫然的看着他,曹易捏了捏他的肩膀,先走了。   下午第三节课,他们几个被请去教导处,学校领导走在,教导主任气的拍桌子,一中教学史上就没发生过这种事!真的是为学校长脸!   曹易站在乐杨身边,等教导主任停下来换气时,不温不火的道:“是我先动的手,跟他们都没关系。”   “你充什么大!”教导主任头快炸了,“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你还要怎么狡辩。”   “我没必要撒谎”曹易道:“就算其他人没理由,但乐杨有,当时他腿受伤了,站立都是问题,不可能参与,他只是来劝架的,这点对方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能证明。”   乐杨猛朝曹易使眼色,眼珠都挤疼了,曹易就是不看他。   “是这样吗?”教导主任冷静下来,不骂了,就着曹易的话问其他人。   乐杨想到张玥华说的,学校想息事宁人,但碍于对外不好交代,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有一个保一个,曹易估计知道,才会一直往自己身上揽。像乐杨这种好学生,学校是愿意为他去周旋的。   “是,比赛的时候被对方故意踢的,在腿上面,现在走路都困难。”郑晓新连比带划的,其他几个人赶紧附和。   乐杨心里清楚这件事因他而起,这会找理由把他撇外面,他怎么可能安心,“老师,事情……”   “闭嘴。”曹易小声道。   “不是,是……”乐杨还想说,曹易放在后面的手在他肉相对多的腰上狠捏了一把,乐杨又痒又疼,差点叫出来。   教导主任假装没看见他们这些小动作,咳了几声提个醒,两人赶紧站好。   “是与不是,我们会仔细核实,不会姑息,当然也不会冤枉,这件事如果不能给外界一个好的交代,别人会说我们校风不正,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校领导让他们先出去,明天让各位   家长来一趟,听意思,七校联赛肯定是不能参加了,而且曹易旷课打架,很可能物理竞赛资格也会被取消。   几个人出来,乐杨和曹易走在后面,乐杨揉着腰,愤愤不平,“为什么不让我说,我是那种苟且偷生的人吗。”   “本来就跟你没关系。”曹易道。   “那你为什么动手?”   “手痒。”   “……”乐杨停下来,曹易也跟着停下来,“他那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他越这样乐杨心里越没底,“你告诉我,是不是跟我有关。”   曹易摇头,乐杨知道他不会说了,只能去问李正了。他心里发慌,万一李正告诉他他对他有想法,那他真的要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各位家长过来,乐杨这边就让张玥华代劳了,最后的处置结果是曹易这个首要分子被处以记过处分,就算辅导老师力保,物理竞赛资格也被剥夺了。   其他人警告处分,篮球比赛资格两队均被取消,知道对方也被拉下马,郑晓新一下从哀声叹气改为叉腰大笑,对,就要这样,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乐杨虽然没受到来自学校的处分,但这事瞒来瞒去最后还是被他姥爷知道了,老爷子这回不碎一碗一碟就成功的把小乐子给弄他们家去了,张魏华就是再想反对也拿不出理由来,只能加倍给他买吃的穿的,再万分不忍的把他送去张盛清那边,但只要她回来,还是会把他接回去。   乐杨也乐的清闲,他姥爷怕他在放学路上又瞅谁不顺眼跟人打起来,派了个司机专车接送,有多晚等多晚,再没被那个变态骚扰过。   不是他没来,是根本没机会,那之后乐杨看到过几次李正,他想去问问他曹易的事,但每次都被他看见,自己像小鸡一样被司机大哥拎着往车厢里塞的画面。   之后李正再没来过,乐杨也没那么想知道他究竟对曹易说了什么,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要好,知道了,可能连装都装不了了。   暑假过后,物理竞赛预赛开始,那天一早乐杨给曹易打电话,曹易还在睡,朦胧中跟他说了声加油,十分钟后乐杨出现在他们家门口,跟平常一样跟张明珍打招呼,说来找曹易玩。   曹易闷在被单里,感觉有东西砸在自己身上,他揉揉眼睛见是乐杨,也不惊讶:“怎么没去?”   “把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乐杨一大早被他姥爷叫起来,这会困的要死,掀开被单就往里面挤,曹易上身没穿衣服,下身就穿了条短裤,乐杨带着热气进来,他不舒服,闷着头往床沿上蠕动。   好不容易有个冷冻源,乐杨追在后面不放,非要把自己满是汗的身体往曹易身上贴。曹易够到床头的遥控器,把空调温度再打低点。乐杨一条腿翘在曹易腰上,刷的一下把枕头从他脑袋底下抽出来。   曹易的头磕在床板上,醒了,悠悠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乐杨又把枕头往他那边推了推。   曹易一个翻身压在乐杨身上,用枕头闷着他,乐杨左躲右闪,扯着嗓子喊:“杀人啦。”   曹易整个人骑上去,乐杨挣扎了一会不动了,曹易松开他,乐杨两眼珠子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他有反应了。   曹易从他身上下来,开始穿衣服,“我送你过去。”。   乐杨翻了个身,蜷着,头闷在被单里面,“不去。”   “别闹,起来。”   “说了不去,已经晚了。”   曹易看时间,赶过去确实来不及了,“那起来吃饭。”   “吃过了。”乐杨只露两个眼睛在外面,看曹易穿衣服。   “他后来有来找过你吗?”   “谁?”   “李正。”   “算了吧,就我姥爷看我那样,我找他都是问题,还他找我,失足妇女都被他改从良了。”   曹易笑,乐杨问:“你选理的吧?”   “物化,你呢?”   “也是,下周分班,不知道能不能分一起。”   门外张明珍喊他们起来吃饭,乐杨颠儿颠儿去蹭了碗小米粥。   开学一个月后正式分班,不知道是不是张玥华打了招呼,他和曹易真的分在了一个班上,高二一班,据说尖子生最多的班,关进也在,这家伙物理竞赛从初赛到复赛,一路过关斩将,拿下了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二等奖,被选中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集训队,准备为国争光了。   乐杨总在想,要是当时曹易不被取消资格的话,说不定那个人就是他了。因为曹易总体上还是有点偏科,偏理,特别是物理,不像关进那样,是个全才,所以单科相比,他不见得会输。   曹易好像并不在乎,他的理由是,就算没有加分,进想进的学校好像也没问题,乐杨直接跪了,用这么稀松平常的语气炫分,还炫的这么理所当然,真是又欠揍又让人羡慕。   至于被禁止参加七校联赛的事,因为高三还有一次机会,加上曹易居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他们这次一定参加,郑晓新这个队长也没那么遗憾了,所以说,靠谁都没用,还得靠曹大神自己转性,边说边白乐杨。   乐杨:“……”   不过不得不承认,曹易是郑晓新打球这么多年来,唯一跟他默契度达到90分以上的人,在他们升入高三那年的九月,这支原来名不见经传的球队如一匹黑马般,横扫整个球场,除了以几分之差输给去年的冠军队外,其余几只球队全给打趴了。   整个球场上全是女孩子的尖叫,毕竟像乐杨和曹易这种颜值,还打球这么厉害的,简直是稀有动物,如果不是请来的外援,一中学霸的身份加持,光环亮的要逆天。   合照时,乐杨勾着曹易的脖子,用眼神向对面一群拍照的女生宣布主权,看什么,我的!!   第二十一章 啃与不啃   最后他们拿了那一年七校篮球联赛的亚军,校领导专程打电话来祝贺,第二天就在校门口打出了横幅“热烈祝贺我校篮球队喜获七校联赛亚军”向社会宣布,看到没,我们不是书呆子,我们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教练乐的合不拢嘴,说要请全体队员吃饭,周六晚上,定在这边有名的四星级酒店。   周五下课,乐杨跟郑晓新和曹易说了声,让他两周六下午来他家,他开车过去。   郑晓新一听汗都下来了,“你有驾照吗?”   “没有。”   “那你还敢开?”   “走小路啊,再说大晚上的,交警叔叔也是要睡觉滴。”   张魏华车技很好,以前在家没事就喜欢教乐杨开车,准备等他以后需要了,直接买个驾照。现在的教练都跟吃了火药似的,逮着人就骂,她的儿子他都舍不得骂,除了张盛清那,她怎么可能送他去别的地方受气。   张魏华有两辆车,一辆商务一点,工作的时候用,一辆年轻一点,用来接送乐杨或去他姥爷家用。   郑晓新后来临时有事,直接过去了,乐杨等曹易过来,去车库把他妈那辆红色的甲壳虫开出来。曹易看乐杨熟门熟路的,也没怀疑,直接上了车。   曹易问:“认识路吗?”   乐杨说:“认识。”   过了很久又来了个尾音“吧。”   曹易:“……”   两人开了一会,乐杨突然一脚刹车,“迷路了。”   “……”曹易,“有导航吗?”   “没有。”   “那我下午问。”   说是下去问,结果一问问了七八次,保险带扣的手都酸了。   乐杨对这一带完全不熟悉,越开越心虚。曹易不想他尴尬,找了个话题:“高三可以住校了。”   “你住吗?”乐杨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的避让着人群。   “住吧,搬家后离学校太远了。”   “那我也住,刚好可以从我姥爷的魔抓里逃出来。”   “他同意吗?”   “让我小姨去说。”乐杨打左转向灯。   曹易说,“右。”   乐杨赶紧拨回来,“你考哪里?”   “Q大。”   “我想考B大。”乐杨想了想,“不过Q大也挺好的。”   曹易扶着乐杨的方向盘,把已经踩线的车子给挪正。   一路上郑晓新打了十几个电话问他两到哪了,乐杨只能让他们先吃,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众人   一个个饿的脸都青了,乐杨不好意思,自罚三杯。体育老师是个东北大汉,无酒不欢,想到这次胜利不容易,也就放纵着让他们喝了。   郑晓新今天尤为高兴,带头喝了三瓶啤酒半瓶红酒,一混,整个人都不对了,拉着下一届的队长在那穷说,“……我带了这么久,总算没辜负大家,光荣退休,下一届就靠你们了,别给我丢脸……”他扫过众人,下一届那几个赶紧站起来敬他。   乐杨帮他挡,他本来酒量就不好,几杯下去,整个人已经晕的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郑晓新又跑去跟教练喝,谢来谢去,大家轮番上,总算把教练给喝趴了。   完了他又来敬曹易,勾着他肩膀,双眼迷离道:“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让我喝多少杯都行。”   曹易跟他喝了一杯,他现在算是整个桌上最清醒的人,除了敬教练一杯,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喝过,关键没人敢闹他。   “我现在不跟你们一个班,有些事照顾不到……乐杨这人吧,看着没脑子,其实心思特别细,也吃过不少苦,我还真挺同情他……”   “同情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我要是不同情他,还真做不到对他这么好……就是想对他好,觉得大家都欠他……比起我,他可能更在乎你……所以你要对他好一点,别让他难过,你都不知道他为了你,伤心过多少回……”   “郑晓新你说什么呢……”已经趴桌上的乐杨听到他名字又挣扎着爬起来,“你别胡说八道,就你八卦……”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陪我喝一杯。”郑晓新拉着乐杨给他倒酒。   曹易起身,揽过乐杨,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他喝多了,这杯我来吧。”   郑晓新笑:“好,那你算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乐杨边问边双腿犯软的往下倒,曹易用了点力气,勉强将他撑住,喝完酒,他把乐杨放椅子上,乐杨醉过头了,坐都坐不住,像只软脚虾一样,拉直了滑下去,拉直了滑下去,郑晓新指着他,快笑岔气了。   曹易笑的无奈,见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就安排下面几个还有意识的送教练回去,顺道把几个醉   的一块送了。然后他把乐杨拖到车上,再来拖郑晓新。   他从乐杨裤子口袋里掏钥匙,乐杨哈哈大笑:“别摸别摸,痒。”   郑晓新手伸过去给他挠。   “别挠别挠,更痒。”   曹易:“……”   十一点多,路上行人稀少,曹易挂了个二档,四十多码,慢悠悠的往回开,他其实不太会,略有点紧张,不仅要看着前面,还要从后视镜里盯着后面那两位,怕他们吐。   好在走过一次,他记路的本事还行,这次没绕路,顺利的开进了乐杨家车库。   他先把乐杨弄出来,摸他钥匙,一摸乐杨就哈哈哈笑个不停,整个人倒在他们家门前的草地上,被摸的滚来滚去。   曹易不放心郑晓新,又把他给弄过来扔草地上,郑晓新躺乐杨边上,听他说痒,又给他挠,一挠乐杨动的更厉害了。   曹易快崩溃了,他像搓春卷一样把郑晓新搓离了乐杨身边,拿到钥匙开了门,连抱带拽的把乐杨弄到客厅,准备先放沙发上。   乐杨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头埋他颈项里,嘴唇在上面蹭了蹭,突然咬了一口。   曹易整个人一僵,想松开,乐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越用力他搂的越紧,略湿的头发从曹易皮肤上划过,黑暗里触感尤为清晰,曹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乐杨断断续续的在说什么,声音很轻,听不清楚。   曹易用了点力气推他,脚后跟踩到什么,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曹易在下面,后背撞到地板,他眼前一黑,花了点时间才缓过来。   乐杨双手撑在他头两边,骑在他腰上,俯身从上方看着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气氛一时有点暧昧,曹易察觉出不对劲,想起来,但人被撞的有点软。他想先把乐杨弄下去,但乐杨看着他,突然吻了下来。   曹易完全没料到,一下断电了。乐杨亲在他柔软的唇上,满足的叹了声,他把曹易抗拒的双手摁在头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角,想要更多。   曹易把他推离,气的想笑,不知道他把自己当成谁了,但当乐杨再次靠近,两人鼻尖相碰时,乐杨眼睛明亮的看着他,叫到:“曹易。”   曹易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椅子倒地发出一声巨响,郑晓新冲上来猛的推了乐杨一把:“说了让你别欺负他你还欺负,你怎么答应我的!”   乐杨滚到了沙发边上,郑晓新不解气,又冲上去踩了他两脚。   曹易:“……”   那边郑晓新还指着乐杨在骂,但乐杨已经睡死了。曹易在地上躺了会,把乐杨和郑晓新拖到客房,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他把钥匙放桌上,带上门出去。   夜晚的风有点凉,曹易走了两步,开始跑,一口气跑了一千多米才停下来,他靠着树干坐了会,等汗水都蒸发了,起身往家走。   第二天乐杨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头疼的要命,他推郑晓新,郑晓新睁了半天眼,才发现不在自己家,“昨晚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别压着我,腿麻了。”   郑晓新赶紧把自己的脚放下去,起身揉了揉脑袋,“喝断片了,你让我待到酒醒再回去,不然我妈非拿鞋底抽我。”   “随便你。”乐杨闻闻身上的衣服,有股味道,“我去洗澡。”   郑晓新在床上躺了会,拉开浴室的门:“我想起来了,昨晚姓曹的好像要揍你,被我及时制止了。”   “揍我干什么?”乐杨在涂肥皂。   “不知道,我进门那会看他骑你身上,你挣扎的好惨,我就上去给了他几脚。”   乐杨的肥皂掉地上了。   “不过多半是我误会了,平白无故他干嘛打你。”郑晓新说,“你肥皂掉了,怎么不捡啊。”   乐杨:“……”   “要不我等会去给他道个歉,你没得罪他吧?”   “你踢他哪了?”   “好像是腰那块。”   乐杨伸手把门给关上。郑晓新再次打开,“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跟他没什么吧?”   乐杨再次把门拉上,上锁。   他摁了摁自己的腰,嘶……连着肋骨在疼。   第二天到学校,乐杨试着跟曹易打招呼,后者说了声“早”,然后跟平时一样开始睡,一直睡到早读结束。   乐杨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前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之所以有这种担忧,主要是因为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禽兽,曹易在做题,他脑补自己扑过去把他摁桌上,曹易在骑车,他脑补自己扑过去把他摁灌木丛里,就连曹易去个厕所,他都能脑补出他两前后脚挤进一个隔间,然后上门落锁。   基本上只要有曹易在,他就像被狗咬了一样,失去了基本的自控能力,他挺怕他自己的,万一一个激动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曹易照样跟他一起吃饭,一起买水,一起讨论题目,他也还是跟原来一样人冷话少。   但乐杨还是察觉出了异样,虽然两人熟了之后曹易话也不多,但和现在相比,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以前他不说话,但你能感觉到他的亲近,但现在他给他的感觉,像是两人又回到了最初不认识时,甚至更糟,那是冷漠,带着点非自然的排斥。   他一直试图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可能高三了,学习压力大。因为如果真是那样,曹易何必委屈自己跟他一起,以他的性格,做这种事真的没必要。   到现在,两年多时间,乐杨真的已经没什么要求了,就当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把这个他如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人送到他面前,也许它本意就是给他个朋友,是他自己不好,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所以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包括曹易,他只想待在他身边,等到很多年后的某天,看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以兄弟的名义,把他交给一个女人,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果,这么狗血的人设,他就是不想认也找不到人给他翻身。   第二十二章 喜怒   乐杨后来跟张玥华说了自己想住校的事,他本来独立性就强,住校的话学习氛围也浓一点,对他来说只好不坏,张玥华就跟他姥爷说了,张盛清没反对,但要求周末的时候,还是要过这边来。   高三住校的学生比较多,学校统一管理,六个人一间,张玥华把他跟曹易安排在一间,郑晓新住隔壁。   搬过去那天,曹易到的最早,正在理东西,乐杨看他已经把床铺好了,最里面的下铺,乐杨在他对面和他上铺这两张床之间选了很久,最后还是选了上铺,因为半夜翻个身就能看见曹易对他来说刺激太大了。   十二月份,南方的冬天,阴冷阴冷的,乐杨每天都觉得自己的床是湿的,像睡在马厩里的稻草上一样,寝室里另外几个男生偶尔会两两睡一起,好多盖几床被子。   但曹易不说,乐杨也不敢问他的意思。   有天晚上,乐杨又被冻醒了,他体质偏寒,裹两天被子还是被冻的瑟瑟发抖,他伸出头,下铺的曹易面朝里睡着,呼吸均匀,乐杨越看他越暖和,心一动,便悄悄下了床,硬挤到他床上。   曹易睡觉很沉,感受到压力,往里动了动,乐杨刚好把自己埋进去,果然很暖和,脚终于敢一伸到底了。   睡到后半夜,有人推他,乐杨睁眼,曹易半坐着,语声急促道,“你怎么在这?”   “冷。”   “上去。”曹易不带感情的说。   “明天早上再说,让我先睡会。”   “上去。”曹易又重复了一声。   乐杨感受到他语气里的不满,坐起来,想说睡一下怎么了,刚不还好好的吗。但曹易不听他,拉过被子朝里躺下了。   乐杨悻悻的又爬了回去,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   早上起来,曹易已经不在了,他双眼无神的看着外面刷牙,漱口的时候发现有血,晕,居然上火了。   这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郑晓新快疯了:“你俩又怎么了?!”   乐杨丧尸状,“他不肯让我睡。”   “那你来睡我!”   “不要。”乐杨干脆道。   “……”   “你说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都冷成狗了,分点暖气我怎么了,我又不是要把他吸干。”   郑晓新说,“人家可能不喜欢两个人睡,那床又小,挤的慌。”   “就他矫情!”乐杨恨恨的说。   “……”   周四晚上,乐杨一个人站在他们寝室外的阳台上吃泡面,郑晓新过来,给他带了个更坏的消息,“曹易好像有女朋友了。”   乐杨一口汤喷出来:“谁?”   “好像是二班的。”   “不是,你说谁有女朋友了?”   “曹易啊。”   “……”   “是黎敏吗?”   “怎么可能!”郑晓新跳起来,“黎敏又不喜欢他。”   他反应这么大,乐杨觉得怪怪的,多看了两眼,郑晓新赶紧拿过他的泡面碗,稀里哗啦的全吃了。   晚自习乐杨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曹易坐在第三排中后,从乐杨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他的后脑勺。曹易跟乐杨差不多高,上次体检的时候好像有181,乐杨179,没长过他。但曹易有点近视,平时不戴眼镜,所以坐的比乐杨靠前。   乐杨写了个字条,让前面的人传给他。   曹易收到后,写完又让人给传回来。   “结束后去操场,有事问你。”   “好。”   十点半,两人一起出教室门,操场上空无一人,远处教学楼上打过来的光照亮了一角,乐杨做了几个引体向上,好久不锻炼,没一会手就酸了。   “什么事?”曹易靠在单杠上,问道。   “听郑晓新说,你有女朋友了?”   曹易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乐杨心里一痛,放低了声音,“现在都高三了,这个时候谈,不好吧。”   “你约我来,就为了说这些?”   “除了有事,我们不能单独说话了吗。”   曹易直起身,“不早了,回去吧。”   乐杨拉住他,曹易受惊般往后一躲,把衣服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还有事?”   乐杨因为他这个动作整个心都在绞,他强忍着,“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怎么在一起。”   “好。”乐杨点点头,退了几步,把自己隐在黑暗里。   曹易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他回去的时候乐杨还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熄灯,他才进宿舍,一句话不说的爬上床睡了。   两个人依旧谁也不理谁,整个寝室持续低压,郑晓新像个夹心饼干一样夹在中间,都快吐血了,自从乐杨认识了曹易,这三年,糟心远比开心多,自己受苦不算,还要连累周围的人,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前世有仇。   乐杨狠搓衣服,边搓边骂:“见色忘义!”骂完见旁边没动静,“你怎么不跟着骂了?”   “啊?奥,我这就骂,曹易这个人x&¥%¥……”   “没诚意。”乐杨嫌弃道,“你不是被他给同化洗脑了吧。”   “哎乐杨。”郑晓新放下衣服,扶着乐杨的双肩把他掰过来,看着他,“你这样做不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只是正常谈个恋爱,你以前和小珊谈的时我吹胡子瞪眼了吗,好朋友谈恋爱那是迟早的事,你又不能给他当老婆。”   乐杨想说,我想啊,但人家不愿意。   “那是你妹。”   “我妹怎么了,不也是女的吗。你怎么跟人家妈一样,他选什么样的还要你管。”   “……”   “我看那妹子就挺好的,成绩好,人长的也不错,听说很早就开始追他了,啧,情真意切啊。”   “是不是姓李?”乐杨心一沉。   “好像是,叫李心冉,以前跟你们一起补习物理的,你应该也认识。”   乐杨猛的把洗好的袜子往盆里一砸,气匆匆的走了,郑晓新抹了把被肥皂水溅的湿漉漉的脸,心想这又是演的哪出啊!   晚自习结束,曹易要洗澡,提前回了,乐杨跟着进了宿舍,在他进去前拉住他,“那人是李心冉?”   曹易拿着毛巾,回过头,“不行吗?”   “你喜欢她吗?”   “你问过了。”   “我让你好好回答!”乐杨道,“你不喜欢她对不对,如果是黎敏,我信,但她,不可能。”   曹易笑,“为什么,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什么样的?”   没有,但直觉告诉他,是谁都不会是李心冉,曹易绝不可能喜欢她,“你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   “和你没关系。”曹易打断他,往里走,乐杨拉住门。   曹易说,“就算我不喜欢她,我和她在一起也跟你没有关系,乐杨,你不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宽吗。”   “我……”就像郑晓新说的,他确实没有理由去干涉他的私生活,“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这影响学习。”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不会。”曹易推开他,进去后把门锁上,见乐杨没走,又说,“影响学习,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他以为乐杨已经走了,但玻璃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怒踹了一脚,整个门都在“框框”的抖动,许久,困扰耳膜的嗡嗡声才彻底消去。   这之后,乐杨和曹易算是彻底决裂了,两个人再没有任何交流,接近学期结束,高中只剩下半年,似乎这一切都将在彼此的沉默中彻底结束,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在一段时间里,那是他后悔一生的决定。   乐杨心里始终压着一团火,这团火在看到曹易和李心冉走在自己前面时把他的理智烧的灰都不剩。   郑晓新明里暗里都在开导他,乐杨对曹易在意的过分,他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两个人再这样下去,熬不熬得到毕业还是问题。   期末考试结束,学校变态的不放寒假,想再上两个星期,把寒假压缩,好给高三学生争取更多的时间。   但考完后,大部分学生的心其实早就已经飞回家了,整个学校躁动不安。郑晓新想安慰乐杨,便撺掇两个寝室考完那天晚上一起溜出去吃烧烤。   曹易那天不舒服,在寝室里睡觉,喊他他没去。   乐杨一个人坐在边上啃鸡翅,郑晓新给了他几串青椒,看到青椒,乐杨又想到曹易了,有一瞬间失神。他问人要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了一半,喝完眼睛都红了   郑晓新打电话给曹易,乐杨状态不是很好,问他能不能过来一趟。   曹易拒绝了。郑晓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真的很不好,整个人魂都丢了,你们不要吵架了撒……”   “喝酒了吗?”   郑晓新回头,乐杨已经一瓶下去了,“喝了,还喝了不少。”   曹易挂了电话,热度上来了,他烧的浑身没力气,起来喝了点水,穿好羽绒服,用围巾把自己裹好,开门出去。   喝完乐杨就后悔了,他不敢喝醉,忙吃了点东西,辣的加上冷的,果然很快就开始胃疼,他捂着胃,一声不吭的坐在旁边。   众人吃到一半,正兴头上,乐杨默默出去吐了,回来继续像个弥勒佛一样坐着。   曹易一过来就看到他面色发白的坐在边上,走过去,道:“跟我回去。”   第二十三章 疯与不疯   乐杨听话的把东西放下,擦了擦手,起身跟在曹易后面。   郑晓新没想到曹易居然来了,这不挺关心他的嘛,还别扭个啥啊,他朝乐杨挥挥手,赶紧滚,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曹易走前面,步子有些虚浮。   冬日夜晚,城市灯火稀疏,乐杨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上去抱抱他,曹易对于两人肢体接触的有意避让,让他对于原先那种再平常不过的亲近变得愈发的渴望。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宿舍,曹易满脸都是不正常的潮红,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床沿喝完。   “你生病了?”乐杨这会才看出他身体状况欠佳,“吃药了吗?我去买。”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   乐杨见他还是不肯跟自己说话,心里难受,“其实你可以不用来的,我没事,都吐掉了。”   “那就照顾好自己。”   乐杨笑,“不过你能来,我还是挺高兴的。”   曹易脱了衣服,要躺下,他这会冷的厉害,一直在发抖。乐杨上去把自己的被子搬下来,盖在他身上,冰冷的手不小心碰到他脖子,曹易触电般坐起来,用力打开他的手。   “啪”的一声脆响,黑暗里尤为清晰,两个人都呆了,意识到乐杨只是想帮他掖一下被角,曹易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尴尬的收回手   “你都知道了。”乐杨站在床前,那一声犹如一记重锤,打破了他一直以来努力粉饰的太平。其实他也早就知道了,只是两个人都选择装傻,好让这样一段风雨飘摇的关系继续维持下去。   曹易背对着他,不说话,乐杨知道他没睡,“所以你躲着我。”   “早点睡吧。”曹易说。   乐杨恨自己此时的卑微,更恨曹易选择息事宁人,都这样了,两个人站在皮筋的两端用力拉扯,裂痕不断造成,也用心去补,但补完依旧谁都不松手,言不由衷的后果,便是现在这样,谁也不好过。   “我不说,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黎敏的事上,我从没吃过你的醋,我一直在吃她的醋。”   沉默,话说到这,就算曹易再冷淡,估计也无法避而不答,乐杨双手撑在膝盖上,坐他对面,等着他的答案。   过了好久,曹杨咳了几声,平复下来后,道,“刚才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   “能吗,你能做到吗,还像以前那样跟我称兄道弟?!”   “不试怎么知道。”   “你行,曹易,那你想过我吗,我做不到,我那么喜欢你,看见你我都难过,你觉得我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好好待着吗,就算我想,你给过我机会吗。”乐杨怒极反笑:“输给你,我真他妈心服口服。”   “既然这样,那就结束吧,我搬出去,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转校。”   乐杨如遭雷击,他万万没想到,曹易会说出这种话,他甚至已经做好从他生命中完全消失的准备。   自己为了他,弄的现在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他一句结束,就可以撇清所有的关系,那么干脆利落的把过去发生的事全部抹去。乐杨相信他能做到,可他呢,还能回到以前吗,假装自己从没爱过一个叫曹易的跟自己同性人。   他果然什么都比不过他。   他冲过去,一把拖起他,“你就这么讨厌我!”   “放开我。”曹易头疼欲裂,眼睛都睁不开。   乐杨看他难受,心又软了,头顶着他额头,上面的温度高到吓人,他叹了口气,“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曹易不说话,他有点耳鸣,事实上乐杨后来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曹易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热度,乐杨近距离看他,连脖子都烧红了,禁欲的气息荡然无存,他何曾见过这样的他,乐杨想都没想,朝着他泛白的嘴唇,吻了下去。   乐杨的动作不算温柔,甚至有点粗暴,他撬开曹易的唇,与他纠缠,曹易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那一晚的心悸感重新袭来,自己唯一的朋友居然对自己报着那样的想法,这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曹易用力去推他,但因为高烧,身体绵软无力,他甚至做不到把乐杨的舌头从他嘴唇边推走,本能的一咬,乐杨感受到疼痛,放开他,但人并没有离开,微偏头,从他的脖颈一路吻了下去。   他感受到曹易的挣扎,但此刻他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欲望占领,曹易的唇那么软,身上那么暖,这具身体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他想抱紧,想占有,但醒来现实会告诉他是梦,然后把他带走,越来越远。   但现在,他真的在自己身边,他可以抱他,可以亲他,美梦成真,这种满足感让他舍不得放手,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曹易在今天生病,像老天爷都在帮他,如果换作平时,他怎么可能这么安静的任自己欲予欲求,一定早就打的自己跪地不起。   他冰冷的手从曹易衣服下摆伸进去,在他身上游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曹易毛孔骤缩,乐杨抱的更紧,边吻边呢喃道:“别走,不要离开我。”   “你这样,我不会原谅你的。”曹易双眼通红,喘着气,仍没放弃挣扎,手在乐杨脖子上划出了几道血印。   “你已经不会原谅我了不是吗。”乐杨眼里满是悲哀,泪水从眼角划过,滴在曹易的脸上。   他脱下外套和毛衣,整个人覆在曹易身上,曹易被他压的呼吸困难,难受的呻吟了一声,这一声彻底瓦解了乐杨仅存的意志,他脱下曹易唯一的一件衣服,肌肤相贴,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乐杨手往下,停留在曹易腰上。   意识到乐杨想做什么后,曹易叫到:“你疯了?!”   “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就疯了,你不是早就觉得我不正常吗。”   “你别这样,你放开我。”   “别说话,你没力气。”   乐杨退下他的内裤,手摸到曹易那里,握住。   “放手!”曹易怒瞪着他,想挣扎,乐杨死死的按着,他的手开始上下活动,曹易大口喘息着,眼神空洞的望着床顶。   “你有感觉的。”乐杨道,虽然这样,但整个过程曹易并不享受,甚至是痛苦的,就算最后释放,他也一直眉头紧锁,压抑着痛苦的声音。   乐杨把手伸向后面。   曹易给了他一拳,乐杨被打的偏过头去,但并不疼,他知道这是曹易目前能使出来的最大力气,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用,远远不能让他清醒。   乐杨知道自己在欺负一个病人,可曹易何尝不在欺负他呢,让他成了个病入膏肓的人。   没有机会了,就算他现在放手,他也会恨自己一辈子,都是一辈子,何不可怜下他自己,他爱的这个人,以后永远爱不到了。   他把自己慢慢挤入曹易两腿间,曹易盯着乐杨的脸,乐杨不敢看他,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郑晓新他们几个吃完出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打道回府,其中一人撞到路人,还没来得及说声对不起,头皮一麻,魂都飞了,大叫了声:“老师!”   众人一听忙四散逃走。   二班班主任没想到自己晚上出来买了夜宵都能碰到自己学校的学生,一想不对啊,高三还没放假,这快十一点了,这群学生怎么在外面溜达,再一看他们那魂不舍守的样,就知道是逃出来的。   他忙打电话给政教处,让他们去查下房,有学生半夜出来了,很可能是来打游戏的。   政教处老师一听,炸了,反了他们,居然敢夜不归宿!叫上三四个老师就往男生宿舍跑。   高三男生宿舍本来就没几间,查起来容易的很。   撕裂般的疼痛让曹易冷汗直流,那东西像是要把自己给劈成两半,他不断的让乐杨收手,可他不听,一意孤行。   曹易身下有血流出,染红了被单。乐杨完全没察觉,他也疼,疼痛让他有短暂的清醒,但很快拥有曹易的满足感就抵消了全部的罪恶。   外面突然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乐杨猛的一个激灵,飞快的从曹易身上下来,但已经来不及了,有人打开了寝室的灯,又迅速关上,关门前,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穿好衣服出来。”   乐杨这时已经彻底清醒了,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床上,曹易已经坐起来了,正在穿衣服,异常的平静,但不住颤抖的手甚至握不住衣服的下摆。   凌晨一点多,两个人站在教导处的办公室里,曹易一直在流汗,整个人摇摇欲坠。乐杨想去扶他,被他挡开了。   他双眼毫无焦距的盯着前面,日光灯下,他的脸和那些被粉刷过的墙壁一样,白的刺眼,最后实在站不动了,扶着办公桌的边缘硬撑着。   乐杨心疼的不得了,可曹易连看都不看他,那样子,似乎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要他半分施舍。   “对不起。”乐杨小声说。   曹易没回答,乐杨又说了几声对不起。   教导主任边整理领子边冲进来,显然是刚起来,一见他二人,便吼道:“喊你们家长过来,现在!”   后面的查房老师跟进来,“已经喊过了,应该快到了。”   曹易面无血色,人一直在抖。   “老师,能给他个椅子吗,他病了。”乐杨说。   “病了还有力气……”教导主任说不出口,他刚听到那会,是从床上跳起来的,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居然发生在他们一中,还是数一数二的好学生,简直不可思议!   他看了眼曹易,还是示意给他搬个凳子,但曹易不肯坐,可能根本坐不下去,只能咬牙忍着。   “是我强迫他的,他是受害者。”   “你!”教导主任看曹易那样,多少也明白乐杨话里几分真假,气的拍桌子,“你知道你的行为是什么吗,这是强*奸,乐杨!是犯罪!”   “送医院吧,好像不太好。”老师道。   曹易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状态,面色惨白,毫无人气。乐杨的心提到嗓子眼了,求道:“老师,是我一个人的错 ,跟他没关系,求求你们,送他去医院吧,他真的病的很严重……”   老师一看情形不对,赶紧打120,急救车很快就到了。曹易被送上去,老师跟着去了,打电话让曹爸曹妈先不要来学校了,直接去医院。   乐杨目送救护车离开,倒退到墙角蹲着,埋头痛哭起来,哭的那么伤心绝望,连久经沙场,处置过无数坏学生的教导主任都摇了摇头,他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像他这样哭过,就算再想骂,话都忍在了嘴边,一声不响的站在乐杨身边,等着他哭完。   第二十四章 走与留   张魏华驱车赶到学校,见到乐杨第一眼是他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双眼通红,整个人木讷的看着门口,见她进来,叫了声“妈”,嗓子都是哑的。   他这副模样,她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   “先把他领回去,这几天就不要来了,怎么处理等学校通知吧。”教导主任道。   乐杨跟着张魏华下楼,回去的路上,他把头抵在玻璃上,一声不响的看着窗外。   “我带你去医院,跟他道歉。”   “他不会原谅我的。”   “原不原谅都要去,逃避不是办法,你要为你自己的行为负责。”张魏华打转向灯,在下一个路口右转,往医院开去,副驾驶座上的乐杨手抓着安全带,双眼无神的看着两边略去的陌生风景,张魏华知道他紧张,甚至还有羞愧,但这件事是他错了,比起一个被折磨到躺在病床上的男孩,眼前的这个就是有再多不忍,此时她也没有理由去偏袒。   两人赶到医院,张魏华去帮曹易转高等病房,她怕他一个男孩子,被同病房的人问起难堪。   乐杨一个人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出来的匆忙,他只穿了件薄外套,走廊两边空气对流,刺骨的阴冷,他抱膝坐着,头埋在膝盖里,忍不住的发抖。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确保病房已换好,两人才敲门进去,张明珍和曹靖都在,曹易还没醒,在打点滴。   一见乐杨,张明珍便上来拉他衣领,哭着质问他:“小乐,阿姨哪里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小易?!”曹靖拍着她背安慰,看向乐杨的眼里满是失望。   “对不起阿姨。”除了道歉,乐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就有用了,他到现在都还没醒。”张明珍推着他往外走,“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乐杨哭求道:“阿姨我能不能待在这里,我想等他醒来,想当面跟他道个歉。”   “他不会想看见你的,你走!”   “跪下。”张魏华拍乐杨肩头,乐杨看着她,就着她的力道跪下来。   “曹妈妈,这事是我孩子的错,怪我没教育好他。但无论怎样,请让他亲口跟小易道个歉,这是他该做的。之后如果你们不想见他,我让他走,多远都行。对小易造成的伤害,我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   “他把他害成这样,一句弥补就行了?!”张明珍撵他出去,把门关上。   张魏华没让他起来,乐杨就一直跪着,她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陪了他一晚上。   护士每次经过,都看到这个漂亮的男孩子,一言不发的跪在另一个男孩的病房门口,不由得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一打听,在得知曹易被送进医院的理由时,惊得话都说不出了。   张明珍一直都知道乐杨在,自己也是当妈的人,儿子这样,张魏华一定不好受,但想到他对小易做的那些事,又硬起了心肠。   第二天一早,曹易醒了,热度退下去不少,张明珍还是把乐杨在外面的事跟他说了,曹易转了个身,不说话。   张明珍开门出去,冷着脸:“小易醒了,但他不想见你。”她对张魏华道:“带他回去吧。”   乐杨从门缝里往里看,只看到一个隆起的背影和一颗露在外面的后脑勺,他想进去看看他,但张明珍干脆利落的关了门。   张魏华扶他起来,乐杨已经僵硬的不能动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被她妈拖着出了医院大门。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吃饭,郑晓新过来看他,他也不见。   郑晓新快急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张玥华,张玥华讳莫如深不肯说。他只知道曹易进医院了,还是救护车带走的,大家都在猜是两个人打架了,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打到对方进医院呢。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有点看不起乐杨了,你说你平时打不过他,趁着人家生病一顿狠揍,直接把人给打伤了,这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可他认识的乐杨不是这样的人,但曹易进医院又是不争的事实,郑晓新一个头两个大,特地跑来问问情况,结果乐杨又不肯见他。   晚上张魏华熬了粥送到乐杨房里,乐杨枕着手臂,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魏华把粥放他床头,给他开了空调,“吃点吧。”   乐杨摇头,问到:“妈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张魏华在他床沿坐下,“不是吗?”   “我错在不应该伤害他,我喜欢他为什么是错的。”   “他是男的,他跟你一样。”   “我喜欢了他整整两年,那种喜欢,跟我喜欢女孩子没有差别,我想跟他在一起,想每天都看到他,想跟他说话,想和他一样优秀,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而已,这为什么是错的呢。”乐杨说着,像是在倾诉,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可这个社会不会容许你们这样。”张魏华突然提高了声音。   “那你容许吗?”   “我不希望你走一条错误的路。”她起身出去,这个答案让乐杨沮丧,他把自己缩到了被子里。   门口,张魏给她妹妹打了个电话,“我明天带他过去,今天就让他休息一天吧。”   第二天张魏华带乐杨去张盛清家,下车前乐杨说:“妈你到时候别拦着,我没事的。”   张魏华道:“走吧。”   老先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多年不用的戒尺,乐杨一进门,就被勒令跪下,“孽障!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我怎么就教出你这种败类!”   乐杨跪着,任戒尺打在自己身上,一下去就是一道深印,张魏华一开始还能看着,后来就忍不住背过脸,偷偷抹眼泪。   乐杨咬牙忍着,身上到处都火辣辣的疼,像是要裂开了。第他终于熬不住,手撑地才能苦苦维持时,小姨夫开始拉:“够了够了,老爷子您消消气。”   “别拉我,今天就让我打死他!”   “打死了他,您还得一命抵一命呢,再说这错也犯了,您就是打死了他也没用,您拿个尸体去跟对方交代,对方又没死儿子,看了不瘆的慌。”小姨夫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的爱耍耍嘴皮子,平时就特别宠乐杨,比张玥华还宠,这会见罚的差不多了,哪里还忍心见他再被打。   “伤风败俗,毫无人性,打死又如何!”老爷子还要打,小姨夫赶紧把戒尺从他手里夺了。   “给我!”   他把戒尺给他姥姥,姥姥拿着,跑房间里放起来了。   张盛清气的跳脚,“你们一个个的,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啊?!这对方要是个女的,他早关进去了!”   “这不不是个女的吗。”小姨夫嬉皮笑脸道。   “不是女的更有问题!”   “这是女的不好,不是女的也不好,老爷子您这不是为难他吗。”   “你!”张盛清气血上涌,小姨和小姨夫赶紧扶着他,去边上沙发上坐着。张魏华把乐杨的外套拿来给他披上,背上有几处开裂了,有血渗出来,乐杨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抖个不停。   姥姥拿来酒精和纱布,张盛清坐在沙发上,指着他道:“别给他包扎,让他跪那,给我好好反省。”   他这么说,又没人敢动了,毕竟不打他已经算好了,跪着就跪着吧,男孩子身体好,跪个半天也没事,等他姥爷这边气消了再说。   几个大人去里屋商量事情了,乐杨一个人跪在客厅里,她姥姥趁他们不注意,给他热了杯牛奶,端给他。   乐杨大口喝了,身体暖了不少,他冲他姥姥笑笑,让她不要担心。   这孩子眼里都是血丝,看着就难受,怎么让她不担心,“好好认个错,别跟你姥爷犟,他就你这么一个外孙,不疼你疼谁呢。”   张盛清确实就这一个外孙,乐杨又乖的跟什么似的,这些年他就是再铁石心肠,也没办法不被感化,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关乎孩子以后的人生,他不得不腆着老脸,去跟学校领导打招呼,毕竟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想办法压一压还是能做到的。   学校方面本身也不想事情闹大,一是不好看,二是这两个孩子也确实优秀,事情一旦传出去,对他们往后的人生就将产生极坏的影响,教学这么多年,他们当然不想看到。现在只要两方能够友好协商,把这个事情处理掉,学校方面不会给予任何的阻碍。   有了这个保证,大家总算松了口气,这件事曹家如论无何都不会想闹大的,毕竟为了孩子,这么想有点无耻,但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事情总要解决,错在他们这边,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乐杨走,离开这个学校,甚至离开这个市,必要时离开这个国家也可以。   把这个决定告诉乐杨的时候,他直接拒绝了,他从没想过要离开,他以为自己能一直待在曹易身边的,就算高三只剩下半年,往后的日子,他也已经决定和他一起去Q大。他从没设想自己有天会离开他,就像当初曹易说要走时,他内心深处疯狂的抵触一样。   “不走你还想干嘛!娶他吗!”张盛清骂道。   “妈。”乐杨哀求的看着他妈,但那天聊过之后,张魏华已经铁了心要送他走,不能留在这里,这孩子走火入魔了。   “这件事轮不到你来发表意见,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明天就帮你联系B市的学校,我有个学生是那的校长,教学质量不比这差。”   乐杨见他妈也答应了,知道没希望了,就他姥爷那雷厉风行的速度,很可能等不到曹易出院,他就被送去别的地方了,高考结束前都不一定能回来,如果是那样,那句忏悔的话就不能当面告诉他了。   他拿出最后的底牌,放手一搏,“质量好坏也是看学生的,我不想学,怎么教都没用。”   “反了你了!”张盛清刚想站起来,就被他小姨夫拉住了,“我说一句啊,这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现在转学,还带着抵触心理,想也知道肯定考不好。要不这样吧,您给他定个目标,他要是考不上,咱就一了百了,大学送出国念得了,要是考上了,这不皆大欢喜。”   张盛清想了想,问张玥华,“那孩子志愿哪里?”   “好像是Q大。”   “那好,你考T大,考上了我就让你去念,考不上就出国,读完研再回来。你答应,我就不让你转学,你想好了。”   Q大和T大不在一个城市,一南一北,有心把他们隔开,但T大也不在他这个城市,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乐杨答应了。   第二十五章 睡与醒   两天后曹易出院,一个人站在医院大厅里,穿了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围巾遮去半张脸,似乎在等人,不一会张明珍拎着东西过来,两人一起出门。   乐杨和张魏华下车,站在离大门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其实那之后张魏华瞒着乐杨跟张明珍通过好几次电话,但对方一直不肯坐下来好好谈谈,态度坚决,看样子是不准备原谅乐杨了。   离的太远,其实看不出什么,但乐杨就是觉得曹易瘦了,他原本酝酿了很多想对他说的话,此时见到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曹易好像看到他了,却装作没有,乐杨能感觉到他避开他这个方向的刻意。   明明没有过去几天,感觉已是沧海桑田,好像什么都变了,他认识的那个曹易跟他认识的那个自己,一起消失不见了。   乐杨目送他们上车离开,心情低落。   对于乐杨不会转学一事,曹家无法接受,既然有心认错,就要拿出态度来,现在这样算什么。张魏华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乐杨不会再住校,而且会调去其他班,不会对曹易再造成任何伤害,其实就算她不保证,乐杨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对曹易造成什么威胁了,一是他不敢,二是曹易也不会再给他近身的机会。   张明珍说如果乐杨不走,那他们走,他儿子这么好成绩,转去哪个学校不容易,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帮曹易转学的事突然就没下文了,乐杨还紧张了好一阵,想说如果他们两个一定要走一个,那还是他走吧,没道理害了别人,还让别人跑路。   等这件事全部处理完已经临近寒假,那天过后,乐杨再没见过曹易,白天他在他姥爷家不用说,晚上张魏华基本不去应酬,回家看着他。   过年那天,乐杨试着给曹易打了个电话,是张明珍接的,他没敢说话,对方“喂”了两声后,他一怂,先挂了。   郑晓新来找他,坐他对面椅子上,难得严肃的看着他,乐杨被他盯的发毛,“怎么了?”   “怎么了你心里清楚。”郑晓新没好气道。   乐杨沉默了一会,“你都知道了。”   “要不是有人跟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了,这么大的事,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谁告诉你的?”   “谁说的不重要。”郑晓新气极,“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跟他什么关系你这样做!”   乐杨背对他躺着,“别问了。”   郑晓新一脚跪在床沿,一把把乐杨掰过来平躺着,撑在他上方看着他,眉毛一挑,“有感觉吗?”   乐杨给了他某个神秘地方一膝盖,郑晓新“嗷”的一声在床上翻滚,脸涨的通红,“乐杨你个白眼狼,我跟你这么久你都没感觉,你看上一冰渣子,你认识他才多久,我哪里比他差你说你说。”   乐杨被他逗笑了,这么多天,第一次有人可以这样跟他说话,心情缓和不少。   “你真喜欢他啊?”在偶然得知事情真相后,郑晓新震惊自己居然没有想象中震惊,更多的是“哦,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恍然大悟,对,就是这词,很多之前觉得怪异的事,在那一刻被彻底说通,难怪啊难怪,两个人之前这样来这样去,像小两口闹别扭似的,果然不是没理由的。   “可我记得你不是啊,你之前和小珊……”郑晓新琢磨了一会,顿悟了,“你都喜欢?在你眼里众生平等?卧槽乐杨,这是大爱啊!”   乐杨:“……”   乐杨不想跟他耍嘴皮子,半坐起来,随手拿了本书看,这两天他唯一的活动就是看书或者做作业,除了吃饭,几乎没怎么出过房门。   刚才一番折腾,床单揉皱了,乐杨爬起来重新铺好,不经意间看到那本藏在夹板里的书,他抽出来随手一翻,突然看到某一页,页尾有个细小的折痕,乐杨心一凉,果然。   折书脚是曹易才有的习惯,折了又放开,不知道是因为这不是他的书,还是不想被他发现,但无论是哪种,都说明了一个事实,这本书他看过。   “怎么了?”郑晓新见他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全英文的书,除了几个简单的助词,啥都没看懂。   乐杨把书合上,重新放回去,原来曹易比他想的要早知道,那为什么那个时候不离开,他想到之后发生的种种,原来曹易能理解他的不正常,只是不能容忍对象是他。   “乐杨,你是正常的对吗?”见乐杨这样,郑晓新轻声道。   “什么是正常的?”乐杨反问。   “像我这样,就算跟你关系再好,也只拿你当哥们,我对你不会有其他的想法,虽然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想到毕业要分开也会难过,但不会想着去占有你,甚至……”他停了片刻,“以那样一直方式,如果我这样对你,你还会原谅我吗?”   乐杨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郑晓新跟他十几年的交情,如果他这样对自己,他会原谅他吗,如果不原谅,是不是永远失去了这样一个朋友。   “如果是我,可能会因为舍不得这么多年交情而选择原谅你,但之后感情生疏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郑晓新道:“但曹易不一样,如果我是他,我不会原谅你的,没有什么比被同性这样对待更受侮辱,你明白我意思吗。”   侮辱?这个词像针一样扎在乐杨心里,对曹易来说,这真的是一种侮辱吗。   “不过你也别想太多,没几个月了,到时候一毕业,拍拍屁股走人,谁还认识谁,知道的也是我们几个,嘴巴闭紧点,重新做人吧。”郑晓新摸摸他脑袋,“不过你妈也真是的,都这样了,还不给你转学,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都替你们尴尬。”   “是我不想转的。”乐杨闷声说。   郑晓新跳起来:“你他妈想被他打死啊?!”   乐杨嘴角抽搐,他怎么没想到这点,不过就算曹易真把他打残了,他也没意见,至少这样他心里会好受点,他还怕他不打呢。   “你什么情况啊,这种事,换我都想打你,我不信曹易这小子忍的了!到时候你让我帮你好还是不帮你好!”   “我错在先,不进一趟医院,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他。”   “真想还你被他上回来不就是了。”郑晓新刚说完又连忙改口,“算了,人家不见得想。”   “……”   “不是,你告诉你,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会是……”   乐杨放下书,问道:“你说人在找自己另一半的时候,是会找跟自己一样的,还是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郑晓新还是认真回道:“这得看情况,像你,就会找跟你完全不一样的,而我,就会找完全一样的。”   “是吗?”乐杨拔高了尾音,斜着眼看他。   郑晓新被看的心虚,“行行,就算我现在标准,咳,是有点变化,但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你问这问题什么意思,我就算找不一样的,那也是彻头彻尾不一样,男、女,你懂吗?!”   “可我真的很喜欢他。”   “有多喜欢?”   “喜欢到可以不在乎性别算吗。”   “……”   “不算。”郑晓新敲桌子:“乐杨你别执迷不悟,你就是鬼迷心窍了,你说你多正常一人,你搞什么,你不是被那李歪歪给带的吧,这不流行,也不好玩,你就一时新鲜。”   乐杨不说话,盯着物理公式发呆。郑晓新看他这样,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多说了,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过完年开学我会看着点的,就算你错的再离谱,也还是我兄弟,我总不能看着你被打,你收收心吧,没几个月了,到时候大学里,自由恋爱,漂亮妹子多的是。”   “多的是你会放弃黎敏吗?”   “哎,跟我抬杠是吧。”郑晓新给了乐杨一拳,走火入魔了还。   乐杨轻“嘶”了声,郑晓新扒开他领口,发现下面都是伤痕,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猛然一看,还是不免心惊,“被打了?”   乐杨不自然的扯过衣服拉好,转头见郑晓新满脸悲戚,想说别肉麻,却见他盯着看了半晌,说了声:“该!”   不到五点张魏华就回来了,在门口碰到郑晓新,两人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她上楼,先来乐杨房间看了看,确认他在,准备带上门。   “妈你不用这样的。”乐杨背对着门,在做卷子。   张魏华略有点尴尬,“我买了车厘子,下来吃。”   乐杨转过头,笑笑,“其实你不用担心,他不喜欢我,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他这样说,张魏华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即庆幸又特别无奈,“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留下来,道歉的话已经说了,弥补的事也做了,你还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走。”   “乐杨!”张魏华严肃道:“这不是儿戏,你毁的是两个人。”   “我只在这个年纪还能看见他,我也只在这个年纪犯错,他已经不会原谅我了,我影响不了他。”乐杨笑道。   张魏华不忍心看他这样,说实话,她对这个儿子教育太少,而乐杨也很少犯错,几乎没给过她教育的机会,他太有自己的想法,旁人根本无法改变,这件事也一样,如果不是他自己想通,硬掰,只会让他有逆反心理。   但她不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是想不想通的问题,都说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只有等他自己醒来,但这件事上,乐杨从来没有装过,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就像他说的,他喜欢他,为什么是错的。   第二十六章 唱与半当中不唱   除夕夜,张魏华和乐杨一起去张盛清家吃饭,两人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要不是小姨夫一直在讲各种见闻调节气氛,这顿饭简直比嚼被胎芯子还难以下咽,乐杨把感受跟他妈说了,张魏华道:“你嚼过?”   乐杨一口饭喷了出来,被张盛清一瞪,赶紧埋头扒饭,张魏华在桌子底下踢他,示意他吃慢点,乐杨只好放慢速度,细嚼慢咽。   最后吃的差不多了,张盛清夹起一只鸡腿,丢到了他碗里,碗里有汤,鸡腿入碗,水花溅了他一脸,乐杨快崩溃了,抬头见整个桌上也只有他姥爷还拿着筷子,虽然目不斜视的吃着饭,但姿态太不自然,一看就知道是他,乐杨赶快像几百年没吃过肉一样把鸡腿啃的干干净净。   照他这次犯错的等级,乐杨以为会连累他妈一起被赶出去的,没想到他姥爷不但没这么干,居然还能容忍他们坐在这里一起吃团圆饭,还给他夹鸡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不知道唱的哪出,他怀疑是老爷子年纪大了,折腾劲头没以前足了。   饭后小姨和小姨夫一起包了个大红包给他,张玥华道:“过完年就开学了,还有半个学期,考T大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别松懈。”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等春晚,听见他们说话,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一声什么意思,是觉得乐杨考不上呢,还是想到之前的事,对他人品表示怀疑。   老爷子以前是研究国学的,之前乐杨还很怕他会让他学文,好在他没有。但T大是以建筑系出名,这是让他去造房子的意思?乐杨更想学金融,不过看样子是没戏了。   年初六高三正式开学,除了他们,其他两个年级的还在家里过年,少了三分之二的人,学校里空荡荡的,连食堂大妈打起饭来也乐得多给几勺。   乐杨被调到了高三五班,他们所在的教学楼比较老,四个班一层,五班刚好在另一层,免了下课出来透个风都能碰见曹易的尴尬。   不过就算在一层,如果知道出来透风会遇到乐杨,曹易应该也不会出来了。开学一个多星期,他一次也没见过曹易,如果不是偶尔听原来一班的人说起,他快以为他转学了。   郑晓新每天一下课就跑来喊他吃饭,甚至不辞辛苦的刻意绕到另一边,从那的楼梯下去,工作做的比地下党还细致。   “safe!”郑晓新靠在楼梯边上,头探出去张望了会,确认没有曹易的身影后,勾勾手示意乐杨跟上,乐杨站在楼梯上,哭笑不得。   刚想迈步,一个比他高的人影从他身边走过,乐杨顿时背脊僵直,一动不动,伸出去的脚就这样悬在了半空。   曹易一步不停的下了楼,拐了个弯下去了,乐杨好半天才回过神,对着空荡荡的楼梯发呆。郑晓新回头见他还傻站着,“干什么呢,快下来,小心姓曹的追上来。”   “……”   虽然都穿着校服,但在一起这么久,自己的背影真的认不出了吗?   这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高一高二开学,学校里人一下子多起来,体育课取消了,课间操高三也不参加,除了吃饭和放学,不是一个楼层的人遇到的几率真的很小。   一个月之后月考,曹易第二,乐杨第三,差十三分。站在排名榜前,乐杨绝望了,郑晓新勾着他的肩膀,摇头叹气。   开学到现在,这小子就没给过他孤身一人的机会,恨不得他去个厕所都跟进去,全程盯着他尿完。   乐杨一抖肩膀,郑晓新知道他烦,“我他妈也是为你好,姓曹那小子高深莫测的,你上次是运气好,那啥,对吧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要不好好看着,说不定哪天你就被他拖树林子里那啥回来。”   乐杨无语,“你不是说人家不屑吗?”   “那还不兴人家揍你啊,这要被他逮着,还不得往死里打。你是混蛋,但你姥爷那一顿也打够本了。”   乐杨甩开他的手往回走,穿过人群时,眼神无意一撇,看见曹易从另一边进来,视线上移,在最上边几行里停顿了几秒,关进走在他旁边,不知道在说什么,曹易点头,关进又说了几句,两人一起走了。   乐杨不自觉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名字和他排在一起,一下一上,突然就想到了初二那年,第一次看到这两个名字的情景,一时有点恍惚。   四月底,学校五十周年校庆,在大礼堂举行,破天荒的允许高三学生前来观演,乐杨作为即将卸任的学生会长,被怂恿报名参加,但因为没时间排练,会里让他上去唱首歌就行,曲目自选。   几个小学妹知道乐杨喜欢周杰伦,也听他唱过,没听过瘾,就赶紧拿了几本专辑来让他选,乐杨看了几首,突然心一动,说:“就这首吧。”   副会长拿过去一看,啊了声,“这首?”她以为他会唱热门歌曲,没想到选了这么冷门的一首。   “哎?什么情况,这是对不起谁啊?”有人打趣道。   乐杨笑着不说话,几个人便放肆的猜测起来。   “你真要唱这首?旋律好像不太好掌握,而且学校那边不知道能不能过,要不换成《东风破》吧,教导主任最近都在哼。”   “就这首吧。”乐杨坚持。   副会长道:“那我回去学学,场面要是太冷我还能在下面给你撑着点。”   校庆那天,乐杨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晚会还没开始,他腿就已经软了,副会长见他疲惫不堪的模样,问道:“还唱的了吗?”   乐杨笑说,“唱不了就是态度问题了,很严重的。”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之前上报节目时,机智的副会长用“想要通过这首歌表达即将离校学生对青春致歉的心情”这么鬼扯的理由让学校相信这不是一首冷门情歌。   轮到乐杨时,他深吸了口气,在背景音乐中走上台,已经不是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舞台上,他主持过学校里很多场晚会,更大的场面也见过,但今天换了身份,尤其还心怀鬼胎的选了这么一首歌,一时还真有点紧张。   目光不自觉的就朝一班所在的方向望去,光线太亮,大家又都穿的一样,密密麻麻的,一时还真看不清楚,不知道曹易有没有坐在下面。   乐杨定了定心神,随着音乐唱道:“……如果我遇见你是一场悲剧,我想我这辈子注定一个人演戏……”   “……我轻轻的叹息,后悔着对不起……”   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回,回到那个晚上,他乐杨一定不会那样做,就算曹易永远都不知道,他也会把那些话藏在肚子里,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   乐杨自嘲,后悔就像他们家的家族遗传病一样,从他妈到他,无一幸免,   人群中一人起身离席,乐杨对坐在前排的副会长招招手,以新旧交替的形式把话筒递给她,让她唱后半段,自己则退去后台,一下楼梯,便追了出去。   副会长没想到他来这出,好在她回去做了点功课,又说了几句感慨的话,糊里糊涂的居然混了过去。   乐杨一口气追到门外,其实在上面的时候他没看清,但就是觉得那个人是曹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出来,似乎不这样,他就会失去难以承受的东西。   四月的夜晚,南方春末特有的潮湿阴冷让他打了个寒噤,乐杨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站在场馆外,一墙之隔,喧嚣与清冷在他耳边冲撞。   他又往前跑了几步,穿过回廊,一口气跑到校门口,听见声音,曹易转过身,乐杨在离他几米的地方站着,手撑膝盖,正剧烈的咳嗽着。   乐杨想他这个时候千万别跑,他要是一跑,就他现在这状态,打死也追不上。   曹易真的没跑,转过来面对他站着,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到极致,好不容易平复,乐杨抬头见他就这么看着自己,心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们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面对面好好站着,曹易还肯跟他说话的认知,让他一阵窃喜。   “你想说什么?”曹易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乐杨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他直起身,“想说对不起,跟你道歉。”   “我已经听过了。”   乐杨以为他要走,又追了几步,“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我是真心的,我也知道让你原谅我很难,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   “什么都可以?”   乐杨赶紧点头,生怕他不提条件,那样子,他自己都觉得卑微。   “那你为什么不转学,还要留着这里。”曹易冷冷道。   就算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猛然间听到这样一句话,他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眶,乐杨强忍着,抬头看他,曹易目光冰冷。   “你真的希望我走?”   “现在说是也没有意义了,快结束了不是吗。”   乐杨手脚冰凉,他想到了什么,“你不会再考Q大了是吗。”   曹易不说话,乐杨知道自己猜对了,是啊,他早应该想到了的,曹易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对那些你在乎的不得了的东西,他可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和远离他相比,放弃这样一个学校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乐杨上去一把拉住他,“Q大不是你一直都想去的吗,别拿前途开玩笑,我不考就是了,我欠你太多,我不想你因为我再失去什么。”   曹易也不挣脱,任由他拉着,“我考不考都跟你没关系,乐杨,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他看着他,目光怜悯,“不是那一晚我去接你,而是在知道你是那种人时,没有早一点离开你。”   乐杨如遭雷击,松开他,后退了几步,木然的看着曹易所在的方向。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喜欢你,我跟他们不一样!”说到最后乐杨几乎在吼。   “有区别吗?”曹易不看他,“你对我做的事,跟他们有什么不同。”   “可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是现在这样。”乐杨双手覆在脸上,疲惫感在这一刻几乎将他淹没,“我没想伤害你,真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你不理我我会很难过,听到你要走,我会控制不了自己,你就真的从来都没有对我有过其他想法吗。”   “没有。”   “一点都没有?”他此时已经快麻木了,他要有多贱,才能不停的在曹易身上找虐受。   “一点都没有,还需要我再重复吗。”曹易一动不动的站着,毫无感情的说着这么冷漠的话。   乐杨吸了吸鼻子,止不住的发抖,“好,既然这样,是不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再见,乐杨。”曹易说完,转身就走。   乐杨没想到他走的那么干脆,叫住他,曹易站定,背脊崩的很紧,“现在和那天不一样,你别逼我。”   乐杨这才发现,曹易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松开过,此时因为忍耐,竟微微颤抖。   第二十七章 羡慕与不羡慕   五月份填志愿,乐杨叼着笔杆子,写了擦擦了写,最后还是一狠心,把Q大的名字从第一志愿里抹去了,之前张盛清让他填T大的时候,他就想,手长我身上,除非派人每时每刻盯着他,不然想改还不容易。但想到那天晚上,他都答应曹易了,可能他根本就不在意,但话都说了,要他出尔反尔,他还真没那么厚的脸皮,何况曹易也不一定会再考那里,乐杨涂涂改改,最后选了个和Q大一个城市的大学,学生物与医学工程。   他问张玥华曹易填了哪里,张玥华不肯说,让他安心备考,不该他管的事不要管。   六月,最黑暗的三天过去,张魏华来接他回家,路过一中,乐杨回头多看了几眼,心情复杂。   考完第三天,乐杨拉着郑晓新一路奔向了祖国的大西北,两边都放话说可以跟团去日本了,也不知道乐杨怎么想的,非要跑去敦煌玩沙子,郑晓新怕他一个想不开,在月牙泉投泉而死,只能不情不愿的顶着大太阳,陪这位少爷跑去茫茫戈壁吹风沙。   而且这小子忒死心眼,有飞机不坐,带着他起早摸黑的赶火车,一路24个多小时“况且况且”摇过去,两人在兰州转车,再“况且况且”十几个小时,到终点郑晓新快散架了,抱着火车站的柱子就开始嚎,妈的简直比教练还狠,这一顿给操的,筋都打死结了。   乐杨朝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把他踹一边,自个背着个大包,两腿一迈就直奔鸣沙山。两人来的不是时候,白天四十几度的高温,直烤的郑晓新嗷嗷叫,这哪是旅游啊,这分明是受罪啊,哪有人大热天往沙漠钻的。   郑晓新看着糙汉子一个,实际特别在乎形象,人天生白,自然就特别怕晒,一晒皮肤就发红,到晚上痒的抓心挠肝的,指着乐杨控诉,乐杨嫌他娘们,给他买了条妇女专用纱巾蒙着,边儿凉快去。   蒙布丽莎新委屈的蹲在角落,天生丽质,怪我喽。   两人晒了三天,快成焦炭了,乐杨翻翻两眼珠子,没玩够,要不去青海吧。   郑晓新说啥,泉眼不够大改投湖了!乐杨没给他反对的机会,又拉着他一路翻山越岭,颠簸了十几个小时的汽车,折腾到了青海湖,在湖边被紫外线爆射了三天后,乐杨总算爽了。   他朝郑晓新咧嘴一笑,后者吓的差点滚湖里去,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的一张脸,现在就只剩下牙齿和眼白还能看了,其余地方黑的标新立异,都能榨油了,这撑到军训去非洲不得免签啊。   乐杨却不在乎,大好山河走一圈,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黑点算什么,他又不靠脸吃饭。   “别说不靠脸吃饭啊,这是个看脸的世界,要曹易长成歪瓜裂枣,你看得上他吗。”说完郑晓新知道自己踩雷了,立马闭嘴。   乐杨似乎在认真的思考,“还真是,关键那样,他也配不上我是吧。”   “本来就配不上,别惦记了。”   “对啊。”乐杨一拍大腿,“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小子哪里好,一身的缺点,跟个闷油瓶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人又无趣,就喜欢讲冷笑话,自己跟个冰坨子一样,还喜欢冷别人,可见内心畸形,无药可救。”   郑晓新嘴角抽搐,想说也没那么差吧。   “对,还看不起人,以为自己成绩多好,不就多几分吗,我要不粗心,把三写成二忘了小数点看错单位,分分钟赶超他好么,得意什么……”   “……”   乐杨见郑晓新不说话,转过头,“你说是不是?”   “我不说了,你话多,你慢慢说。”   “……”   一刻钟后,两人一起出去树林子里解手,尿到一半,乐杨又说,“其实也没我说的那么差,要不我也不会喜欢了。”   “卧槽,你精分啊。”   “跟你说真的。”   郑晓新实在感觉不到两个人在这种环境下,伴随着哗哗的尿声,说的话能有多真,就算是真的,也没那意境,“专心点。”   “你看,这世上有太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爱是什么,糊里糊涂也就这么过了,这么看老天爷对我还是挺好的。”   难得他们家少爷跟他聊这么感性的话题,郑长工受宠若惊,尿手上了,他嫌弃的甩甩手,“好个屁,你就自我安慰吧。”   “不然还能怎样,死缠烂打,我做不了那些,他也不会想看的。”   “那他想看什么?”   “想看我走的远远的,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以前当没发生过,最好就没我这个人。”   闻者落泪,郑晓新安慰道,“天下好……咳,男人那么多,你干嘛非他不可。”   “其他人……”乐杨想了想,“我好像都不想要。”   郑晓新两眼望天,这是栽里面了啊,还拔的出来吗,他真有点担心。   乐杨这一头一脸的回来,把他妈给吓了一跳,差点没敢认,乐杨咧嘴一笑:“man不?”   张魏华点头,“牙花子收一点会更man。”   “……”   几天后公布高考成绩,乐杨考的不错,顺利上了第一志愿,对于他擅自改志愿的事,老爷子这回居然没骂他,他还纳闷呢,怎么这么轻易就饶过他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曹易去了F大,学医,本硕连读五年。他要是真上了T大,就跟他一个城市了。   可能这就是命吧。   郑晓新去了S市的一所体校,就在黎敏隔壁,这小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自从上次莫名其妙收了封曲谁谁的情书后,就盯上这传信的了。高中还收敛着,怕影响人家学习,一毕业,就甩开膀子蹭蹭蹭的追了过去,连跟乐杨分别都寥寥草草的,全程都在怪他手贱,没事瞎改什么,这回好了吧,就你一个人,喝你的沙尘暴去。   临上飞机前,郑晓新拉过乐杨,在他耳边说:“不是兄弟我夸你,就你这颜值,沉下心来好好谈,不愁没好姑娘,别一棵树上吊死,不值当。再不济,你真找个带把的回来我也认了,对你好就行,唯一的要求。”   乐杨捶了他一拳,笑道:“管好你自己吧,那姑娘差不多就某人翻版,你争口气,别一栽栽一双。”   郑晓新把乐杨头摁在自己肩膀上,狠狠搓了几下。乐杨顶着个刺猬头,转身上了飞往B市的飞机。   大学宿舍一共四个人,其中有个大三的学长,自己在外面租房,跟女朋友一起住,两人准备一毕业就结婚,人生赢家,乐杨好生羡慕。   另外两个一个叫秦俊,一个叫陆景,秦俊的性格跟郑晓新有点像,话多人逗,又是霸道总裁的儿子,学院里一堆女生围着他转。   就因为在学长说要结婚时乐杨说了句羡慕,秦俊笑了他四年,见过想结婚的,没见过这么想的,这才刚进大学啊同学。从那之后,秦俊便对外宣称乐杨的择偶标准就两字—适婚,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勾搭乐大帅哥的行为都是耍流氓,各位施主还请自重。   乐杨:“……”   而陆景的性格跟秦俊截然相反,跟曹易有点像,两堆冰渣,冷的不分伯仲。乐杨都快哭了,想说怎么到哪都能遇上这种人,不过冷归冷,相处倒也容易。但时间一久,乐杨就有点不自在了,看他一举一动,他总能想到某人。   陆景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乐杨回过神,略尴尬,他没想看他,只是刚才陆景挽袖子的方式,让他想到了曹易,以前他和郑晓新打球热了,会里面连着外面,随意的把衣服往上一撸,过一会掉了就再来,但曹易不一样,他会先把外面的衣服挽起一层,再向上推,这样就不容易掉下来,陆景跟他有一样的习惯,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陆景搬了张椅子坐他对面,“我发现你经常看着我走神,你不是在看我吧?”他语气肯定,乐杨被问的心惊,忙胡扯了个理由,说很小的时候有个玩伴,后来走了,跟你有点像。   陆景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没再细问。   晚上郑晓新打电话过来,乐杨一接,对面传来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咋呼,“乐杨,恭喜我吧!黎敏终于答应做我女朋友了,是女朋友哦,我的哦。”   乐杨也为他高兴,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挤兑他几句,“不是说那女的找不出啥突出的优点吗?”   郑晓新被这么说也不恼,哈哈笑着,“那是对你来说,配你当然不够,但配我,简直绰绰有余好吗。”   “……”乐杨说,“还有,你不是说要找跟你一样的吗?”   “找一样的那是你!”郑晓新吼道。   “……”   “我就告诉你一声,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太幸福我怕扎着你,不跟你说了,我等下要送我女朋友回宿舍了,拜拜。”   乐杨翻翻白眼刚想挂电话,那么啊啊啊的喊他等等,他只能把电话又接起来。   郑晓新报了一串数字,“记着啊,你相好宿舍电话,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等等,你再说一遍。”乐杨掀开被子,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一路翻着纸和笔,整个宿舍叮哐想,最后陆景看不下去了,拿了手机,“你说,我记。”   记了半天发现连区号才11个数字,“S市的?”   “嗯,S市的。”   第二十八章 认识与不认识   晚上没课,几个大男生窝在宿舍里看电影,晚饭叫外卖解决,学校周边小饭店出奇的便宜,一顿饭要不了十块钱。看到一半,外卖到了,乐杨裹着棉服下楼取,三份一共二十九,他给那人三十,那人找了他个硬币。   回来后一推门,便觉得宿舍气氛不对,秦俊一言不发的站在陆景旁边,陆景坐着在打电话,面色凝重,没几分钟,他挂了电话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怎么了?”乐杨把饭放桌上,问道。   “他同学走了。”秦俊说。   走了?乐杨一时没理解走了是什么意思,去哪里了?但看陆景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走可能跟他们平时理解的不一样。   “怎么会?”如果是陆景同学的话,那差不多跟他们一样大,那么年轻,怎么就突然离世了。   “听说是突发心肌梗塞,唉,世事无常。”秦俊摇头感叹。   陆景装了点换洗衣物、钱和手机在包里,匆匆赶去火车站,听秦俊说走的那位是他初中同学,他们一大帮子人关系一直挺不错的,前两天还打电话聊了几句,没想到突然就天人永隔。   陆景走后,宿舍里就剩他们两,秦俊边打游戏边透过电脑悠悠的绿光看乐杨,“所以啊,没事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古人说的对,人生如白驹过隙,要及时行乐。”   “你看我干吗?”乐杨道。   “不看你看谁,整个宿舍就你心思最重,一天到晚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乐杨想说有这么明显吗,他又不是林黛玉。可能相较于他们,他确实有段不太光彩的过去,而且这段过去,他几经努力,也没能完全放下。   那件事过去才没多久,有时想想,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他心里有个坎翻不过去也正常。   秦俊放下电脑,扒着床沿,倒垂着头看乐杨,“哎,有照片吗?”   “什么照片?”   “你那位神仙姐姐啊。”   “胡说什么。”乐杨问他有没有垃圾要倒,他一并拿下去。   “别这么小气嘛,看一眼怎么了……”秦俊不甘心的叫道,乐杨关了门,拎着两袋子下了楼。   站在垃圾桶前,他摸摸口袋,摸到了刚才找的一枚硬币,不远处有公用电话亭,乐杨犹豫着走了过去。   打还是不打?打了说什么?大冬天的,乐杨光是想这两个问题都想出了一身汗。   他想到陆景那个突然离世的同学,拿起话筒,把钱扔了进去,谁知道还活不活得到明天早上,也许半夜一个不查,他也这么悄无声息的就走了,到那时都没能跟姓曹的打声招呼,那也让人心碎了。   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接起,有人“喂”了声,乐杨几乎第一时间就听出那是曹易的声音,略微有点哑,不如往日清晰,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原本他可以问一句“你今天也没课?”或者打声招呼“好久不见”,但高度紧张之下,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东西,他竟连一个词都发不出来。   “找谁?”   “……”怕被察觉异样,乐杨连气都不敢出。   他想挂,但对方一直没有先挂断,接下来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两方就这样,互相僵持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曹易走了,但下一秒,通过听筒,还是能听到对面传来的浅浅的呼吸声。   乐杨有种曹易猜到是他的错觉,但怎么可能呢,这是个公用电话,就算他用手机打,来B市之后他换了号码,以曹易对他的厌恶,不可能想去知道。   一元钱的长途根本撑不了多久,在没有余额支持的情况下,很快就断线了,“嘟嘟”声响了好久乐杨才反应过来,拎着东西上楼。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曹易在知道是他的情况下没有挂断电话意味着什么,他还在乎他吗,没有比这更否定的答案了,那晚的话他也听到了,心脏够强大可以翻出来再回味回味,在他的印象中,曹易绝不是个口是心非的人,那他为什么不挂,乐杨使劲抓了抓头发。   “跟谁打电话呢,一句话不说。”秦俊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见乐杨看他,双手一摊:“你去了这么久,我总要看看吧。”   乐杨进去把东西放下,默默的去洗漱,秦俊跟过来,“乐杨你没事吧,下去倒个垃圾还带回来一包,装什么好东西了。”   乐杨大窘,忙又登登登的跑下去把垃圾扔了,回来见秦俊在锁门。   “这么晚出去?”   “瞧你那魂不守舍的样。”秦俊一把揽过他,拖着就往外走,“哥哥带你出去玩。”   乐杨被他压的猫着腰,“发什么神经,不去。”   “不去干嘛,回被窝里哭啊,走了走了,陪我去喝两杯。”   “那至少让我换双鞋吧大哥。”他还穿着拖鞋呢。   “换毛,几步路的事。”   乐杨确实没走几步,下楼上车,下车出门,几里地的事。秦俊带他去了一家酒吧,乐杨一听里面那敲锣打鼓的声音头就大了,想回去,摸摸口袋发现没带钱包,唯一的一块钱,被他打了个无声电话打没了。   秦俊走在前面甩钥匙,回头见乐杨磨磨蹭蹭的,不耐烦道:“跟上,磨叽啥啊,又不要你出钱。”   要他出钱今天还不得把他抵这儿,乐杨两手空空,只能跟了进去。   一进去就一个字,吵,到处都是人,有男有女,大部分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大晚上不睡来这边找刺激。   两人坐下没多久,就有胆大的姑娘上来搭讪,秦俊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一美女拉去跳舞了。其他几个人见乐杨不是太热心,邀请他都被他礼貌的拒绝了,也就走了。   他坐了会,想不行就拿秦俊的钥匙先回去,晚点再来接他。这时有人拍他后背,乐杨回头,只听一人叫道:“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   看清是谁后,乐杨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卧槽,还真是冤家路窄,这都能碰见。   “看见我不用这么激动吧小乐乐。”李正笑着,想来摸乐杨的头,被他躲开了。   他叫服务生来要了两杯酒,也不管乐杨愿不愿意,自来熟的往他边上一坐,大有和他好好叙旧之势。   乐杨也没那么小心眼,只要他别还像以前那样污言秽语,满口乱喷,公共场所,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你怎么在这?”   “上学。”   李正见他还穿着拖鞋,猜他是附近学校的,这周围是有几所不错的大学,但以乐杨当时在一中的风头,怎么看都应该去Q大B大这种地方,不知怎么沦落都这了。   “你一个人?”   他这么一问,乐杨不自觉的警惕起来,李正笑道:“别紧张哎,我又没对你怎样。”说罢眉毛一挑,眼含戏谑。   “就算是以前,我也没怕过你。”   “行行,不跟你抬杠。”李正拿起酒杯,碰了碰乐杨的杯子,“对了,你跟那小子怎么样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也叫曹易,难怪,那时候跟你两说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乐杨当然不会想跟这个人在这里谈曹易,转移话题道,“你呢,你跟曹毅后来怎么样了?”   “别跟我提他,那小子,就不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乐杨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脑子没坑吧,过日子?!怎么看不好好过日子的那个人也应该是他吧。   “你别不信,我们这样的,找个真心喜欢的不容易,要是有,谁愿意飘来荡去的不安分。”   “把‘们’去掉,谢谢。”   李正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好,我,我总行了吧,不过说实话,那时候我还真挺喜欢你的。”   乐杨示意他赶紧打住,要聊就好好聊,别扯些有的没的,小心他翻脸。   “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展望未来不行,追忆下过去也不行,这一看就是没得志。”李正哼了声,“没追上吧,我就知道,那小子跟我们不一样。”   乐杨想发作,李正忙改口:“跟我。”   “有一样的可能吗?”乐杨问。   “照你说的 ,我追了你这么久,可能了吗。”   “那是你有问题。”   李正心口一刀,回击道:“你行你他妈上啊。”   乐杨不说话了,闷头喝了杯酒,李正坐近点,“圈内人有圈内人的规矩,直的不好追,谁没事找虐碰的头破血流,再说,你自己受苦就不要拉着别人垫背,像我们这样的……咳,像你这种,明明自己没问题还硬要把别人拉成有问题的,我还真没见过,你行行好,放了人家吧,何必呢。”   乐杨被他说的心塞,想到那个电话,觉得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啊,说不定曹易就被他感动了呢,这种情况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如果没发生那件事的话,想到那件事,乐杨又不淡定了,多要了两杯酒。   “来来来,给你介绍。”李正拉过一个男生,坐到他身边,对乐杨道:“这是我家小朋友,这是乐杨,以前我俩认识,算是同学。”   那人看着也是学生模样,就这样被拉过来,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勉强跟乐杨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四下张望,显得很不自在。   乐杨很想问这是你第几个,但想到李正之前说的那些话,便也不忍拆他台了,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那你再玩会,有空再聊。”说罢替乐杨付了酒钱,乐杨当然不想他付,但找了一圈没找到秦俊的人影。   “别,算我当年欠你的,你要看得起我,就别计较这两杯酒钱。”   这么一说乐杨更不乐意了,搞的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似的,那小男生为此多看了乐杨两眼。乐杨指指人群里,“看见没,那边有个冤大头,喝多少杯他都会付的。”   李正仔细瞄了几眼,愣是没看清乐杨指的是哪个,转身笑道,“你行啊你,动作够快的。”   “……”   秦俊跑回来喝水,见乐杨已经把自己给喝趴了,暗骂了一声,赶紧拾掇拾掇把人往外架,好不容易弄上车,开出去不到五百米,乐杨说要吐,他一脚刹车放他下去。   乐杨蹲在大树地下,吐完后还在那蹲着,踢他也没反应,秦俊手从他胳膊地下伸过去,想拉他起来,拉了半天拉不动,想说你怎么回事,转到正面一看,却见乐杨满脸是泪,倒把他给吓了一跳。   第二十九章 挂与不挂   秦俊不知道突然这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一个大男生,大马路上,怎么说哭就哭了,他回忆之前在酒吧里,乐杨似乎见了一个男人,两个人好像认识,说了几句话,后来又来一个,然后这两个就双宿双\'飞了。他发挥脑洞,用力大胆猜测,某个模糊的事实让他寒毛直竖,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妈呀,他好像发现了个了不得的大秘密。   乐杨醉的不轻,回去就睡了,一晚上没睡安稳,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后半夜翻来覆去没停过。而一床之隔的对面,秦俊两眼哀怨的盯着乐杨,看了一晚上。怎么办,这小子好像跟他不太一样呢。   乐杨一觉睡到九点,早上没课,他又在床上多赖了会,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看,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郑晓新的,想说什么事这么催命。   乐杨拨回去,接通后就听郑晓新在那边吼,“乐杨你他妈的在外面瞎搞什么!!”   “搞什么?”乐杨不明就里。   “装你妈的傻,我都知道了!”郑晓新语声急促,骂道:“你脑子没进水吧,去那种地方玩,也不怕得病!”   乐杨从床上坐起来,“玩什么,什么得病?”   “别糊弄我,你再这样,我告诉你姥爷,看他不打死你!   乐杨也火了,“你他妈把话说清楚,谁乱搞了。”   “你,就你,跑夜店里找小开包养,你怎么干的出来的,你很缺钱吗!”   他这么一说,乐杨好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平静下来道,“你听谁说的,李正是吧。”   “你果然遇见他了。”   “他的话也也信?!”   “时间、地点、人物,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想不信都难!”   “人物个P,那是我室友!”   “啊……”郑晓新哑了,乐杨是跟他提过,他们宿舍有个富二代,换女朋友比换内裤还勤,是他的话,倒也合情合理,一来人家换的是女朋友又不是男朋友,二来李正是敌非友,看乐杨不爽,诋毁他几句也是可能的。郑晓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唉,都怪乐杨,搞出那么多事,害他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就以为他怎么了,“真不是他说的那样?”   “你信他还是信我,他什么人你不知道啊。”   郑晓新马上换了副嘴脸:“我当然信你,我这不是怕吗,万一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妈交代,她老人家可一直嘱咐我,要好好照看你的。”   乐杨知道他妈的意思,避而不谈,问道:“你告诉黎敏了吗?”   “说了,昨天李正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边上,我那会打你电话又打不通,就多说了你几句。”   乐杨在心里“呵呵”冷笑,你是说吗,就冲你今天骂我那样,昨晚战况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你问这干嘛,担心她误会?”   乐杨突然放缓了声音道:“黎敏,她是不是知道。”   那边停顿了一下,“可能吧,我也不确定。”   “那件事,就之前那件,你听谁说的?”   “我自己猜的,不过她也说了点。”郑晓新道:“当时我不是不知道你们怎么了吗,没人告诉我,知道的又不肯说,想去医院看看曹易吧,她妈又不让。我就只能去问黎敏,她也是听她阿姨说的,说曹易是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当时人都烧到四十度了,烧晕过去了。”   “我说肯定是你打的,但黎敏不信,她觉得你干不出来,她说你很在乎曹易,曹易也很在乎你,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就兵戎相见。她这么一说,想到你两那奇特的相处模式,再联系你们两家人讳莫如深的态度,我猜了个大概,就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实在没想到你会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要不是你是我朋友,我早砍死你了,就算没到你那程度,他也是我球场上的知音啊。”   乐杨叩谢郑晓新不杀之恩。   “她和曹易联系还蛮多的,说没说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会帮你解释的,万一被误会,你就真没形象了。”   “算了,解不解释都一样。”他还能指望曹易什么呢,生气吗,失望吗,这应该都与他无关了吧。   晚上乐杨又去了那间酒吧,前台一个正在擦杯子的小哥正是昨晚李正的小男朋友,原来是在这边打工。乐杨感觉到他对自己明显的敌意,他懒得解释,问道:“有李正电话吗?”   那人点点头,乐杨记下号码,接通后直接骂道:“姓李的我x你大爷!”   周围人都朝这边看来,小哥一抖,杯子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李正被这一声给骂懵了,不确定道:“乐杨?”   “我什么时候乱搞了,你闲的蛋疼是吧,没事瞎bb什么!”   李正突然笑道:“还以为什么事呢,这就啊,随手帮个忙而已,不用谢我。”   “……”乐杨想说我谢你个鬼,我他妈在骂你你智障听不出来啊!   “你没让我请那杯酒,我就换个方式还你了。”李正道:“就你们这相处方式,山无棱天地合了你两都没戏,这叫曲线救国,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总是顺毛撸,他当然不把你当回事,这个时候你就要换个方式,让他知道,不是非他不可,除了他,你还有其他很多选择,欲擒故纵知道吧,道理是一样的。”   “你不去搞心理学可惜了。”   “吃一堑长一智,我当年就是太顺着你了,才让你跑了,血的教训。”   乐杨冷笑,那也叫顺,分分钟都在把他惹炸毛,“想多了,你当年就是用尽手段,我也一样对你没兴趣”   “不一样,那是你心里有人。”   “我的事你以后少管”   “我也是为你好,要真成了,你还得感谢我……”   乐杨直接挂了电话,无法沟通,什么人这是,太不了解曹易了,以为他吃软不吃硬,算了吧,没听说过一种人油盐不进吗。   乐杨回宿舍,陆景没回来,说是还要两天,秦俊正一个人坐桌前打游戏,乐杨一推门,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一惊,乐杨站在门边看着他,他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两人莫名对视了一分钟,乐杨一头雾水,“怎么了?”   “你去哪了?”   “昨天的酒吧。”   “去做什么?”   “找个人。”   “找谁?”   “你在审我?。”   秦俊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就不应该带乐杨去那种地方,现在上瘾了怎么办,陆景你快回来,这是要出大事啊。   晚上秦俊约了人,乐杨自己去吃饭,很晚才下去,吃完都快十点了,又被找了两枚硬币,一路掂回来,感觉有点重,要不花掉吧,留着占地方。打定主意后,他又去了那个电话亭,拨了那串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数字。   响了很久没人接,正准备挂掉,一人“喂”了声,乐杨失望,不是曹易。   那人又“喂”了一声,见还是没声音,便嚷道:“喂喂喂喂喂,谁啊,说话!”   这么暴躁怎么当医生,乐杨挂了电话,脚步沉重的上楼。   这个电话他后来又打过几次,每次都有人接,但就是没人说话,也不挂,就这样空放着,搞的乐杨也不敢出声,于是每次都像两个哑巴通过电流在交流。   乐杨觉得自己都能给这个电话亭代言了,他连广告词都想好了,只要一块钱,只有一分钟,带你愉悦感受来自遥远S市的纯净声音,完美体验心塞成倍增长的味道。   会是曹易吗,电话那头的人,第一次他就接过,没有挂,他知道是自己吗,为什么不挂,在等他先开口?这一微妙的举动,让乐杨觉得,可能曹易并不如他想的,真的狠绝到那种程度。他们之间那被他硬生生掐断的关系,气若游丝,却不是没有续接的可能。   电话被接起的动作和那些脆弱的声波,是溺水的乐杨现在能抓住的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除了这,他依然只能被动的从郑晓新嘴里听到零星有关曹易的消息,而且这家伙报忧不报喜,曹易跟李心冉在一起两年,他就给他实况转播了两年。两人异地,见面机会少,偶尔见一次还被郑晓新搞成四人聚会,按郑晓新说是相当愉快,但乐杨光是想他们四个人成双成对坐在一起的画面都觉得呼吸困难,越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直到最近,才总算给他带了个喜大普奔的消息,李姑娘受不了异地,更受不了回应寥寥无几的曹易,提分手了。   曹易几乎没挽留,手放的太快对方反倒崩溃了,可能本身并没有多想分手,小作一下,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哭过闹过,曹易都不为所动,时间一久,也就没下文了。   乐杨并不是见不得他好,只是他一直有种感觉,曹易其实不喜欢李心冉,他是为了逃避自己不得已才选了她。   在得知他终于恢复单身的那一天,乐杨久违的冲下楼,说点什么吧,安慰一下,就算动机不纯又怎样,他们已经两年没联系了,难道他真的要恨自己一辈子。   乐杨拨通,小心翼翼的喂了声,声音都在抖。但对面依旧没声音,坏了吗,他又喂了几声,还是没反应,沉默了一会,时间快到了,他着急着又投了两枚硬币。   过了会,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远远的有人说:“你们宿舍电话怎么这么放,有人打进来怎么办?”   另一个声音道:“你听,现在是通的。”   那人拿起电话,“真是通的,谁啊。”   “不知道,一直有这种电话,有人恶作剧吧。”   “挂了不就行了。”   “反正花他的钱。”   “曹易呢,今天怎么不在?”   “去实验室了,差不多了,他一般九点回……”   “嘟—————”   乐杨浑身冰凉,手脚冻的都没知觉了,过了许久,他才挂了电话,一声不响的往回走,在楼梯里被绊倒,摔了一跤,手掌磨破了,鲜血直流。   第三十章 来去   大三上半学期开始,乐杨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实习,一周三天,朝九晚五,加上学业繁重,每天留给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晚上回来更是连动都不想动,秦俊每次凑人打球他都回绝,最近已经不带他玩了。   回来有点累,乐杨合衣躺床上睡了,秦俊哼着歌进门,见他这样,去自己床上拿了条被子,直接一个甩面的动作,盖了乐杨一脸。   乐杨:“……”   秦俊做了个抱歉的动作,爬上来帮他把被子盖好,“你脸色不太好,怎么累成这样。”   乐杨躺了会坐起来,“有饭吗?”   “帮你带了。”   乐杨感动哭了,一觉起来饥肠辘辘有饭吃,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他狼吞虎咽的扒了几口,饭有点油,很快就腻了。他用筷子挑了挑,把里面的蔬菜吃了。   “你今天没吃饭吗?”秦俊问。   “中午太忙,没顾上。”   “他们公司没人了,折腾你一个实习生。”   陆景推门进来,他最近在申请出国,要考托福,到哪都拿着单词本,“你女朋友在楼下。”   秦俊马上笑嘻嘻问道:“在等我吗?”   “碰巧遇到。”陆景放下书,坐下,看着乐杨面前的饭,问道:“我的呢?”   “我只给辛勤工作的乐乐跑腿,你自己去打。”话音未落,人已飞奔出走廊。   秦俊说他们家以前有只狗,叫乐乐,是以他每次这么喊,乐杨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第几个了?”他问。   陆景:“九。”   好吧,这是目前已知的,秦俊的第9任女朋友,前面几个名字都一样,什么馨、梓、婷、佳的,乐杨倒现在都还没搞清她们谁是谁,白瘦美,背影看着都一样,好几次秦俊已经换人了,乐杨还照样打招呼,丝毫没察觉这已经不是昨天那个了,好在她们名字他一个都没记住,不然当面一叫,人不对名就尴尬了。   陆景下楼买了份饭回来,乐杨坐在阳台上看书,他搬了把椅子坐过去,“没想过出去吗?”   乐杨摇头,出去干嘛呢,举目无亲的,他又吃不惯面包,国内这两年医药行业发展也挺快的,他现在在的那家,在心血管介入产品及骨科医疗器械这块一直处于国内领先地位,公司注重创新,对研发这块也比较重视,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走的话,张欣怡怎么办?”   “问她意见,不肯我也没办法。”这个回答非常的陆景式,入学第一天,他们就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一步一步,持续稳定的在往既定方向前进,没有丝毫偏差,乐杨很佩服他,但也知道自己得过且过的性格很难做到那样。   陆景在大一下学期,加入某个社团时认识了他现在的女朋友,以乐杨这个旁观者来看,那姑娘倒追的也蛮辛苦的,是不是曹易或类似于曹易这种人,真的天生是存钱罐,只取不吐,只是他搞不懂,为什么明明知道,还总有人犯贱往上贴,特别是他自己。   而就在乐杨感同身受,为那姑娘捉急时,陆景答应了。   一路走来,到现在也两年多了,两个人一直很稳定,几乎没吵过架,不过最近因为曹易要出国的事,闹的有点不愉快。   陆景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或等他,张欣怡不愿意,也不想他走,而陆景的态度明确,要么答应他,要么分开,没有第三种选择。   乐杨好奇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干脆,拿得起放的下,毫无拖泥带水之姿,你不能说这件事上陆景有什么错,从他决定跟张欣怡在一起时,他就已经做好一直走下去的打算,从未三心二意,也从未朝三暮四。只是现在面临选择,他希望她能跟他走,或等他两年,而对方做不到。   如果换成曹易,他应该会选择留下来吧,乐杨没有经历那一步,但凭直觉,曹易对当时仅是朋友的自己都能以最大限度的宽容对待,何况是喜欢的人。   但这种选择,在乐杨看来,没有对错之分,只是每个人的判断标准不一样,他突然就对陆景的人生经历好奇起来:“你有没有做过让你特别后悔的事?”   “哪方面?”   乐杨八卦的挑了挑眉毛,“感情方面。”   陆景沉默了很久,乐杨觉得有戏,正常情况下如果没有或单纯想掩饰,都会干脆说没有,能想这么久,估计这个悔有些年代了。   陆景说,“你可能不会相信,她是我初中同学。”   “在一起过?”   陆景摇头。   “表白过?”   陆景还是摇头,乐杨心说你纯暗恋啊!   “为什么不告诉她?”   陆景笑的无奈,“说出来你别笑,以前是没勇气,等想说了,她喜欢上别人了。”   “那现在呢?”   “这次回去看到了,跟那个人分了。”   “那不正好。”说完乐杨便想抽自己,人家单了这边还双着呢,虽然风雨飘摇,但在没结束前,这段关系始终存在,以陆景的人品,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张欣怡的事。   “她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不一定会是我,我觉得后悔,是当年没有在那个人之前,跟她说清楚,这样就算不成功,也没有遗憾。”   “如果重来,你会说吗?”   “没有重来,假设不成立。”陆景起身进屋,取了外套,出去自习了。   乐杨一个人坐着,天色已暗,西北风刮了起来,他赶紧收拾收拾进去,打了个喷嚏,心想完了,又要感冒了。   这之后没多久,秦俊跟他的第九任分了,那天在楼下,陆景确实遇到了她,但她旁边还有个人(男)他没说,秦俊第一次被劈腿,气炸了,在宿舍里骂道:“李姗姗个贱人,早晚把她跟她那狗男人一块做了!”   陆景:“晓榕。”   秦俊:“什么?”   陆景:“姗姗是第五任。”   秦俊:“……”   陆景:“而且她也不姓李。”   乐杨:“……”   秦俊一下蔫了,叹道:“乐杨你是对的,女人不可靠。”   乐杨猛的抬头,对面陆景也看过来,视线一接触,乐杨不自觉便偏离目光,看向秦俊。秦俊愣了三秒,哈哈笑道:“单身才是王道。”   临近寒假,乐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年张魏华在B市,他就没回去,结果他姥爷连打了他n个电话,在知道他不回去后,态度一次比一次恶劣,从大年初一一直骂到正月十五,秦俊调侃他:“这战斗力,前线下来的吧。”   老小孩,这是乐杨唯一能想到的词。   于是那年五一,乐杨赶在旅游的人潮中,打飞的回去赔了七天罪,那边才总算给了好脸色,今年说什么也不能放他鸽子了。   适逢春运,机场人满为患,连飞机走道里都乱哄哄的,后面有人踩了他一脚,乐杨回头,那人突然叫了起来:“我去这么巧!”   “怎么又是你!”   “什么叫又是,怎么说话的。”   乐杨看着李正那张笑嘻嘻的脸,头痛,“你到底做什么的?”   “做点小生意,比不上你们大学生。”   乐杨想往前走,但前面乘客还没完全坐进去,走不了,只能堵在这边被姓李的折磨,好不容易坐进去,这小子跟旁边那人换了位子,光明正大的坐他边上,“你放假了?”   “别明知故问,我最烦这种。”   “怎么还这么冲,我又哪里惹你了,上次那事,后来不是跟你道歉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乐杨就胸闷,他扣好安全带,看着窗外。   直到飞机起飞,李正都没说话,乐杨觉得怪怪的,问道:“你那小男友呢。”   “分了。”   乐杨笑了声,不置可否。   “说到这,还没跟你算账呢,自从上次遇到你,回去后这小子就天天找我吵,说我在外面乱搞,你说吧,怎么赔我。”   “关我毛事。”   “你还单身吧,要不咱俩凑一对算了,你看我也蛮喜欢你的,你也没人要。”   乐杨示意他声音小点,隔壁那个年轻妈妈已经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们好几次,就差捂她儿子的耳朵了。   “跟你说多少遍了,我跟你不一样,你”乐杨嗯了声,手动消音,“而我,不是。”   李正已经懒得跟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小白脸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就你还痴情,姓曹的好福气。”   乐杨想说,对姓曹的而言不是福气,是灾难。   李正难得安静,乐杨多看了他几眼,这小子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刻发现他也没多强势,果然再强大的人,心也是肉做的,总有几个点能刚好戳痛。   不到两个小时的行程,飞机很快降落。郑晓新自告奋勇一定要来接机,乐杨便让他妈不要过来了。   郑晓新站在接机口,咧着嘴,朝乐杨招手,等看清他旁边的人时,脸瞬间黑了下来。   乐杨没在意,他注意力全放在他边上那个大肚子女人身上,想说不会吧,动作这么快!等走近了才发现,不是黎敏,是郑小姗,正靠着玻璃栏杆玩手机,见他出来,打了声招呼,目光又回到了游戏界面。   乐杨指指她肚子,跟郑晓新打哑语,开玩笑呢吧,这里面塞的不是棉花吧?   郑晓新忙示意他噤声,乐杨缩了缩脖子,无声道:“谁的?”   郑晓新接过他行李,不想回答。后面的李正冲上来,道:“呦,队长,这么久不见,你孩子都有了。”   郑小姗一手机拍他脑袋上,屏幕直接拍碎了。   第三十一章 想见与非常想见   李正是和乐杨一起出来的,郑晓新就算百般不愿,也不好直接把他扔这里,只能答应载他一程,于是四个人一辆车,乐杨和郑小姗坐后面,李正坐副驾驶。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李正就揉着脑袋回头道:“姑娘,就算他是你哥,你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吧,哪有你这样的,一句话不对就动手。”   “也没有你这样一上来就胡乱给人按爹的。”   李正被她一句话给堵的,半天没接上来,“我这不是不知道吗。”   “不知道就能乱说吗 ,那你被打也是活该。”   李正瞪大双眼,惊恐的看着坐在后面的乐杨,乐杨好奇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正支着耳朵听,没想到三秒不到,这厮就败下阵来,显然论嘴上功夫的道行,他差她太多,不由得笑了声。   郑晓珊依旧靠着车窗在玩游戏,这种就算屏幕已碎成渣也坚持玩下去的精神着实令人咋舌。   李正撇撇嘴转过去,气氛一时有点尴尬,郑晓新开了音乐,不一会,有节奏的鼓点混杂着各种弦乐器的声音便充斥了整个空间,乐杨让他赶紧关了,头疼。   李正道:“什么时候有空,出来打场球吧,好久没打了,手都痒了。”   “算了吧,别打着打着又打起来。”郑晓新道。   “我一个人,你们怕什么。”李正把音乐声关小,“把曹易也叫出来,当年你们那队人,我最服他。”   郑晓新猛按喇叭,乐杨正盯着郑晓珊的屏幕,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你这话什么意思,论资历论技术,我郑晓新哪点比那姓曹的差!”   “我说错了吗,客观事实,会看的都知道。”   “你他妈瞎了吧,校队六年,难道还比不过他。”   “有些技能是天生的,练多少年都没用。”   郑晓新快暴走了,这人存心挤兑他,要不是现在在高速上,他真想一脚把人给踹下去:“乐杨你说,我跟姓曹的,谁球打的更好一点。”   李正笑道:“你这不是难为他吗。”   乐杨想说你们两个争来争去,关我什么事,郑晓新却不依不挠,非要他在他俩的球技高低上,做出一个第三人最公平公正的判断。   乐杨道指指郑晓新,李正笑的更厉害了,“你是心虚吧。”   乐杨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我不参与,你们自己看着办。   “改天你约他出来,我给你俩做裁判,有本事就用事实说话。”   乐杨看向李正,他好像知道他故意刺激郑晓新的用意了,他是想让他把曹易拉出来,好给自己创造机会。方向是对的,确实现在也只有郑晓新有这个面子,能请动曹大神。只是他不知道,只要是有他在的场合,曹易都不会出现。   郑晓新说约就约,他妈让你狗眼看人低。   李正没反击,从后视镜里给了乐杨个接下去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的表情,乐杨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李正下车后,郑晓新问道:“你跟他现在什么关系?   “碰巧遇到而已。”   “扯吧,你怎么不说你俩共用一个登机牌啊。”   “骗你干什么。”   “别跟他走太近,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当年的事你别忘了。”   乐杨想到毕业后仅有的几次接触,发现对他已有部分改观,似乎也没那么坏,便道:“我有分寸。”   “还有,你就是再饥渴,也别找他,我看不惯。”   因为这句话,郑晓珊终于从游戏里分出一点心神,面露诧异的瞟了乐杨一眼。乐杨长腿一伸,狠踹郑晓新的驾驶座,他妈说什么呢。   郑晓新不甘示弱,从后视镜里斜他,似乎从刚才开始,他就窝了一肚子火,此时话头稍有不对,便忍不住想爆发。   乐杨见他这样,也没心思跟他解释,一路无话,乐杨在家门口下车,见郑晓珊没下来,便偷偷摸摸问道:“那孩子到底谁的?”   “你别管,反正不是你的,我等会还要带她去做产检。”   “不会连你也不知道。”   “大概知道,这事说来话长,反正她一定要生,没人劝得了,生就生吧,又不是养不起。”他帮乐杨把行李从后备箱拎出来,“这次回来几天?”   “没几天,公司那边事情比较多。”   "行,那有时间多出来聚聚。"   张魏华听见声音,从门里出来,想留两兄妹吃个饭的,结果郑晓新说有事,得先走了。张魏华便嘱咐他年后哪天带他爸他妈过来,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乐杨跟在他妈后面,郑晓新突然喊住他,乐杨回头,见他犹犹豫豫的,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   郑晓新等了一会,张魏华拖着行李先进屋了,他走近点,放低了声音道:“乐杨,你想见他吗,想见我帮你约。”   原来他听出来了,“想又怎样,他会想见我吗。”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爽快点。”   乐杨看着他,笑道:“想,想的快疯了。”   “行,我来想办法,你等我通知。”   下午乐杨正准备睡午觉,收到一条短信,郑晓新发来的,【乐杨,其实我不想帮你的,我觉得这件事不对。但今天在机场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动摇了,你瘦了太多,整个人没生气。你跟姓曹的之间,可能还有心结未解,我帮你,是希望你能走出来。】   【谢了。】   除了郑晓新,这件事上,已经没人过多在乎他的感受,就算他一再否认,那份别扭的理解,在乐杨与全世界作对,一意孤行时,多少还是让他感到欣慰。   乐杨中午发的,郑晓新晚上才回,【谢的话就别说了,你争点气。】   乐杨发了个奋斗的表情,关灯睡觉。凌晨一点他又爬起来,下楼倒了杯牛奶,不知道是下午睡太多了,还是想到郑晓新的话,已经近一年没怎么失过眠的他,今晚无论怎么放空脑袋,就是睡不着。   郑晓新会怎么安排这场见面呢,像李正说的,约出来打球?想想都觉得不靠谱,以曹易的性格,肯定不会理会那么无聊的事由。而如果是一整场比赛,乐杨敢打赌,只要曹易算到有万分之一会遇见他的可能,就一定不会出来。   说来讽刺,当初还是自己生拉硬拽,让郑晓新和曹易建立了某种似远非近的关系,如今反而是他跟他走的近,自己沦落到要靠他去牵线搭桥的地步。   之后几天,乐杨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的事,他小姨以三十五岁高龄,给他生了个小表妹,全家因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都陷在了一种难言的喜悦中,小姨夫更是抱着孩子两天没撒手。   张魏华带着乐杨没少往医院跑,当那么小的生命被放到乐杨手里时,他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抱才合适,最后还是他妈给他示范了正确的姿势,他才敢重新接手。   乐杨看着她,笑的见牙不见眼,太可爱了,粉嘟嘟的,谁说刚生出来的孩子丑,那一定是因为她不是你家的。   小姨夫打趣道:“乐杨,下一个就等你了。”   乐杨随口道:“我还是算了吧,不会养。”   他是因为不好意思,不会养是指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去照顾这么小的孩子,就像别人问你你女儿怎么还没谈恋爱你说孩子还小一样,但在场的人,包括他妈,都理解成了不可能,于是话音刚落,整个病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魏华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乐杨早就忘了那个叫曹易的孩子,因为他跟她说过,自己没有不正常,只是恰好喜欢的人跟他一样。而现在他这么说,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他并没有放弃,或者说就算放弃了,也没有完全走出来。   乐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误解了,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解释,张魏华只问了他一句,“你什么时候谈女朋友?”   “等工作稳定了。”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没忘了他。”   这样的问题,乐杨完全可以撒个谎骗过去,但他没有,因为能走出来的概率有多少他也不知道,至少他现在说实话,还能给他妈一个心理准备,“如果我一直忘不了,妈你准备怎么办。”   这个问题的条件张魏华无法接受,自然也无法回答,她没说话,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第二天一觉起来,张魏华如往常一样喊乐杨起床,神态自然,似乎遗忘了昨天的不愉快。   她不是个刻板的母亲,说出那样的话,说明这两三年来,乐杨比任何人都辛苦,这一场事故里,他也是受害者,并且只会比曹易更严重。因为他是单方的,对方并不爱他。   只要他还在努力挣脱,作为母亲,她相信他,也愿意给他时间。   二十八那天,乐杨收到郑晓新的短信,【后天晚上,十二点过后,能出来吗】   【除夕夜?】   【对,一起去上香。】   乐杨想说这小子搞什么,他们家什么时候有这种习惯的,转念一想,意识到可能是他之前说的,便啪啪啪连打了几个字,【曹易也去?】   【他陪黎敏去。】   乐杨刚想问为什么是他陪,你不才是他男朋友吗,郑晓新又发来一条,【我陪你。】   乐杨打了一连串句号。   他放下手机,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已经快三年没见了,会不会已经把他给忘了,想到这乐杨自己都笑了,谁让他碰巧做了件让他永远都忘不掉自己的事,换个角度想想,该是赚了。   第三十一章 信与不信   年三十那天,乐杨在他姥爷那边吃过年夜饭,陪着看了两小时春晚,临近十一点,他开始坐不住了,一直在看手机,张盛清有所察觉,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乐杨说是跟郑晓新约好了,一起去城市广场倒计时。   年轻人的活动,老一辈自然没有兴趣,他叮嘱他出门多穿点,今年冬天格外冷,现在外面估计有零下四五度,过两天又要走,别感冒了。   乐杨受宠若惊,为了以示听话,特地戴了顶毛线帽,自从他去别的城市上学,不成天在他跟前晃悠后,张盛清对他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好的乐杨都觉得不真实。   穿戴完他站在镜子前,用力拍了几下脸,郑晓新居然说他没生气,他又不是死的,怎么会没生气,不过瘦倒是真的,比高中刚毕业那会瘦了不少,他妈担心他在外面不好好吃饭,营养品没少寄。其实他一点都没少吃,跟着秦俊从南吃到北,以他们学校为圆心,保守估计五千米为半径,方圆多少里内他几乎都吃遍了。   可能是有段时间睡不好,才会看上去精神很差,不过现在好多了,每天加班累成狗,一个小时都能让他睡出五个小时的质量。   张魏华在厨房和他姥姥一起准备明天早上的年饭,见乐杨这个点要出去,出来看看,听说是跟郑晓新一起,便没说什么。   乐杨在外面换鞋,张魏华又出来给他把围巾什么的理理好,手套戴上,临走前突然问道:“就你和他,你们两个人?”   “还有以前校队的。”他从初中开始就跟着郑晓新,几乎每一届篮球队的人他都认识,这点他妈也知道,乐杨当然不认为两个人去跨年有什么意思,这是群体性活动,装也要装的像一点。   张魏华不疑有他,让他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乐杨走出小区,便看到郑晓新的车停在路边,一上去,郑晓新就叫了声:“呦,留守儿童来了。”   乐杨:“……”   郑晓新启动车子,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你这什么打扮?”   “不好看吗?”   郑晓新:“也不是不好看,挺显嫩的,但不像你风格。”   乐杨把手套帽子摘了,找地方放,郑晓新一把薅过去,给他扣上:“没说不好看,戴着吧,说不定人家一看你这小弟弟样就心软了。”   他这么一说乐杨更要摘了,郑晓新死扣着不让,两人斗了会,郑晓新说你再不听话,我不带你去了。乐杨抓了抓头发,难得狗腿的又戴了回去。   郑晓新哈哈大笑,乐杨你也有今天。   临近目的地,人多了起来,车子寸步难行,两人只好下车,避开人流,穿小道过去。   听郑晓新说,黎敏在很小的时候生过一场病,跑了很多地方都没看好,无奈之下她奶奶自己做了几排香,大年三十那天,拎着去法光寺求了一天,没想到之后病情好转不少,庙里的大师让小姑娘每年这天选个时间,自己过来,上柱香还个愿。   本来送她到寺庙门口是她家人的事,但初二那年,临时有事走不开,曹易便说他陪她来,这一陪就陪到现在。张明珍一开始并不赞成,但想到去庙里烧香,总归是一件好事,后来也没反对。   黎家和曹家在以前是一个大院的,后来搬走了,虽然张明珍不见得多喜欢黎敏,但黎妈妈却很中意曹易,见他们这么好,以为能做个儿女亲家的,没想到这两孩子谁都没这个心,想来也挺怪的。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远远的,乐杨看见大门口,有个女生正踮着脚越过人群,朝他们招手,在她身边,站着一个高高的男生,此时正拎着一大袋子香,因为黎敏的动作,也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来。   乐杨突然有点不敢走了,手心里都是汗,他摘了手套,冰冷的空气一下覆上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郑晓新见他脚步放慢,过来拉他,“走啊,都到这了,你怂什么。”   乐杨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好在人多,两边的视线都被拥挤的人潮占满,一时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尴尬。   乐杨猜曹易应该认出他了,只是隔太远,无法准确判断他脸上此刻的表情,也许有过惊讶,也有过厌恶,但在他彻底走到他跟前时,曹易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一时喜怒难辨。   “乐杨。”黎敏见是他,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   是好久没见了,快三年了,眼前的姑娘跟高中时已完全判若两人,开朗不少,此时长发及腰,一笑便露出嘴角两边的梨涡,整个人光彩熠熠,乐杨都不好意思盯着看,心想郑晓新真是捡到宝了。   他觉得黎敏应该是知道他要来的,故意装作不知情,乐杨配合她,说没想到她会和郑晓新在一起,黎敏大方的笑笑。   郑晓新从口袋里掏出个大马夹袋 ,示意曹易把手里的香分他一点,曹易撑着口袋,他随意挑了几把,挑完给大家分了些硬币。   四个人并排走,乐杨走在郑晓新旁边,曹易走在黎敏旁边,一起买了票进去。   整个主道上全是人,摩肩接踵,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四个人走,很快,郑晓新和黎敏两个人就走前面去了,剩下乐杨和曹易跟在后面。   郑晓新牵着黎敏的手,晃啊晃啊,跟刚放学的小朋友似的,乐杨忍不住想笑,这是在给后面两人做示范吗,起初还不觉得,晃的久了,乐杨心就荡了,想哪天要是也能这样牵着曹易的手就好了。   人多,路走走就歪了,不小心真的碰到了曹易的手背,皮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往回收,谁也没说话,收完继续往前走,似乎刚才只是个错觉。   未免再有尴尬,乐杨特地远离了几步,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半个手臂的距离。   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乐杨点进去,发现是郑晓新发来的,【一样是四个人,把李换成你,怎么画风一下变的这么差了!】   乐杨咬牙,【秀恩爱分得快。】   【……你说我,还是说曹和李?】   乐杨没回,郑晓新又发来一条,【你发现没,我们四个人,八只手,跟章鱼一样,所以,牵手,牵手……前面的手已经牵好,后面的手快跟上……】   乐杨真想抽把香照着他后脑勺敲下去。   进入大殿后,一转身的功夫,郑晓新和黎敏就不见了,乐杨四处找了找,人实在太多了,乌压压的一片,他们又都穿着深色的衣服,一入人堆根本认不出来,找了一会,乐杨就放弃了,庙就这么大,说不定待会再转了身,就又遇到了。   曹易正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对突然少了的两个人并不关心,似乎早已预料到会这样,乐杨见有空位,也赶紧跪下去,拜了几拜,中途他偷眼看曹易,脑补自己和他同时跪着,向神灵诉说心愿的画面,一定特别美。   下一秒,他就看到曹易身后探出一张大妈脸,不满的瞪着他,那样子分明是在指责他占位时间太久,乐杨赶紧爬起来,四处张望,还是没看到郑晓新他们。   他好像突然明白郑晓新分走一半香的用意了,没想到这小子想的还挺周全的,顺利的从曹易手中接过陪黎敏上香的任务,然后把他丢给了自己。   乐杨跟着曹易往中殿走,一路上谁也不说话,他几次想上前,说东西我来拎吧,但曹易好像看出了他想搭话的意图,每到一个地方都连放三四把,袋子很快就空了。   乐杨心神不宁,等再出来时,发现曹易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他跟丢了,还是他把他给甩了,他突然就变得很沮丧,给郑晓新打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了,再打过去提示已关机。乐杨无语,这小子在搞什么,就算想给自己创造机会,也考虑下突发状况吧。   乐杨站在场中央,希望渺茫的寻找曹易的身影,他个子高,就算落在人群里,也比一般人显眼,但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加上夜晚光线差,看久了人影都是重的。   回想从见面到现在,曹易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两人之间更是连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都没有,自始至终都把他当空气。而且他好像看出了郑晓新他们的企图,一路行事匆匆,并不愿意久待。   就算三年没见又怎样,一千多个日夜根本没有消灭他对自己的恨意,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又在隐隐作痛,乐杨深吸了口气,准备再找找郑晓新他们,如果找不到,他想先回去了。   手机响了,乐杨以为是郑晓新,但来电显示却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在门口。”   乐杨不敢置信的又看了眼手机屏幕,意识到真的是曹易后,他突然连话都不会说了,磕磕绊绊了很久,才说了句这就过来,之后挂了电话便开始往门口跑,一路撞到好几个人,被骂了也不在乎,一口气冲到门外。   广场上人少了许多,他一眼就看到曹易,正站在一盏路灯下,也在看着他。   第三十三章 问与不问   乐杨这一晚上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曹易怎么会知道他的电话,问黎敏的?有可能,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在意为什么他会等他,他完全可以自己先走,还是说他在等他们,他只是其中一个。   最后一个假设很快被推翻,见乐杨出来,曹易转过身,开始往回走。   “不等他们吗?”   “他们自己会回去。”   “哦。”真的是在等自己,乐杨气还没喘完,又赶紧迈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车流相对较多的路口,曹易停下来,似乎是想打车。   这个点的车肯定非常难打,有没有都不知道,等了一会,他往另一个方向走,看样子是放弃了,准备去坐公家夜线。   乐杨跟在后面,心里九曲十八弯,不知道想到哪去了。出发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想着只要看曹易一眼就行,之后他就是转身走人,他也满足了,现在别说一眼了,曹易的背影都快被他看穿了,而且他居然在等他,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乐杨兴奋的脚都有点飘,不看红灯就想往前走,曹易伸手挡了一下,乐杨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   两人走到车站,夜线一般一小时左右一班,曹易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车站没人,他坐下等。他没戴围巾,羽绒服下面是一件棉衬衫,乐杨看着都冷,想把围巾给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   他蹭过去坐他旁边,曹易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照这样下去,两人完全就像在等同一班车的陌生人,车来了一起上去,谁先到站谁先下,不会有任何交流。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乐杨不免焦躁,有这样良好的开头,他怎么甘心就这样结束,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样微薄的关系,哪怕是很小的一个变动,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刚想说话,曹易先开口了,“以后不要这样。”   乐杨意外,想说不要怎样,曹易又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想见你。”   果然,还是这样。   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但听到的一瞬间,他还是止不住的难过,“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你还不明白吗。”曹易道:“我们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见面的关系。”   曹易每句话都说的很死,几乎没给乐杨留下任何可以发挥的空间,公交迟迟不来,他表现出一丝烦躁,乐杨感觉出来了。   天越来越冷,不一会便开始下雨,雨中夹了冰渣子,曹易的耳朵被冻的通红,乐杨把围巾摘下来给他,他没要,伸手看时间,已经晚点了,再等十分钟,如果还不来,就只能打电话让家人来接了。   “听郑晓新说,李心冉一直在找你复合。”   曹易不置可否,乐杨又道:“她不适合你,真的,你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就算我一定要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乐杨笑道:“是因为性别吗?”   曹易不说话,乐杨又问了一遍,“因为我是男的,我跟你一样,所以不行,是吗。”   “就算是以前,我也只把你当朋友。”   他没有正面回答,乐杨有短暂的欣喜,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他并非完全没感觉,只是无法接受他是男的的事实。   但这也只能给他一时的安慰,因为他就是个男的,无法改变。如果这个想法曹易根深蒂固,他还是毫无希望。   “那以后,我能来看你吗,我什么都不做,远远看一眼也行。”   “你想看什么?”曹易转过头来,看着他。   乐杨避开他的目光,看着远处的灯牌,“想看你过的好……”   “这跟你没关系。”曹易打断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你出现本身,会让我想到以前不好的事。”   这件事是乐杨最大的软肋,他无法为自己开脱,“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换你你会吗。”   “我不知道。”乐杨摇头,“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前明明对我那么好,好的过分,有段时间我真的以为,你对我也有那种想法……”   曹易看着他,突然冷笑了声:“因为你说你什么都没我好,我才同情你。”   今晚之前,或者更早,所有乐杨自我臆想的镜花水月,在听到这句话后,全部土崩瓦解,废墟之下,依旧是丑陋的自己,衣不蔽体。   论狠,他果然怎么都比不过他,所有人都可以同情他,郑晓新可以,李正可以,就他不行,他那么那么喜欢的人,居然是因为可怜他,才对他那么好,这样的真相,让他难堪不已。   乐杨强忍着,嗓音微哑,“那我还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所以我原谅你,你不用再觉得愧疚,你也跟我没关系,以后不要来了。”车来了,曹易起身,“我送你回去。”   乐杨眼角微红,他把自己裹在围巾里,此刻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着,甚至曹易,他都希望他能立刻在他眼前消失。曹易见他不动,上来拉他,乐杨木愣愣的,任他拉着上了汽车,车上开着空调,他却一直在抖,隔壁一个好心大妈问这孩子是不是病了,怎么冷的这么厉害。   曹易没说话,站在门边,乐杨坐在后面第一排,不时看他一眼,他感觉怪怪的,今天的曹易似乎极具攻击性,以前就算是那件事刚发生,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   没有他想的那么乐观,有些事与时间不一定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曹易对自己的恨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减退,同样不能幸免的还有他自己,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是被过去关照的行尸走肉。   曹易问他回哪边,乐杨说他姥爷那边,他把他送到小区门口,转身离开时与一辆汽车擦身而过。   乐杨轻手轻脚进门,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准备换衣服,这时手机亮了,郑晓新打来的。   “亲娘咧,你总算接了,你现在在哪啊。”   “到家了,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我又背不下你号码,曹易的又打不通,急死我了,以为你回家了,打电话给你妈,又说你没回。她这会应该出去找你了,你快给她回个电话。”   乐杨一看,果然都是他妈的未接来电,忙打过去,铃声从门外传来,张魏华进来,手里拿着车钥匙,脸色阴沉的看着乐杨,“你去哪了?”   乐杨不好意思的笑笑,“和郑晓新他们走散了。”   “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去哪了!”   不会郑晓新给他说漏嘴了吧,要是那样,刚才在电话里他应该会提醒自己,“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人太多,打不到车。”   “还在撒谎,刚才在楼下我都看见了!”张魏华压着声音,“你们不是已经没联系了吗!”   乐杨微愣,随即低头不看她,“碰巧遇到而已。”   张魏华忍住愤怒,不想把事情闹大,拉着他往里屋走:“你去见他做什么,你跟他现在什么关系!”   “我只是去看他一眼,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你看任何人我都答应,但他不行,你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乐杨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坐下来,手捂着脸,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此刻他只想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闷头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妈,我要睡了,你先出去吧。”   张魏华这两年在乐杨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几乎已是心力交瘁,此时见他还是执迷不悟,不由怒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对得起我们吗,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不是为了看你毁了自己!”   乐杨还是不说话,手改为抱着头,苦恼的抓着头发,张魏华想把他的手掰开,但他抓太紧了,她只能覆在他手背上,蹲下来看着他,“乐杨,听我的话,下学期去申请留学,以你的成绩,应该没问题。我有朋友在国外,会照顾你,等我把这边事情打点好,我也过去,我们就不回来了。”   乐杨闷声说,“我不想出去。”   “你才二十岁,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就算你再优秀,这个社会也不会纵容你,你知道如果你们在一起,背后会被别人说成什么样子。”   “妈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走的。”   见他完全不为所动,张魏华再无耐心,“这事由不得你!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绝不允许你一错再错!”   “以前我不能独立,你们让我去哪,我只能去哪,我不想跟他分开也只能分开,原本我们都可以去最好的大学。”   “他去不了是因为你,你的错,而你现在不思悔改,还想继续错下去,就算我不管你,我也不能看着你再去害别人!”   “我已经害不了他了。”   “那我也不能让他害了你,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乐杨突然站起来,“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如果我是同性恋,我不正常,丢脸的是你,他们会说是因为有那样的爸,才会有这样的儿子。”   “啪!”一巴掌,乐杨被打的偏过头去,他妈从来没打过他,这是第一次,打完张魏华也意识到下手重了,想看看他,乐杨直接开门出去,任她在后面喊,他头也不回的冲下楼。   乐杨在冷风中等车,一辆都没有,他开始沿着马路一路小跑,曹易应该还没到家吧,他想去问问他,如果自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会说什么,是拍手称快,还是也会有不舍。   乐杨想去问他,想亲口听他告诉他答案,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如果他还是坚持,那他就走,真的再也不回来。   第三十四章 背一定要背   手机一直在响,乐杨干脆关机了,出来的时候知道外面在下雨,他想回去拿把伞的,但以这种负气出走的姿态跑出来,再跑回去,说雨太大能不能给我把伞,也太掉价了。   其实没有多疼,毕竟他妈不是真想揍他,只是想让他闭嘴而已。   乐杨走了一站,下一站刚好有车过来,他爬上去,身上已经全湿了,好在穿的比较多,雨水没灌进去,他用力甩了甩头发,别结冰了。   他想到他有曹易的电话,打了几个没人接,不知道回去了没有。   这里是他新搬的家,乐杨来过很多次,他坐电梯上去,楼道里有声控灯,他不时咳嗽两声给自己照明。   他不敢敲门,怕吵醒曹易的家人,现在是凌晨三点,再过三个小时天就该亮了,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之后便不打了,因为知道曹易不会接了。   电话不断的打进来,手机亮了又灭,有他妈的,也有郑晓新的,甚至还有以前同学的,他妈找了所有她认识的也认识他的人,这些人里,唯独没有曹易。   乐杨看着不断闪过的名字,居然有一丝快意,他一个都没接,任他们消耗着本来就不多的电量。   张魏华给他发了条短信,【我已经回家了,如果不想你姥爷知道,就赶紧回来,我们再商量。】   下一秒,屏幕一片黑暗,自动关机了。   乐杨靠墙坐着,冷的不行,牙齿不受控制的打着颤,他把自己蜷起来,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是他小时候,坐在教室里,穿着湿衣服一直在发抖。   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小学二年级,前一天他妈把他衣服全洗了,结果第二天下雨干不了,他早上急着上学,穿着半干的衣服就去了,南方没有暖气,初冬的天,里外都是湿的,他一直抖一直抖,硬是挨到放学,回去脸都冻紫了,咳了一个月才好。印象太深刻,那种渗入到骨髓的寒冷他倒现在都还记得。   冻醒的一瞬间他听到有人喊他,“小乐。”   张明珍一向起的早,家里糖没了,大年初一也不知道去哪买,她拎着袋子拿了把伞,准备去其他小区门口的小超市看看。   一开门,就看到有个人在她们家门口蹲着,大清早的吓了她一跳,乐杨这几年没怎么变,张明珍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   乐杨呆呆的,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他站起来,问道:“阿姨,曹易在吗?”   张明珍脸一沉:“你来做什么。”   “他在吗,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张明珍推着他往电梯口走,“他不会想见你的,你赶紧走。”   “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乐杨不肯退让,两人推搡着,电梯来了,张明珍用了点力气,乐杨不敢真的和她硬来,门开的一瞬间,他几乎是被她给摔进去的,整个人撞在电梯壁上,发出非常响亮的一声,电梯都在晃。   张明珍担心他撞到哪了,赶紧去看,乐杨腿一软,就势坐了下来,突然就很绝望,张明珍想拉他起来,拉了几下发现他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便按了一楼,“你跟我下去,我有话对你说。”   雨越来越大,她怕被过路的人看见,带着他一直走到楼下的车棚里,车棚不是全封闭的,雨斜着打进来,水花不断溅在脸上。   “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不该来的,这里没人欢迎你。”张明珍看着他,“我以前对你好,是因为你是小易唯一的朋友,你后来那样对他,我没找你算账,已经算客气了,你居然还有脸过来。”   乐杨低着头,想到张明珍以前对自己的喜爱,再对比眼前“众叛亲离”的下场,他突然无法抑制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在那一刻全部涌了上来,他手握成拳,用力强忍着,眼泪在眼眶里集聚,硬是没掉下来。已经够没脸了,他实在不想再丢人,不然真应了曹易那句话,处处让人同情。   张明珍也愣了,她没想到因为她的一句话,乐杨的情绪失控成这样,不由得心软,“你还来找他干什么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答应了,你还得过我和他爸这关,何况现在连他都不会点头,白白浪费时间,有这个心你做什么不好。”   足有五分钟没说话,张明珍等乐杨平复下来,经过了一夜,乐杨很憔悴,眼神黯淡,“阿姨,他是真的讨厌我是吗”   “你是那种人他不是,别人不知道,我这个当妈的难道还不知道吗,你让他怎么喜好你,听我一句劝,走吧,别再来了。”   乐杨轻声道:“我不是那种人。”   “那你也不能害他不正常,别说他后悔认识你,我有时候都怪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面对着外面的半边脸此时已经冻麻木了,分不清上面是雨水还是泪水,所有人都在说他是错的,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也许自己真的是错的,他不能喜欢他,没人会接受他们,就连作为当事人的曹易都不会接受。张明珍说的对,你连曹易这关都没闯过,居然还痴心妄想要翻山越岭。   所以才没人支持他,从头到尾都孤身一人,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只有他执迷不悟的在坚持,直到这一刻幡然醒悟,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螳臂当车,下场注定可笑。   乐杨突然抬头,勉强笑道:“阿姨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来的,我走了,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你保重。”   张明珍错愕,三年后的乐杨以那样一种姿态出现在他们家门口,为了曹易,她几乎已经做好持久抗战的准备,没想到才说了几句话,乐杨就大彻大悟了,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看他确实是在往外走,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   她喊住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伞,雨这么大,淋回去肯定要生病,这孩子身体没他们家那个好,以前就这样,天气一变就容易感冒。   乐杨挥挥手,“不用了,我没机会还了不是吗。”   小区门口很容易打车,乐杨一路坐回家,张魏华见他回来,忙去卫生间放水,同时用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乐杨躲在毛巾后面,两只黑眼珠子动来动去,张魏华仔细摸他的脸,还好没留下什么印子,从来没打过他,打完她就后悔了,“你如果真的不想……”   “我们学校有公费的,出去后花钱的地方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张魏华愣住了,乐杨接过毛巾,洗澡去了。上床前,他先把手机里曹易的电话删了,又蹲到柜子前,拖出以前的英语书,单词没看几页就晕了,妈的全忘了。要不去日本吧,灌篮高手看了五六遍,至少还会说几句。   剩下的几天,乐杨吃吃东西打打球和郑晓新混混,很快就过去了。初六那天,郑晓新送他去机场,“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对劲,那天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   “不会在一起了吧?”   乐杨笑,“怎么可能,姓曹的是这么好对付的吗。”   “我想也是,你别吓我,我胆小。”   “你什么情况,自己幸福就不管别人了。”   “我比你妈还想管你。”郑晓新吼道:“姓曹的给的了你幸福吗,你看看你那样,一天到晚净被他折磨。”   机场快到了,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太大,郑晓新又说了句什么乐杨没听清,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下了飞机后,他坐校车回去,在过道里被人喊住,乐杨怀疑自己中邪了,“怎么又是你!”   李正白他,“我还没问你呢,怎么到哪都撞见你!”   乐杨放下东西,坐他旁边的位子,李正怕自己太大只挤着他,特意往里缩了缩,乐杨看着想笑。   “老实说,你没盯我梢吧。”   “说什么呢,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啊。”李正举着手机,在乐杨跟前晃了两圈,“看见没,我还需要盯你。”   乐杨看到发件人上写着“宝贝”,内容不堪入目,比琼瑶还穷摇,当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是哪个?”   “你当逛窑子呢,想换就换,还是之前那个,我们又和好了。”   “……”   李正对着屏幕嘿嘿笑,“他约我今天晚上出去。”   乐杨知道他什么意思,问道:“他几岁?”   “你大几?”   “大三。”   “比你小两届。”   乐杨哦了声,继而问道,“成年了吗,开的了房吗?”   李正别过头去,“我不跟你这种形单影只的人计较。”他特意强调了形单影只四个字,乐杨差点站起来举报有个校外无业游民蹭了他们的车。   李正赶紧求他,“给我留点房费吧大哥。”   “……”   下车前,李正安慰他,“别气馁,以我的经验,你这种质量的小白脸,市场前景不要太好。”   “你他妈才小白脸!”   李正立马反手抱着自己,“我要是小白脸,我一定爱死我自己。”   回去后,乐杨开始重蹈陆景的覆辙,吃个饭嘴里都在碎碎念的背单字,秦俊被他搞的精分,极度不满道:“毛猴子的月亮比这边圆还是怎么的,连你也要走!”   乐杨看着他,突然忘了暴躁这个词怎么拼,赶紧去翻单词本。   秦俊气哭了,“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想聚个会还得一堆签证护照,这样虐英语渣,你们良心大大滴坏。”   陆景笑道:“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要报效祖国的。”   乐杨没说话,对面两人同时看向他,秦俊噌的站起来,“不会吧!”   第三十五章 卖与不卖   乐杨要走,公司里几个小领导挺舍不得的,走之前约好一起吃个饭。乐杨交接工作耽误了,到那已经晚了,被几个平时就挺喜欢他的姐姐们连着灌了三杯,很快就倒了。boss们哭笑不得,说好是为他践行,没想到这么不胜酒力,三杯白的下去,倒头就不省人事了,众人面面相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最后只能拿了他手机,给他室友打电话,彼时秦俊正跟他女朋友坐在店里喝奶茶,一接电话,杯子甩甩就冲了出来,他三生有幸,见识过乐杨喝醉后的尿性,就算以后不一起共事,也坚持到最后了,别功亏一篑,在他们面前哭的跟狗似的。   四个轮子抓的满地烟尘四起,秦俊边踩油门边骂,倒霉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他赶到那边,跟众人打了声招呼,架着乐杨往外走,好几次差点抓不住他,秦俊一身汗,看乐杨手脚并用往车上爬的样子就来气,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勉强踢进去点,赶紧关门把他锁里面。   乐杨像条菜青虫一样在后座蠕动,衬衫扣子开了大半,肩膀都快露外面了,一时春光无限,秦俊暗骂一声,刚才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检查检查,别在里面被非礼了。   秦俊摸索了会,找了条小毯子,也不知道是第几任留下的,想帮乐杨盖上,盯了一会发现自己挪不开眼了。   妈的,这送到鸭店,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转念一下,自己下半辈子本来就不用愁,他收收心,风驰电掣的开了回去,生怕乐杨又抱着大树穷哭,想到上次两个大男人在大马路上拉拉扯扯,被人当神经病一样看,他就胸闷。   到楼下后,准备打电话给陆景,让他下来帮忙,一想也不过才三楼,秦俊甩甩膀子,拉着乐杨往上爬,这小子平时看上去挺瘦的,喝醉了重量全在自己身上,沉的要死,好不容易爬到二楼,秦俊受不了了,把他扔地上,自己坐着休息。   坐了一会,他想到什么,凑过去,“你们家那位呢?”那天在酒吧,他没看清正脸,就觉得那人挺高挺壮的,不知道长的怎样。别的不说,就乐杨这姿色,居然也会被甩,他怎么能不好奇。   乐杨没醉死,还有点意识,“嗯?”了声。   “就你喜欢那个,有照片吗?”   乐杨半趴着,脸朝下闷手臂里,“有。”   秦俊循循善诱,“哪里,我看看。”   “钱包里。”   秦俊掏他衣服口袋,掏出乐杨惯用的一只黑色钱包,找了半天没有,乐杨坐起来,一把抢过去,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甩他脸上,“怎么样,帅不!”   秦俊一看,密集恐惧症差点犯了,我去,一篮球队的人,他怎么知道是哪个!再问乐杨,他又倒了下去,推了两下没醒。   秦俊一路看过去,没特别丑的,但也没乐杨出众,个子都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没那天看到那个高,人显然不在里面。   艾玛,没想到这小子感情史挺丰富啊。   乐杨坐在队伍前面,笑的龇牙咧嘴,右手揽着旁边一男的,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倒是有很浅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秦俊第一感觉就是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灵感,大概是他身上的某种气质跟乐杨很配,说不上来,就觉得是。   盯着照片又看了很久,秦俊才恍然大悟,妈蛋,气质个屁,整个球队,也就他的颜值符合,要是乐杨说不是,是后排那几个虎背熊腰的,他直接戳瞎他。   不过还别说,真挺配的,不知道为什么没在一起,他更好奇了。   他把照片重新放回去,拖着乐杨一路上了三楼,撞门进去的时候,陆景正拿着手机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秦俊把人扔他身上,“你赶紧收了他!”   陆景抱着乐杨,想说收什么,怎么收,秦俊又道:“我发现你跟那人真挺像的。”   陆景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拖着乐杨往床边走,床下面是及腰的柜子,床少说也到胸口了,陆景艰难的把乐杨的头摁床上,想把他翻上去。   秦俊趁他忙着照顾乐杨,眼神不自觉的飘到他手机上去了,屏幕上是一串电话号码,但没拨,他一个“不小心”摁了通话键,响了三声,对方接起。   听声音居然是个女的,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秦俊飞快的挂断,顺便把通话记录全删了。   卧槽,一窝的情种!   陆景没看见,喊他,“来搭把手。”   秦俊过去,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扔水泥袋一样把乐杨给弄了上去。   第二天乐杨起来,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样,关键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了的,以为是半夜在外面被人给打了,想想都觉得心悸,打就算了,万一碰到李正这样的,被强了怎么办。   秦俊看他神经兮兮的检查身体,故作惊恐的探出头,“你们部门的老女人也太狠了吧,逮着一个青壮年就这么欺负。”   乐杨:“……”   陆景进来,给了他一张申请表,是校方用企业赞助费用设立的基金,专门提供给成绩优异的学生出国用,费用高,覆盖内容多,自然条件也很严苛,乐杨对照了几条,基本都达标了,他刷刷几笔,填好内容签了字。   研究生出去读,大四下半学期,当很多学生都在为找工作焦头烂额时,乐杨却躺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学校课程安排太不合理,都大四了,稀稀拉拉还有几门课,想回家也不行。   他看着窗外一尘不变的建筑,突然想到那年高三,他坐在教室里,也是这样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苦苦熬着最后冲刺的日子,不得不感叹,时间过的真快。   毕业典礼那天,宿舍空调坏了,中午休息,乐杨买了一堆雪糕分给大家,今天结束再回趟家他就要走了,张魏华让他早点过去适应适应,票都买好了,大概是怕他一个暑假闲的慌心里又长毛,乐杨觉得早走晚走都要走,也没意见,就当去玩了。   宿舍像蒸笼,热的实在受不了了,他跑去阳台上吹风,突然就看到那个电话亭,鬼使神差的摸了摸口袋,沉甸甸的五个硬币,刚才买雪糕的时候找的。   要怪就怪那个超市阿姨,好好的五元纸币不找,偏偏给了他几个钢镚。   他下楼,再次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接……   出于意料的是,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了,他听到一个朝气十足的声音。   不是曹易,乐杨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他稳住情绪,同样“喂”了声。   “找谁?”   “曹易在吗?”   “学长吗,他搬去本部了。”   乐杨差点忘了曹易要读五年,高中那会他没跟他说过他会学医,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   他想象着他拿刀的样子,除了绣娘,应该也没有哪个职业比这更适合他了,一台手术十几个小时,姓曹的绝对可以面不改色的坚持下来,然后拍拍手,回家洗澡睡觉。   “你可以打他手机,你有他号码吗?”   “没有。”   “我也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去问。”   乐杨猜这小学弟肯定是大一的,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谢了。”   没帮上忙小学弟感到抱歉,临挂电话前,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学长好像被选去外校参加培训了,这两天不在本部。”   “多久?”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可以上我们学校网页看看,上面应该有发布消息。”   乐杨挂了电话,登陆他们学校官网,果然有选拔参与培训人员信息,他们学校这次就选了五个人,前天才走的,活动为期一周,那时乐杨已经走了,什么鬼时间,暑假都不让人休息。   他把地址和课程安排记下来,当即订了第二天飞往S市的飞机。最后一次了,让他再看他一眼,跟他说句话,以后可能真的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到那边已经下午一点了,乐杨买了个汉堡,打的直奔x大,到门口付完钱,下了车,他突然又迷茫了,这么马不停蹄的赶路,像前面有谁在等着他一样,事实上不但没有人在等他,他心心念念一直想见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愿意见到他,在他眼里,他乐杨也许就是个让人恶心的存在。   他谎称自己也是参加学习的学生,学校太大找不到教室,向门口的保安打听,那人给他指了路,乐杨赶到时,还没下课,他等在门口,据说他们一课要上将近三个小时,期间有学生出来上厕所,经过时都会他看一眼,这里不是主教学楼,平时学生少,这个时间多半都是参加培训的,乐杨这样光溜溜的杵在门外显得特别突兀。   这三个小时里曹易一次都没出来,这人可真能憋,都不要上厕所吗,乐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等错了地方,还是说他根本就没参加什么培训,可名单里有他,这么好的机会,曹易会平白放弃吗。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学生不断从教室出来,乐杨靠在墙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两边的门口,直到所有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也没看到曹易,难道真的没来,他拉住最后走过的男生,问道:“你好,你认识曹易吗,这个活动他有来参加吗?”   男生推了推眼镜,“哪个学校的?”   乐杨呆了,“很多学校吗?”   “差不多有十几所吧,时间是错开的,你找哪个学校?”   “F大”   “可能是下一场,你再等半个小时,应该就会来了。”   乐杨奔溃了,再等半个小时,之后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半,他看看手机,已经四点半了,也就是说这个活动结束已经八点多了,算了,要不先出去兜几圈吧,等时间到了再过来。   他道了谢,从楼梯下去,刚好有学生上来,和其中一人擦肩而过时,两人同时呆住。   乐杨半天没敢转头,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前面的窗户,甚至透过外面杨树的叶子看到了对面的教   学楼。   “怎么了。”一人问道。   “东西忘了,你们先走。”   “别迟到了。”   “嗯。”   等所有人都离开,整个楼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乐杨从刚才起就一动都没动过,此时外面的风吹进来,他竟觉得一阵发冷,可能出汗了。   曹易也不说话,最终还是乐杨先开了口,“好久不见,这么巧。”   曹易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乐杨被那双眼睛里的沉默看的心虚,心里苦笑,我还怕什么呢,我们的关系还有比现在更糟的吗,既然没有,那我还怕什么,顶多被他瞪上两眼,也不会少块肉,要是精神上的痛苦与折磨能用肉体偿还的话,他乐杨估计早就尸骨无存。   想到这,他心神一松,突然笑道,“其实一点都不巧,我就来找你的。”   第三十六章 赶与不赶   两人一上一下,隔了两个台阶,在楼梯里站着,“有事?”曹易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乐杨崩溃道:“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曲折,订个机票被告知余额不足,跑到银行,结果是卡的问题,排了两小时修了还不到两秒,回来想要的那个航班已经没了,后一班差了两小时,路上堵车两小时,飞机晚点三小时,好不容易下了飞机打个车还被拒载,到这边等了三个小时结果不是你们这一批,老天爷是不是在耍我!”   “没事就回去吧。”曹易要走,乐杨倒退两步,挡在他面前,曹易推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乐杨又倒退,挡在他面前,后面有同学上来,奇怪的看着他们。   “回去吧,我还要上课。”   还是这样,从来只是自己一头热,乐杨看不懂他,也许从来就没看懂过,他不清不楚的爱着一个不清不楚的人,犹如爱着一堆谜团,解读的过程从来都是快乐与痛苦并存,可他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从没怀疑过也许一开始他的方向就是错的,背道而驰,只会离答案越来越远。   郑晓新说曹易没有问他要过他的电话,黎敏根本就没有他的号码,所以那天郑晓新手机没电了才会找不到他,那曹易是怎么知道的?问其他人要的,还是无意中知道的,但那天晚上他没问郑晓新,去问其他人,先不管有没有这个其他人,逻辑上不是很奇怪吗。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号码很早就在他手机里存着了。   明明讨厌他,为什么还存着他的号码,别告诉他是为了更准确的判断某个电话是不是他打的,然后第一时间摁掉。   乐杨看着他:“说清楚,曹易,今天我们把话都说清楚,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关于那件事……你的想法?”   “还不够清楚吗,乐杨,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你,话很短,可他说不出口。   “曹易。”有认识的人经过,跟曹易打招呼,看乐杨似乎面目不善,打量了几眼,问道:“要帮忙吗?”   “不用,走吧。”   乐杨浑浑噩噩的往下走,对,他乐杨又不傻,还不够清楚,非得等到别人亲口对你说一句滚,说恶心你这样的人才算清楚。他坐在楼梯上,饿到整个胃都在痛,他把头靠在墙上,身体太累,一不小心睡着了。   八点多培训结束,曹易从教学楼里出来,身边的人看见乐杨,正准备提醒他,见他也看着那边,便问道:“你朋友?”   “认识而已。”   “是这个学校的吗,怎么睡这儿?”   曹易脚步不停,走到校门口,跟同行的人说了声,又重新折回来,乐杨还蹲在楼梯口,外面这么吵他居然也没醒。   曹易用脚踢他,粗暴的把人弄醒,乐杨一睁眼见是他,笑了,“几点了?”   “九点了,你住哪?”   “啊,完了,我忘了。”乐杨扶着墙站起来,“怎么办,外面应该有住的地方吧!”   大学附近一般宾馆都比较多,他跟在曹易后面出了校门,“你们不住校吗,没有统一安排?”   曹易没回答,两人问了好几家店,都说已经住满了,这里明天有个比较大型的招聘会,周边学生过来不少,加上他们这个培训又占去不少住房资源,现在几乎已经没空房了,除非打车去城区,不过这个点应该也打不到车了。   “要露宿街头了。”虽然这么说,乐杨却一点凄凉的感觉都没有,仿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扶着垃圾桶吐,把中午吃的垃圾食品全吐了出来。   曹易陪他去打车,两人在路边吹了近一个小时冷风也没遇上一辆,期间倒是有三个黑车司机伸出援手,曹易没点头,乐杨也就算了。   一直等到十点多,两人才回宾馆,曹易问前台还有没有房间,或者有没有人需要换房间,想从单人间换到标间去,答案当然是没有,有的话乐杨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我打地铺就行了。”乐杨瘫软在沙发上,没力气了。   单人间很小,两个大男人不可能睡得下,不是他打就是你打,总不可能两人都睡床上,“麻烦订一下明天一早飞B市的飞机。”乐杨听他跟前台这样说,也不反驳,你订你的,腿长在我身上。而且他也不飞B市,他都毕业了,姓曹的没搞清楚状况。   “你先上去。”曹易把房卡给他,转身往外走,乐杨没想到他来这招,紧跟在后面,“喂,你不用这样吧,X大有你同学吗,还是你要去市区?曹易,别这么没意思,我就住一晚,明天就走。”   “我还没吃饭。”曹易快崩溃了,从下午见到乐杨到现在,他一直心神不宁,除了烦还是烦,期间更是忍了无数次,才压下揍他一顿的冲动。   “哦。”乐杨看他心情似乎很差,识趣的松开手,“那我先上去了。”   房间真的很小,乐杨来回看了几遍,也没发现除了那张床之外,哪里还能容得下一个人。难到要睡洗手间里?洗手间更小,睡个人,半夜连厕所都没法上。   曹易上来,给他带了份粥,他收拾东西,“去隔壁。”   “有房间了?”   “和同学换的。”   曹易跟隔壁的人道谢,乐杨也狗腿的一直说谢谢,虽然他很想跟曹易躺一个床上,但打死他也不会同意的,而且那床也不见得能躺下他们两个。   曹易把外卖给他,自己留一份,两人坐在狭小的桌前解决晚饭。他给自己买了两荤两素,用漂亮的便当盒子装着,乐杨就一碗清粥加一点开胃菜,纸杯子装的,别提多寒酸。   “不用这样吧。”乐杨望着他碗里的牛肉,苦着脸。   “你胃不好,少吃油腻的。”   “那也不能一点都没有啊。”他一伸筷子,戳走曹易一只鸡腿,曹易又戳回来,咬了一口,乐杨咽了咽口水,老子为了来看你,一天一夜就吃了个汉堡,还全吐了,你就这么对我,他想都没想,直接从曹易嘴里把鸡腿给抢了下来,咬了一口。   曹易一顿,猛然看过来,乐杨被他的目光看的心惊,想说不就一只鸡腿吗,吃了就吃了,你少吃一口又不会死。   气氛陡然冷了下来,乐杨知道曹易在忌讳什么,他们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吃一盘菜的关系了,他没再说话,默默的把粥喝完,那只啃了两口的鸡腿放在一边,后来被曹易扔了。   吃完曹易去洗澡,等乐杨洗完出来,他已经睡了,乐杨喂了声,曹易没答应,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不想跟他说话。不过以他以前那种光速般的入睡速度,很可能是睡着了。   乐杨在另一张床上躺下,看着曹易的背影,这个人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现在就躺在自己身边,乐杨好像去抱抱他,告诉他他很想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人如果有前世,那他一定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坏到让曹易家破人亡,不然为什么这辈子他喜欢他喜欢成那样,却一点回报都得不到,好像到哪都欠着他。很多时候只有这样想,才能让他觉得好受,只有相信命运,才能让他不怨天尤人。   跟宗教一样,只有让人们相信有来世,才能将现世的苦难淡去,也只有对这样所谓的命运深信不疑,才会更加将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如此循环反复,不过是为了叫人看开那些想不通的事,忘了那些得不到的人。   乐杨不是有神论者,可他却止不住的这样想,不然折磨这种东西太过嚣张,让他寝食难安,唯有命运可以解释这一切,并不是让他忘了他,而是让他相信,忘了曹易这件事,可能他这辈子都做不到了。   他想再多看他两眼,过了今天他就再也看不到了,可生理上太过疲劳,乐杨抵不住睡意,渐渐睡了过去。   半夜他被梦惊醒,曹易还在,依旧保持着之前入睡的姿势,一动不动,像定住了一样,他起身出去,让值班的前台帮忙取消了航班,并让他明天有空房第一时间通知他。   回来后,他重新躺下,过了一会,又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曹易床前,蹲下来看着他,想摸摸他的脸,又不敢,怕他突然醒了把自己赶出去。   躺下后他又想,怕什么呢,赶出去就赶出去,都已经后半夜了,大不了去街上溜达两圈,然后第二天的飞机,直接飞美利坚,曹易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不行,万一他打他呢,这小子这么多年没见比原来结实不少,过去打不过,现在更打不过,乐杨你怎么这么怂,他打你你打回去就是了,想到这,他爬起来,又觉得自己实在是龌龊,得寸进尺永远找不准自己的位子,你害的他还不够吗,非要把这样一个人拉下水,搞得跟自己一样才算完。   乐杨纠结了一晚上,思想斗争太累,等他醒来,曹易已经不在了,上课去了。   他晃悠悠的下楼,舒舒服服的去吃了一顿早饭,完了在外面逛了一圈,中午准时出现在曹易教室门前,也不管他脸有多黑,热情洋溢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还没走?”   “我说了要走吗。”乐杨眼一弯,笑的人畜无害。   曹易没理他,去食堂吃饭,乐杨跟在后面,昨天那人道:“你们两什么关系,我看,不止认识这么简单吧。”   乐杨靠近,小声说,“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那人大概没想到曹易家庭成分这么复杂,略诧异的看着乐杨,乐杨点点头,天机不可泄露,那人赶紧一副了解我不会再问了的样子。   几个人一起去食堂,一路上背后都是小声的议论,曹易一句话都没说。   第三十七章 怒与非常怒   学校食堂一般都用饭卡,没有的可以用钱去小窗口买票,乐杨出来的时候,在兜里踹了几百块钱,想到昨天的饭是曹易买的,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花他的钱,虽然也没多少。   饭票十块钱一张,乐杨眼疾手快的推过去一张毛爷爷,“买三张。”   曹易手伸过来,把钱抽还给他,另给了三张十块的。   乐杨当然不愿意,但食堂大妈显然更偏爱零钱,刷刷刷打了三张票,曹易把票给他和他那位叫钱永谦的同学,那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的。”   乐杨目光炯炯的盯着饭票,都不舍得花了。吃完他去买了三瓶水,钱永谦更不好意思了,“你们真不用这样。”   乐杨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加上曹易也不愿意理他,便跟这人聊了一路,一直到进教室,他一屁股坐在曹易旁边的位子上,问他这课可不可以旁听。   临近暑假,留校的学生不多,这种培训本身又相对封闭,少有旁听者,更不会想到有人会不辞辛劳翻山越岭的跑来蹭课,因此就算多了乐杨这样一个人,周围没混脸熟的,也基本没发现。   曹易趴在桌上休息,铃声响了才起来,乐杨记得他没起床气的,但现在他坐在那,完全就是一副被打扰了,极度不爽的表情,整张脸阴沉的可怕,连隔着乐杨的钱永谦都感觉到了,看着他,偷偷对乐杨说:“要不我坐中间吧,有什么事还能帮你挡挡。”   乐杨不信他能把自己怎样,昨天那么好的机会都没下手,今天就更不会了,他放松警惕,准备好好度过和曹易在一起不多的时光,反正最晚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所以就算现在他像只树袋熊一样,整个黏他身上,也黏不到二十四小时了,有再多的深仇大恨,姓曹的也先忍忍吧。   头发斑白的老教授亲自扛着一具85公分左右的□□躯干模型进了教室,乐杨以为是上解剖课,钱永谦问他哪个专业的,乐杨说生物工程,跟你们也算是大方向下的两个分支,蹭点课也不为过,起码基础课是相通的。   “你爸给选的吧。” 钱永谦小声道,“两兄弟一个搞研发销售,一个负责医院对接,产业链上下游,太明智了,你赶紧跟他搞好关系,别辜负了你爸的一片苦心。”   乐杨强忍着没笑,他爸一般只往医院送人,往医学院送,可能还真没这觉悟。   讲台上老教授几笔画了幅心脏平面图,乐杨一看便来了精神,居然是医学绘图课,这种手工图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也没多少人能徒手画到这么精细的地步,他们能见到的大部分生物医学期刊的插图或教学用说明图都是电脑完成的,看来这培训还是很有价值的,走之前还能感受到国内老一辈医学家的熏陶,也不枉费他提心吊胆寄人篱下了。   乐杨边听边跟着画,时不时的跟钱永谦讨论两句,一开始因为曹易强大的气场所带来的紧张与拘束,此刻已荡然无存,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只当自己是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   老教授毕竟年纪大了,连着上了两个小时,精神不济,不得不休息十分钟,乐杨趴在桌子上,研究最开始的那张心血管图,在某个地方打了个问号。   曹易拿过他从钱永谦本子上裁下的纸,几笔勾出背后血管的分布及走向,把他标的问号用斜杠划掉,还给他,“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乐杨没抬头,专注于手上的作业,“你有课表吗,明天上什么?”   曹易彻底没话了,倒是钱永谦给了他一张课表,“白天没有,都在晚上。接下去几天的课都不错,你要没事就留下来听好了。”   临上课前,接到快捷酒店打来的电话,说有房间了,乐杨问有几间,对方说现在空了6间。   “7点之前没人订的,都留给我,我全订了。”   前台小哥以为他在逗他,“您确定?”   乐杨怕曹易听见,愈发压低声音,“非常确定,七点之后我来付款,你先留着。”   前台小哥将信将疑的挂了电话,总感觉自己被耍了,包场他见过,但范围从零到全部,没有具体数量要求的,还真没遇到过,这人要么是神经病,要么就是有神经病的土豪。   乐杨无比庆幸曹易有个心智健全感情充沛的同学,不至于让他干巴巴的跟他坐一起三小时,以前一起上竞赛班的时候,他也坐他旁边,那会曹易就没现在这么有存在感。他想起郑晓新牙疼时说的,什么叫疼,就是某个器官,你以前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一疼,你就知道这东西实打实的嵌在你身上。   几幅简笔画最后被乐杨像宝一样装进了口袋,吃晚饭的时候,他坐在曹易对面,跟钱永谦越聊越投机,就差答应他晚上去他那睡了,曹易专心吃完,看着乐杨,分明又想赶他。   钱永谦看不过去了,“他那么远过来看你,就凭你两这特殊关系,多住几晚怎么了,反正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刚好可以一起回去。”   曹易抬眼,语声生硬道,“什么关系?”   这句话明明是问句,但听上去更像警告。   钱永谦看着乐杨,突然就磕巴了,“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果然清官难断家务事,没想到曹易对这段关系芥蒂这么深。   乐杨也很尴尬,他知道曹易误会了,他什么都没跟钱永谦说,那种事,他也说不出口。他不是个倾诉欲很强的人,尤其这件事,有可能的话,他根本不想任何人知道。   回到宾馆,曹易问有没有房间,前台小哥说没有,就剩了两间,被一个神经病给包了,当然后面的话他没说。   两人回到房间,曹易看上去很累,眼下颜色略深,灯光下特别明显,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这一天被乐杨给烦的。   乐杨看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手反撑着,看着头顶发呆,突然没来由的心疼,他问他要不要吃水果,他去买。   曹易没做声,乐杨拿了钱包下楼,准备把另外两间的房费付了,下去看到有人在前台问还有没有房间,已经这个点了,没有也不知道住哪,他便把储备的两间给让了出来,不过对方人挺多的,看来怎么都要挤。   他买了点苹果和药,他嗓子有点疼,这两天太累了,扁桃体又发炎了。以前他不把这当回事,这两年烫伤的后遗症越发明显,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就发展成高热,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他没精力耽误。   在门口碰到钱永谦,他拉住乐杨,“要不去我那睡吧,床小点,但好过……”他往门里努努嘴。   乐杨会意,笑道:“没事,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等能把你怎样还得了,你那弟弟性格一直挺冷的,你别多心,他好像对谁都这样,不见得是针对你。”   猛然听到弟弟这个词,乐杨一愣,都忘了自己之前胡诌过啥了,“其实我两同一年的。”   钱永谦惊道:“你爸这轨出的,技术含量很高啊!”   乐杨给了他两个苹果,转身想敲门,手在门上挣扎了会,又拉住他:“我还是去你那睡吧。”   “不会打扰你太久的。”乐杨放低声音,保证门里的人完全听不到后,对他道:“我明天一早就走了。”   “他知道吗?”   乐杨摇头,“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他,没什么特别的事,你别跟他说,说了就跟我向他要安慰似的。”   钱永谦目露同情,“那你收拾收拾,一会就过来吧,要是觉得挤,我去我同学那也行。”   乐杨说不用,就一晚上,这一晚上他睡不睡得着还不一定呢。   开门进去,曹易靠在床上,在看今天的课件,几页纸上密密麻麻全是笔记,水壶里有烧好的水,倒在两个纸杯里,一杯已经喝了一半,一杯完整的。乐杨背对着他拆了药盒,水有点烫,他把拆下来的药片用纸巾垫着,放水杯后面,剩余的全扔包里。   乐杨洗了两个苹果,没敢打扰他,放在桌上,做完这些,他靠着桌子,道:“我等下去你同学那睡,你早点休息。”   曹易从笔记里抬起头,“你跟他很熟吗?”   “还行,感觉人挺不错的,能聊到一块,刚好我也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他。”   “你还挺随便的。”曹易把手里的东西放床上,纸张很轻,看着像是放,但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乐杨总感觉那动作更像是摔,印象里曹易虽然冷,但一直是温柔的,除了之前几次的狠绝外,乐杨几乎没见他发过脾气,所以这次,他更愿意相信是他看错了。   他假装没听出曹易话里的好坏,干笑了两声,“我还是挺受欢迎的,上到八十岁的老奶奶,比如我家隔壁婆婆,到现在还拿糖给我吃……”   他说不下去了,曹易根本没在听,他朝他走过来,拿起喝了一半的水杯,重新倒满,又喝掉一半。   乐杨赶紧让到角落,站了会,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多年我也放弃了,以前错全在我,你要是不能原谅,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没有敷衍的意思。”   “从小到大我也没任性过,这几天折腾够了,麻烦的话我就不说了,欠的多了也不差这一句。”   “虽然那段日子挺难熬的,但我真不后悔认识你,可能你不这样想,算我自作主张。”   乐杨深吸了口气,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难过,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声带,让它不要再发出颤音,因为这样真的显的他很弱。   曹易握着纸杯,看得出很用力,但杯子却丝毫没变形。最后乐杨笑道:“要是真有下辈子,你别动,我来做女的,我还追着你跑。”   曹易放下杯子,直直的看着他,“满嘴谎言,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以后真的不来了,我发誓。”   曹易期近两步,冷哼道,“最好是这样。”   乐杨简单收拾了东西,走之前发现药还没吃,他一刻都不想多待,抓起桌上的杯子,到近前了才发现拿错了,正准备换,却见眼前光影一闪,手里的杯子被打了出去,水花溅在他眼睛上,他下意识的闭眼,还好是温水。   下一秒,他被一股力道推压在墙上,睁眼发现是曹易,离的非常近,恶狠狠道:“我不相信你,乐杨,你做不到!”   乐杨想说我都要走了,你再不相信也没用,过个一两年就算回来,你可能已经结婚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做小三吗,不要颠覆他的三观了。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曹易一手扯过他衣领,力道大的乐杨以为脖子要断了,他被他摔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反抗,曹易便压了过来,“你不就是愧疚吗,那你还了吧,还了我就相信你。”说罢便开始撕他衣服。   乐杨没明白他的意图,本能的反抗,但毫无作用,他是见过曹易打架的,那时候就知道自己拦不住,现在盛怒之下,他突然感到无比的恐惧,那一刻他甚至在想,姓曹的会不会真的打死自己。   第三十八章 逃与不逃   没有预想中的拳打脚踢,但情况不见得比那好多少,乐杨挣扎了好久才发现,曹易在脱他衣服,他终于明白他让他还的是什么了,被郑晓新说中了,曹易想把那天他承受的,全部原原本本再施加给他。   乐杨做梦都没想到,这段千疮百孔的感情会以这样一种姿态收尾,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让他不要反抗,你本来就欠他的,如果他也对你做了一样的事,是不是就如他所说,不用再觉得愧疚,你解脱了。   可如果这样,曹易一定会后悔,不是后悔伤害了他,而是那一刻,他失去理智,做了自己无法接受的事,这远比后悔严重。   自己到底有多讨厌,才让他烦到这种地步,“曹易你冷静点,你先放开我,有什么话你说,我听着!”   “我当年也让你放开我,你做到了吗。”曹易把他两只手并到一起,摁在头顶,另一只手往下,乐杨今天穿了条没有扣子的卫裤,简直毫无阻挡,一扯就下来了,房间里空调打的很低,曹易的手冰凉,乐杨此时神经不够用,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   两个男生拼力气,是件很耗费体力的事,乐杨跟不上他的速度,整个人被制的死死的。他说什么曹易都不听,他搞不懂这个人,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大怒气,要是自己再待两天,岂不是要被他给活活埋了。   乐杨紧拽着衣袖,不让他脱,曹易撑起来,满脸嘲讽的看着他,“被其他男人上的时候,你也这样吗。”   乐杨呆了,姓曹的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但身体已早思维一步反应过来,直接一拳,“你他妈说什么!”   曹易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别随意揣测,我还没你想的那么无耻。”   “是吗?”曹易冷笑道,“在我眼里,你跟姓李的没区别。”   乐杨死死的瞪着他,“对,我就是那种人,是不是特别猥琐,那请问冰清玉洁的曹先生,你现在在做什么,做我们爱做的事?”   “在让你闭嘴!”曹易几乎是咬着乐杨耳朵说了这句话,气息短促,威胁的意味太明显,乐杨终于感到恐惧,手脚并用,没有哪一刻,他这么排斥曹易的靠近。   “别动。”曹易埋首在他颈间,剧烈的喘息着:“什么都可以,你自己说的,别让我再看不起你,今晚过后我不恨你,你想好了。”   乐杨知道,就算自己想的再好,姓曹的也不会收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反抗,直到筋疲力尽,两人互瞪着,默然无声的搏斗了近半个小时,谁也不投降。   力气耗光前,乐杨知道一切已于事无补,绝望之余,他还能做的,就是够到床头的开关,关了灯,他不想两个人太难堪。   进入的那一刻,疼痛瞬间席卷了全身,他知道会痛,但没想到痛感如此强烈,想到曹易发着高烧还要忍受自己非人的折磨,他突然不挣扎了,黑暗中努力去看曹易的脸,梦里多少次伸出去的手,最终都停在半空,这次也不例外,曹易似乎早预料到他想做什么,一手打开,抓住后摁在乐杨身体一侧,他脑子半清醒半空白,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法回想,这种感觉太不好受,好像自己已不是自己。   乐杨那样做是因为爱得不到,那他呢,是因为愤怒吗?愤怒让他失去自我,曹易体温极剧升高,而乐杨的每一寸毛孔,因为暴露在外,寒意阵阵,一冷一热,到后来他几乎不能正常思考,好像什么都是错乱的,眼前不断出现那时他在鸣沙山上的画面,日落,气温骤降,沙却是热的,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往下走,上下身体因为温度冲撞,血液上涌,头顶的血管突突的跳个不停,像是要裂开来。   只是现在,另一种感觉太过霸道,身体里仿佛有把带齿的锯子,在无比脆弱的地方反复拉扯,他紧咬着下唇,难耐的闭着眼,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他不想在身体健康的状态下晕过去,太丢人了。可曹易的状态没给他任何即将结束的信号,他不见得比他好到哪去,额头上都是汗,顺着发梢往下落,窗口进来的灯光下,他的脸看上去比乐杨还惨白。   两具年轻的身体在黑暗中纠缠,即便身体已严丝合缝,但乐杨知道,这场仿佛动物交*合一般的情*事里,始终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他们推向彼此的对立面。   浮沉不定时,乐杨在想,为什么他和他,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好像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让他们坦陈面对对方,这样的结尾,虽然意外仓促,但如果真的能让两个人都放下,其实也好,都过去了,就当都被狗咬了一口,而你也咬回去了。   结束后,曹易翻身倒在乐杨旁边,手臂横在眼前,遮住充斥着房间的微弱的灯光,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无比清醒的状态,却比刚才搏斗时更沉默。   许久,曹易的手碰到乐杨的身体,触感冰冷,他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因为这个动作,乐杨回神,微微转头,略红的眼睛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以为曹易会避开,但这次他没有。许久,乐杨缓缓凑过去,吻了吻曹易的嘴角,曹易没有推开他,乐杨没敢动,保持这个姿势五秒之久,然后离开,曹易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便转去了别的地方。   两人盖一条被子,大概是太累了,无比安静的环境下,乐杨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并不安稳,但也捱到了天亮,起来曹易已经不在了,应该是上课去了,他昨天问过钱永谦,没有公共课的白天会安排实验,小班教学,会有导师亲自带队。   想到钱永谦,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来找他,万一听到些什么,乐杨不能保证他的三观还健在。   他撑着爬起来,没想到后遗症这么重,浑身上下分不清哪儿疼,但就是疼的不行,尤其某个地方,他去洗漱间清理,在镜子里被自己吓到,肉眼所见全是青紫痕,昨天互殴留下的,估计曹易也好不到哪去。   他动了动嘴角,想笑,但看上去比哭还难看,做了好几次他都不满意,干脆放弃了。乐杨开了热水,从上到下冲了一遍,洗完他扶着墙出来,短短一路,走完背上全是汗。他把空调又打低两度,穿好衣服鞋袜,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十点的飞机,现在九点,去机场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不行只能改签了。   好在行李不多,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肯定带不了,他挪到门口,发现门背后贴了一张纸条,是曹易的笔记,上面写着四个字,【等我回来】。   乐杨把纸条撕下来,拿在手里看了很久,一走了之真的好吗,至少道个别吧,他极力否定到现在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想法的可能,可他明明记得昨晚后来他吻了他,当时的场景,如果再坚持一会,有没有可能得到曹易的回应。   他把包放下,靠墙站着,不一会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客房服务,开门发现是曹易,大概是跑回来的,脸上都是汗,“起来了?”曹易没看他。   乐杨无比尴尬,“你怎么回来了?”   “请假了。”曹易洗了把脸,见乐杨面无血色,不由皱眉,手背在他额头上一试,“发烧了,去医院。”   自己的身体乐杨再清楚不过,稍微有点热度,一般过一个晚上就下去了,而且他现在的状态,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去医院。   曹易在房间里换衣服找钱包,乐杨就这样站着,看他忙来忙去。   曹易发觉不对劲,停下动作,走近,轻轻捏着他的后颈,将他往前推了一步,“去穿件衣服。”   乐杨小声道:“不去医院行不行,你买点消炎药给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曹易知道他的顾忌,“那你先睡,我去买。”   等他带上门出去,乐杨起身,从床到门口那短短几步路,他脑子里不停的闪回着以前那个公交车站,曹易转身回来让他上车的画面。   还好,曹易一直是他记忆里那个善良心软的人,尽管也曾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但最后,曹易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别人怎么对他,他嘴上说还回去,真的做了,照样愧疚的要死。   他是不是又让曹易同情了,虽然这不见得是坏事,他也这样对黎敏,看不惯她弱小被欺负,想尽办法保护她,直到她有比他更好的人可以依靠。   乐杨想要依靠他,但不想把这种依靠建立在同情之上,如果想以那种关系走下去,光是同情远远不够,可惜曹易给不了他其他。   那年他如他所愿的回来了,结果呢,这六七年每天过的怎样,乐杨根本不敢去回想,他还有多少个六七年可以这样折腾,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弃,他实在不想回去过不断刷新自己承受度的日子,太难熬,就算他的心是铁做的,也经不起这样的摧残。   乐杨一步不停的出了门,白天车很多,他很快就拦到一辆,逃也似的上了车,报了地址,之后便一直看着窗外飞去的风景发呆。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飞机延误半小时,他刚好赶上登机,上机前他给郑晓新打了个电话,对方不知道怎么听出来的,一直在问他怎么了,怎么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发生什么了。   “别问了,来接我。”   第三十九章 舍得与不舍得   上车后乐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又是你?”   李正叼着烟,打方向盘,“谁接不是接,人队长又不是你专职司机,这么热的天,有车坐就不错了,叨啥叨!”   “……”   乐杨靠在后座上,右手拇指和无名指用力掐太阳穴,李正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乐杨无比烦躁,“你空调开了没啊。”   李正指着指示灯,“最大风了看到没,再刮我就直接坐后座开了!”   乐杨往中间挪了点,风很凉,吹着感觉舒服不少。   李正把空调打高,“你中风了,这么吹都没感觉!瞧你那张脸,红成啥样了,走,哥哥带你去医院。”   “别去了,让我回去睡一觉。”   “人命关天,你听我的,这附件就有医院,你这状态,得进去注点水。”   “说了别去!”乐杨没有耐心再跟他硬掰,大声道。   李正不说话,专心开了一会车,叹道:“郑队长说你不太好,多半又和姓曹的有关,就让我过来,这种事还得我来开导你。”   乐杨让他别说话,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睡觉。   李正没郑晓新那么惯着他,偏不让他如愿,“不行还是得去医院,这种事可大可小,我估计那小子也没啥技术,你啊就是纯挨了这一顿。”   “算我求你了,别说了行吗。”   “干嘛不说。”李正笑道:“看看你那样,乐杨啊,我觉得我情路已经够坎坷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啧啧啧,真作孽。”   “停车。”   李正加大油门,“还送上门给人上,你特么是不是贱啊,你说你当年跟着我多好,再怎么样这种事情上我也不会亏待你!”   乐杨突然冲过来,抢他方向盘,李正一手横在座椅间拦着,一手飞快的推了他一把,乐杨被摔在后座上,疼的半天没爬起来。   “弱的跟鸡一样,他妈不虐你虐谁。”   乐杨发现躺着似乎更好受,也不委屈自己坐着了,反正李正都知道了,也没必要再硬撑。   李正手机响了,郑晓新打来的,他把电话给乐杨。   “你怎么关机了?”   上飞机后他就关了,一直忘到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怎么了?”   “曹易打电话给我,问你在哪,我就知道你们两有事,到底怎么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你刚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跟逃命似得,我哪敢说。”郑晓新道:“你到哪了,要么你自己跟他说。”   “嗯。”乐杨挂了电话,昏沉沉的,玻璃上透进来的光略刺眼,他用手遮着。   “你接下去什么打算?”李正问道。   “走。”   “去哪?”   “没有他的地方。”   “你心里有他,到哪都有他,走解决不了问题。”   “总不能让我死吧。”   李正开了条车窗缝,点上烟,“你真跟他睡啦,这么跟你说吧,这小子心里要是没点鬼,他也睡不了你,你说谁平白无故睡一个男的,你要么再坚持坚持,可能就差这一步了。”   “别说了。”他不知道他们之前的事,错在他,他没立场去要求姓曹的怎样,乐杨道:“把烟灭了,把空调再打低点,没病都闷出病来。”   李正抽了一口,把烟蒂扔了,关上窗,车里顿时安静不少,乐杨想睡睡不着,问道:“你跟你们家那位呢?”   “如你所愿,分了。”   “论坎坷,我还是比不过你。”   “这小子就是没种,一被家里人发现,就屁滚尿流的回去了,说自己不过是玩玩,没当回事,老子就差把心捧给他了,没当回事,他妈有脸说。”   乐杨把脸背过去,李正道:“你别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谈了很多段,但我敢发誓,我没对不起任何人,每段我都认真了,可最后总是莫名其妙没了,真不赖我。所以说,当年你要是答应我,说不定我两现在还在一起。”   “你就没点正面的东西。”   “这条路不好走,我就是例子,之前有个小孩说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结果被他家人知道了,差点活活打死,那会他还不放弃,让我带他走,谁没家,有爸有妈才是家,跟我走,我能给的了他什么,只能分了,也不知道现在过的怎样。那些人跟他一比,特么都是渣,全都属王八的,一有事就往壳子里缩。”   “我让你说正面的,你不是挺能晒幸福的吗。”   “没有正面的,你三岁小孩啊,现实又不是童话故事,像我们这种反人类反社会的,还想有坚贞不屈的爱情,都特么扯淡。谁家都一个,你要敢让他们绝后,他们就敢真刀真枪的来找你拼命,何况他也有他的责任,你要那样做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过意的去吗。   乐杨想到他妈,想到张明珍,想到这一路过来的重重阻力,他在做什么,这么多年,他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从青春年少到暮气沉沉,最后还是两手空空。他妈当年说对的,他负担不起曹易的家庭和人生,这条路,无论怎样都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乐杨用手臂紧紧压着双眼,咬着下唇。   “想哭就哭,我不嫌你丢人!”   乐杨摇摇头,脸闷在手臂和座椅间,没再说话。   郑爸郑妈这两天不在,张魏华要后半夜才回来,乐杨便去了郑晓新家,东西很早就从学校运回来了,要带走的,他装了个包,这会应该在家里,也不用理,拎了就走。   李正把人送到后就走了,钥匙还给郑晓新,让他以后有这种差事还找他,毕竟乐杨这种人,太能传播正能量了,简直就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的典范。   郑晓新踢了他一脚,让他赶紧滚,还有没有同情心,他都跟丧尸一样了,还在说风凉话。   郑晓珊也在家,在陪孩子玩积木,乐杨看到这么温馨的一幕,差点迎风流泪,有什么比初恋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还孑然一身更悲剧。   想想还真有,那就是初恋孩子都生了,你却连性向都变了。   “你淋雨了还是跳河了?”跟曹易见个面,回来把自己搞成这样,以郑晓新的思维,能想到的也就这了,“去洗个澡,我陪你去医院。”   “睡一觉就好。”乐杨搭着郑晓新的肩膀,撑着他往他房间走,郑晓新只当他身体弱,其实乐杨体质还可以,就是经常有点感冒发烧,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平时还是很健康的,今天居然弱成这样,看来姓曹的下了剂猛药。   “你后来回他了没,你们又怎么了,你怎么还去招惹他?”   “去跟他道别。”   “早该跟他道别了,你们没结果的,你就是不信。”   “不是,我要走了。”   “去哪?”   “出国。”   “……”   “卧槽,我怎么不知道!”郑晓新猛然松开他,乐杨顺着门框往下倒,郑晓新赶紧把他拎起来,乐杨挨到床,倒头就栽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   “是不是兄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没跟我说!我很生气我告诉你!要不是你现在这样,我早揍你了!”郑晓新烦躁的来回踱步,乐杨眼皮耷拉下来,困的不行。   “你不是在躲他吧,你们到底怎么了,姓曹的知道吗,你告诉他也不告诉我!”   “他不知道,你别说。”   “……”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郑晓新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生了会发现乐杨已经睡着了,不由的更气,但气归气,他还是去厨房给他做了几个菜。   他现在在三中做体育老师,等九月份开学就去报到,工作看着还挺闲的,不过应该做不长,家里的生意,兄妹两总要有一个人接手,晓珊是不指望了,这种事还是应该由男孩子来。   他和黎敏准备过两年就结婚,郑家家风还是很开明的,只要孩子喜欢,家长对另一半不会有任何意见,想到这,他不禁又开始同情乐杨,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要是想要,什么姑娘没有,可他偏不,他要男的,别的男的可能也还好,偏偏是那个曹易,简直开启了人生hard模式!虐成这样都算轻的。   乐杨一觉睡到下午五点,郑晓新好几次开门看他,生怕他突然死了。起来后脸色还是不太好,但热度下去了,乐杨慢腾腾的坐在桌前吃饭,一天没吃东西,这会饿的要死,这么难吃的菜居然也就着吃了两碗饭。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郑晓新坐在旁边,看他吃。   “那你是想我们在一起?”   “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乐杨不说话,郑晓新看他吃的香,忍不住也尝了一口,尝完立马吐了。   “我以为你能走出来的,还回来吗?”   “看吧,我姥爷在这,过年还是要回来的。”   郑晓新叹了口气,“忘了就回来吧,反正我舍不得,因为姓曹的赔了我一个兄弟,我怎么觉得我也亏了。”   吃完晚饭,乐杨跟小宝玩了会,这孩子太可爱了,一逗就笑,眼睛跟黑葡萄一样,皮肤延续了郑家特有的白皙,长大后一定不得了。   上床前他又吃了几粒消炎药,半夜突然醒了,跑去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妈的,什么手艺,当时怎么没感觉出来,是给人吃的吗!   第二天一早郑晓新说要送他,两人便先回了趟家。张魏华看他病恹恹的,“要不晚两天,把身体养好了再走。”   乐杨只说没睡好,飞机上补个觉就行。   候机室里,张魏华突然道:“小易来找过你。”   “有说什么吗?”   “只问你在不在,我说你没回来,他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哦。”乐杨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回头跟他妈和郑晓新挥手,郑晓新看着他,差点哭了。   地面不断远离,建筑物极剧变小,乐杨一瞬不瞬的看着窗外,再见,曹易。   第四十章 动静   九月,乐杨去机场接陆景,远远看到他,他就开始笑,人扒在栏杆上,激动的上半身差点冲进去。到这不过才两个月,感觉比过了两个世纪还漫长,周围一个人都不认识,出去玩连个伴都没有,闲的快长毛了。   乐杨眼睛弯成一弯月,笑的阳光灿烂,短短两个月没见,陆景感觉他像是经历了什么,笑容浮在脸上,没进到眼睛里,和他说话也是,没几句就开始走神,经常答非所问。   虽然乐杨一直抱怨,说他没来的时候他连出去玩的心情都没有,但陆景真的来了,也没见他出去过几次,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睡觉,要么坐着发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你说他颓废吧,学习比谁都认真,按时完成作业,努力备战接二连三的考试,课上应付老教授问题时更是对答如流,但你要说他积极吧,他又哪都不去,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到这小半年了,除了陆景,认识的人寥寥无几。   陆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乐杨以前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但都不及这次,他像是给自己做了个带锁的盒子,麻木不仁的把自己锁里面,隔绝外面的一切,什么都进不到他心里。   第二年开春,陆景说他有个同学要来,在他们这边住几天,而他要去相邻镇的一个学校参加项目交流会,第二天才能回来,拜托乐杨去机场接一下。   乐杨领命,揣着钥匙准备出发,陆景拉住他,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又没说,他很少有这种举棋不定的时候,那天下午,乐杨故意在他跟前多晃了几圈,但直到出门,他也没说话。   路上乐杨越想越不对,陆景这人,心思这么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的同学让他去接,而且是初中同学,乐杨知道他跟初中那伙人关系不一般,换成是他,旷课都要自己去。   听说是个男的,叫谢嘉帆,乐杨问长什么样,陆景说很帅,属于在人群里辨识度特别高的那种。像他这种直男癌晚期患者,居然会特意强调一个人很帅,乐杨一脸汗,想到最不可能的情况,难道,是强调给自己听的?!   乐杨举着写有他名字的A4纸在出口等,越想越尴尬,不知道待会见面了要怎么说,万一人家对自己很满意怎么办,毕竟这种可能性还是很高的,那到时候怎么拒绝,会不会影响他跟陆景的关系……   乐杨苦苦纠结,最后决定还是装傻吧,反正他拿手。   陆景没骗他,那个叫谢嘉帆的男生高高帅帅,给人特别阳光的感觉,脸是男生里少有的精致,乐杨不得不承认,这人就算是在做为同性的他眼里,都是非常帅的存在。他其实对同性审美挺无能的,在喜欢上曹易之前,他并没有放太多的精力在他的长相上,就算他再帅几分,或者再丑几分, 对他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谢嘉帆已经工作了,最近在休年假,出来前也没特地安排路线,想到哪就去哪,时间到了就回去。这次刚好来这里,顺便见见老同学。   陆景不在,接他回家后,乐杨做了顿晚饭,谢嘉帆直呼好吃,年纪轻轻手艺怎么这么好,快赶上大厨了。   乐杨知道他夸张了,他也就是大锅饭水平,这人常年待在国外,太久没吃祖国的饭菜,感受自然和他这种天天开火做饭的不同。   吃完谢嘉帆说要洗碗,乐杨当然不能让客人洗,便让他出去看会电视,累了就早点休息。   谢嘉帆倚在门边和乐杨聊天,乐杨围裙带子没系结实,松了,他自己没发现。谢嘉帆走近两步,站到他身后,乐杨感觉到他的动作,头皮一麻,生猛的跳开了:“你,你干嘛!”   “……”   谢嘉帆看他像只猴子一样躲在壁橱角落里,笑道:“你怎么了,反应这么大?”他提醒了他好几次,但他一直在神游。   “我不是那种人!”乐杨一本正经的说。   谢嘉帆笑的更厉害了,“哪种人?”   “我不知道陆景跟你说了什么,但我敢肯定他误会了,我不是他想的那样,我只是喜欢的人刚好跟我一样,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其他人。”   谢嘉帆听他说完,表情从好笑转为平静,继而转为震惊,“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乐杨好想把手里的盘子一只只全扔出去,听听碎裂的声音,是不是跟他现在心碎的声音一样清脆。   谢嘉帆在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后,不忍心乐杨尴尬,便说,“那他有没有跟你说,我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一个姑娘到现在。”   “没有。”乐杨机械的摇头,“他只跟我说他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一个姑娘到现在。”   “……”   谢嘉帆摆摆手,退后两步,“等等,信息量好大,你让我消化一下。”他出去后在客厅里走了两圈,进来报了个名字,问乐杨是不是这个。   陆景没跟他说过是谁,谢嘉帆来了兴致,连着报了好几个名字,乐杨说他真的不知道,你要么去问他本人。   “藏的也太好了!”谢嘉帆躺在沙发上望天,“这人果然贼精贼精的,不行,这两天我得好好审审,当年我们班优秀的女生也就那几个。”   过了会,谢嘉帆跳起来,“泄特!不会跟我是同一个吧!”   那一刻,乐杨终于明白今天中午陆景的异常是因为什么,他想说,绝对是同一个。   晚上乐杨在房间里撞墙,第一次发现自己又自恋又蠢,按郑晓新说的,这是病,得治!   第二天陆景回来,感觉家里气氛不对,乐杨似乎往盒子里又缩了几分,而谢嘉帆,从头到尾一脸冷笑的看着他,就差拿鞭子让他跪下了。   但陆景是谁,他是那种你跟他出门发现他没穿裤子你羞的要哭他还能淡定的从街头走到街尾回家穿好裤子再出门的人。事实也是如此,谢嘉帆在这住了三天也磨了三天,到上飞机了,还是不知道那个有点年代了的女生特么到底是谁。   在机场,谢嘉帆愤愤难平,凑着乐杨耳朵说,“一定是同一个,你也感觉到了对吧。”   乐杨装无辜,谢嘉帆又说:“虽然我那姑娘不喜欢我,但我也不能便宜了他!这样,你帮我把他弄弯,能弯几层是几层,我回国帮你去收拾那个医生。”   乐杨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人脑子坑挺深的。   “……”   分开时,谢嘉帆一边往里走,一边冲乐杨笑,无声的说了句开玩笑的,然后阴着脸指指陆景,“尾巴藏好,敢露出来就给你剁碎。”陆景无奈一笑。   回去的路上乐杨说,“陆景你好弱。”   “你的不弱有给你带来好结果吗?”   “那不一样,我□□高、难度大。”   “我情敌多。”   “我情敌倒是没几个,但每一个都完爆我好吗,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没联系了?”   “不敢问,问了也没意义。”   许久,陆景说,“不是勇气不勇气的问题,我不想打扰她,这么多年了,她肯定有她自己的生活。”   “那要是她过的不好呢。”   “你呢,他过的不好,你回去吗?”   乐杨想想,姓曹的怎么会过的不好,没了他的死缠烂打,走在路上他恨不得飞起来吧,“你还没回答我,她要是过的不好,到现在都一个人,你去吗?”   陆景手撑在窗沿上,看着视镜里的车流,“我不知道,也许会吧。”   “你以后怎么办?”陆景道:“总不可能一直一个人。”   乐杨在心里掰手指,算自己现在几岁了,发现还年轻,“再过个几年吧,等忘了再说。”   乐杨的话在几年后一语成谶,陆景回国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那个人,真的过的不好,乐杨坐在电脑前,恨不得冲进屏幕对他吼:“上啊你个蠢货,趁人之危这种人生真理你老师没教过你啊!”   陆景:【……】   乐杨:【快,不要脸的去打搅她,怒刷存在感!】   陆景:【…… ……】   乐杨:【靠脸是不行了,谁还比得过谢嘉帆,听我的,走暖男路线,什么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什么十里春风不如你,你懂的,女生嘛,都吃这一套。】   陆景发了一连串再见的表情,其中有个,一副框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手在高冷的左右摆动,乐杨看的脸都麻了,他都要怀疑对面那个人是不是陆景了,【什么表情,你哪来的?!】   陆景:【我助理说我平时说话不带表情,感觉像在骂她。】   乐杨:【……】   陆景又发了几个表情,各种暴漫,乐杨快笑死了。   他俩毕业后进了同一家公司,一开始都做研发,后来陆景转去负责心血管药物支架这块,三年后作为亚太地区经理被调回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年轻有为。乐杨则主要负责药物这块,不像医疗器械,虽然国内近两年有几家还算不错的企业,但市场基本还是被国外企业垄断,利润十分可观。该品牌药物受制于国内价格管控,基本只做本土及欧洲市场,不过这两年,预见到国内市场巨大的消费潜力,也在积极开拓。   已经晚上十二点了,乐杨困的要死,刚好陆景说要去吃中饭,乐杨便准备关电脑。   这时陆景的头像又闪了,【我今天见到他了。】   乐杨以为信息迟延了,仔细一看,发现是单人旁的他,他重新坐回来,想想要说什么。   陆景:【打听过了,还没结婚】   乐杨:【关我屁事!】   第四十一章 生死   附属医院的急诊通道里,一阵喧嚣过后,护士冲进办公室,喊住正准备去吃饭的曹易,说贺医生让他赶紧准备,有一台紧急手术要上。   曹易放下东西,去消毒室洗手,穿好衣服后往手术室走去。听说是一起交通事故,伤者因受到猛烈撞击,伤势严重,已陷入重度昏迷,情况不太乐观。   曹易的带教老师是大他三届的学长,当年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难得一见的医学天才,本来前途无量,但不知为何,临近毕业时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后来在导师力荐下,来了这所医院,实习两年后即转为主刀医生,现在是他们整个科室的王牌。   曹易是他带的第一个实习生,到现在刚好两年,贺程很看好他,认为无论从资质还是性格上看,曹易天生就是做医生的料,最多再过一年,他应该能完全独立了。   被分来的护士一看是他们两个,腿都软了,以前就听说过这两个工作狂人,至今保持着他们院连续手术17个小时没休息一次的强度记录,当时在旁边的是一个刚进来没多久的护士,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晕在地上两个多小时才被他们发现。   手术还没开始,曹易便发现了异样,他看了眼贺程,不禁皱眉。   护士喊了声贺医生,但贺程完全没反应,曹易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躺在手术台上那人的脸,戴着呼吸机的脸上满是血污,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但能感觉到是个很年轻的人,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但也只有这些,曹易并不关心,如果不是贺程反常的举动,他甚至都不会停下来。   护士看着他,又看看贺程,显然拿不定主意,曹易点点头,她又试着叫了声贺医生。   贺程抬手,护士松了口气,递上止血钳。口罩遮去半张脸,但像他们这种,不需要过多的通过面部表情来表现情绪的人,单一个眼神,曹易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时的贺程已完全没有了往常的镇定,甚至在某个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无助,这是曹易从来没在他身上看到过的神态,他不由得又去看那张脸,随着他的主人静静的躺在那,看上去已毫无生气。   贺程看了他一眼,示意可以开始了。   胸腔被切开的那一刻,曹易知道已经没用了,两根肋骨完全穿透了肺部,胸腔里都是淤血,呼吸急速衰竭。   然而贺程并没有放弃,他甚至调整了痒浓度,让护士继续给他递器械,保持着最正常的工作状态,没有丝毫紊乱。曹易知道他在忍,那双精致灵巧,在一开始总是给他安定的手,此刻因为想要抑制住颤抖,用力的青筋毕现。   “已经走了。”曹易握着他的手,轻声道。   贺程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那道刺眼的直线,茫然的回头,眉眼里不可置信与深深的绝望交织在一起,他用手术服擦去那人脸上的血污,帮他把所有伤口都缝合,做完这一切,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直直的出了手术室的大门。   曹易怕他出事,让护士安排人把尸体送往急诊科室处理后,他跟了出来。   贺程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的地上,背靠着柜子,整张脸埋在手臂里。曹易上前按了按他肩膀,“节哀。”   贺程在那一刻几近奔溃,连嘴唇都在颤抖,不停的喃喃道:“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死。”   曹易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医院这两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对这一切早已麻木,但看他难过成这样,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   过了会贺程开始哭,哭的十分狼狈,曹易从没见过有人能悲伤成那样,他愈想要隐忍 ,就愈发的悲痛,那一刻恸哭的声音,让人以为他失去了全世界。   他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只是站着,直到贺程喉咙沙哑,再也哭不出来为止,“他一定是在报复我,不然为什么连死都要死在我面前。”   “亲人?”曹易问。   贺程没有回答,许久,才缓缓道,“我爱过他的,可能他不知道。”他摇头,“不过又能怎样,都已经走了。”   说完他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我去送送他。”   他走后,曹易一刻都没有多待,房间里悲伤的情绪太浓,让人感到压抑。他走出医院大门,发现外面是个大晴天,阳光亮的刺眼。他望向某个地方,那里有个已经走了的人,还有个因为悔恨,伤心到绝望的人。   晚上他开车回家,张明珍打了好几次电话,让他这周末一定要回来,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回来吃顿饭还得提早预订。   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张明珍做了一桌子菜,特地没吃在等他。席间,曹靖简单和他聊了几句,大多是工作上的事,张明珍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别扯这些,问正事。她也是没辙了,儿子现在学精了,往往她还没开口,他要么就是挂电话,要么就是说要睡觉,想方设法的回避。   曹靖以前不管这些,张明珍说的多了,他就说孩子还小,工作重要,成家的事等稳定了再说。但这几年,曹易工作已步入正轨,家里出首付在S市买了房,他自己还贷,前段时间又买了车,显然已安顿下来。   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但曹易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关心,甚至比以前更冷淡,他不得不操心起来,“小易,你也不小了,终生大事也该考虑了,我知道你忙,但忙归忙,人总要成家的。”   “改天再说吧,我先睡了。”曹易把汤喝完,起身去洗澡。   张明珍还想说什么,曹靖拦着,算了算了,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你说多了他更烦,而且他今天脸色确实不好,可能也累了。   曹靖洗碗,张明珍站他身后,悄声道:“你说,他不会是还记着那孩子吧?”   “你是说小乐?”曹靖停下手上的动作,“那孩子不是已经出国了吗,听说都好几年没回来了。”   张明珍想想也是,从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乐杨,去年黎家结婚,她还担心会不会遇到他,结果他连他最好的朋友的婚礼都没参加,估计是真不会回来了。   转念一下又不对,“不回来不代表他们私下不会联系,不然你说这孩子好好的,这么大了,怎么还……”   “别多想。”曹靖道:“小易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清楚。”   “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张明珍看了洗漱间一眼,压低声音,“差不多大三那年,小乐来找过他,被我说走了。”   “我记得你跟我提过这件事。”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疑神疑鬼的,关键那天我六点出门,不到七点就回来了,我回来的时候,小易已经起来了,坐着在吃早饭,你说事情怎么这么巧,这孩子哪天不睡到九十点,偏偏那天起了个大早,头天晚上还回来那么晚。”   “而且他那天起来后,什么事都没做,就坐那发呆,一句话也不说,我当时因为刚见过小乐,总觉得心里有鬼,他又那样,当时就有怀疑,只不过后来那几年,他们也没联系,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曹靖示意她小声点,“可能只是凑巧,你别往坏的方面想。”   张明珍叹了口气,“但愿吧,只要那孩子不回来,事情就简单的多。”   晚上曹易赤着脚,坐在书桌前,随手拿了本书,翻了一会,发现看不进去,他起身想去换一本,结果没留意放在桌角的水杯,手一带就掉了下去,摔的粉碎,有一部分玻璃渣扎在了脚面上。   张明珍听见动静,在外面敲门,问他怎么了,曹易开门让她进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别碰,你先出去。”   曹易去外面涂了些碘酒,刚捡的时候手也不小心被划到了,他用棉签清理伤口,心里空荡荡的,有什么枯萎了一样。今天的事,他同情贺程之余,现在还能感觉到的,便是庆幸,庆幸躺在那里的那个人不是他,有些话他还能说,那个人也还能听到。   张明珍忙着清理地上的碎片,无意中看到他桌上的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照片,她抽出来,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涌了上来。   那是一张集体照,照片里有十几个人,都穿着球服,应该是高中时候拍的。   前面一排,曹易和乐杨两个人并肩坐着,乐杨揽着他,对着镜头笑的特别开心。   就算是现在才知道他们一起打过球,张明珍也不觉得有什么,比起这真正让她在意的,是曹易为什么留着这张照片,还夹在书里,显然是有意收着的。   她鬼使神差的翻到背面,果然有字,笔锋有力的写着【致敬本次比赛最大的功臣】落款乐杨。   而“最大”两个字被另一个人划掉过,改成了“第二”,后来又被一开始的人改了回来。   而在这些打打闹闹下面,有人写着【收到等你回来】,后面四个字颜色相对较深,显然是后面才写上去的,但也有些时候了,分明是曹易的笔记。   张明珍听到声音,把照片放回去,匆匆收拾完出来。   曹易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把照片从书里拿出来,重新又放回了抽屉里。   第四十二章 等与不等   周五下班后,乐杨被另一个部门的总监王义文拉去喝酒,最近公司人事调动,这种节骨眼上找他,一看就知道居心叵测,乐杨连着躲了好几天,奈何王义文毅力惊人,他只能无奈的陪着去了,要是实在为难,大不了直接推了,他也不是什么老好人。   进去没多久,王义文就把自己灌醉了,这几年乐杨酒量有所见长,也跟着喝了两杯,但实在架不住他这种自杀式的打法。   这人平时跟他关系还行,基本情况他多少也知道点,跟他一样,大学毕业后过来读研,两年前从别的公司被挖过来,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典型的工作狂,还不到三十岁,顶就秃了一半。早年因为忙于学习和工作,一直没顾上谈女朋友(他自己说的),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找了个,正处在热恋期,公司却要调他回国,虽说只有一年,但如今这种快节奏的社会,谁又能保证刚萌芽的恋情能受得住一年的漫长等待。   王义文趴在吧台上,嘴里一直在碎碎念,控诉公司的不仁道,有家庭的人可以不用被派遣,谈恋爱至少也算是在成家的路上,怎么能不征求本人的意见说调动就调动。   作为一个即没家庭又不在成家路上的人,乐杨有点坐不住了,想早点买单走人,王义文却在这个时候哭了起来,边哭嘴里边叫他女朋友的名字,大意自己对不起她,如果她等不了,可以找别人之类,越说越离谱,说的是中文,周围一群人听不懂,还一直往这看,乐杨尴尬的要死,草草付了钱,拖着他往外走。   没想到平时看着一本正经,喝了酒简直像变了个人,真该让他那些下属来看看,算了算了,上车后,乐杨靠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可怜的男人,也不过就一年,对自己来说不痛不痒的事,对他而言却不亚于生离死别,这种对比下,让他袖手旁观他还真做不到。   刚好可以回去看看他姥爷,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张魏华本来准备过来陪乐杨的,这几年一直没走开。   一个星期后公司正式出通知,是在国内某部门组织下,面向几家大型医院的遗传检测项目,乐杨去向董事会申请,很快就获批了。王义文感动的热泪盈眶,把乐杨接下去一个月要做的工作全包了,让他安心回家休息。   乐杨哭笑不得,最后还是爱岗敬业的坚持到了最后一天,他给陆景打电话,让他和他老婆准备接机。   电话那头陆景一直在笑,“总算知道回来了。”   乐杨道:“我只待一年。”   “难说。”   “……”   降落时巨大的轰鸣声把他吵醒,乐杨睁开眼,看着外面白花花的大太阳,再看看时间,感觉好想死。六年前刚去那的时候也是这样,倒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差,整天浑浑噩噩的睡不醒,要说这次有什么是他不敢面对,阻止他一开始就答应王义文的,除了这也没别的了,想到一年后还要再调一次,他连出舱门的勇气都没了。   刚好赶上周末,乐杨出来时,看到陆景等在接机口,旁边站着一个女的,穿着简单的衣裙,见陆景和他招手,也跟着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职业的关系,看上去非常有气质。   简单的介绍过后,三人从机场回来,一起去吃了顿饭,陆景让他住他那去,反正有房间,乐杨没答应,不说打扰他二人世界,一年呢,他总不可能一直住他家里。   公司有安排酒店,像这种出差,一般待遇不会低的,陆景送他过去,项目下周中下旬才开始,他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   到酒店乐杨倒头就睡了,一觉睡到凌晨两点,他睁眼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之后干脆爬起来,开车回家了,晚上高速也不堵,到家刚好五点。   张魏华这几年没以前那么忙了,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乐杨开门时,她还没起来,他收拾了会东西,去厨房做早饭。   张魏华以为他下周才回来,听到楼下有动静,便起身下楼。   “吵醒你了?”乐杨穿着短裤拖鞋在熬粥,在国外这几年,只要有时间他都会自己做饭,主要是吃不惯,早饭的话,还是清粥小菜比较和他胃口。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项目下周才开始,趁这两天刚好去医院看看我姥爷。”   “他最近身体不错,知道你要回来,这两天一直在问,是该多去看看。”   “是吗。”乐杨笑道:“那我烧几个菜给他送过去。”   吃完早饭,张魏华出去买了一堆菜,乐杨在厨房一直忙到十一点多,好在天热,送过去饭菜都还是热的,张盛清嘴上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老人家很高兴,硬是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乐杨怕他吃伤了,忙说这两天他都在,想吃什么跟他说一声就行。   吃完乐杨陪着说了会话,临走时,似乎听到他姥爷说了句“想通了就回来吧”,走廊里药品车经过,噪音太大,也不知道他听错了没。   从医院出来,他顺路去找郑晓新,他和黎敏结婚的时候,他刚好出差去了别的国家,没赶上,为了赔罪,特地包了个大红包托他妈带过去。   那红包掂在手里,郑晓新差点咬到舌头,乐杨是中邪了还是中奖了,包这么大个,让他是花好还是不花好,花了万一以后还不起怎么办,不过后来想想,应该也没机会让他还了,便放心大胆的出国度蜜月去了,连着跑了四五个国家。   乐杨去了之后发现郑晓新不在,和黎敏去外地了,怪自己回国前太仓促,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他们的孩子留在家里,跟在他奶奶后面,也不认生,看见乐杨就叫叔叔,还拿他的旺仔牛奶给他喝。   “是哥哥,不是叔叔。”乐杨纠正他。   小孩想了会,“小易叔叔也叫叔叔,你为什么是哥哥?”   乐杨没听清楚他说谁,刚想问,他奶奶喊他过去收拾东西。   “要出去?”乐杨问。   “晓姗的孩子得了肺炎,这几天都在医院挂水,我每天要去送饭,带着乐乐不方便,准备把他送去乡下婆婆家住一段时间。”   乐杨一口旺仔喷了出来,“他叫什么?!”   “告诉叔叔你叫什么?”郑妈妈摸着他的头道。   “我叫郑黎,小名叫乐乐,今年四岁了。”他把自己的小拇指按着,露出另外四个指头给他看。   “……”   乐杨还没见过取名这么随便的爸妈,不过这两个姓氏拼在一起,听上去还不错,但乐乐是什么,乐杨有种郑晓新觉得他不会回来了在缅怀他的感觉。   “您要是放心的话,我可以带一段时间。”乐杨小时候也被送去乡下过,那时候张魏华生意刚起步,没时间照顾他,和他姥爷那边关系也正紧张。   他爸在乡下还有些亲戚,去了之后对他也还不错,就是不怎么管他,都在忙农活,乐杨就被散养在外面,跟在几个小孩子屁股后面到处跑,但因为没大人看着,后来发生过溺水事件,一起玩的孩子差点死了,这件事他印象太深,到现在都觉得后怕,而且回去一次,回来必定晒成炭,这么白嫩嫩的娃,他还挺舍不得的。   郑妈妈听他这么说,自然乐意,忙给小孩收拾了几包东西,搬去了乐杨车上。   临走时,乐杨问,“晓珊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郑妈笑道:“她同学的。”   “那他人呢?”   “下个月就出来了。”   “……”   虽然一直都知道郑妈妈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人,乐杨本身接受度也挺高的,但这样的事实还是让他感到震惊,“您没意见吗?”   “有啥意见,这几年她没给我出去闯祸,我已经谢天谢地了。”郑妈妈看着他,“头两年我还能说说,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在等,那就是命了,我说也没用。”   乐杨没想到郑晓珊还有这一面,他以为她真没心没肺的,看来当年他们三个里面,反而是自以为看的开的两个人,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郑晓珊还是比他幸福的,至少她还有个人可以等。   “你小时候还说要娶她的,你要是成了我们家女婿,我做梦都能笑醒。”   “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啥样的,怎么到现在还单着啊,你看你跟晓新一样大,他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   乐杨从她手里接过乐乐,“阿姨改天再聊,我先走了。”说罢把孩子塞后面,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小家伙在后面捂着嘴,一直在笑,乐杨问他笑什么。   “小易叔叔来的时候,奶奶也这样。”   这次乐杨终于弄清楚他说的是谁了,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又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感觉,好在他只是个孩子,有些情绪就算表现出来了,也不用担心被察觉。   “那你小易叔叔怎么说?”   “他不说。”   这确实挺像曹易风格的,乐杨笑了声。小家伙站起来,凑到乐杨座位后面,悄悄说,“他不跟奶奶说,但跟我说了。”   “哦?”乐杨笑道:“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去了很远的地方,比到星星还远。”   “这么远还回的来吗?”   “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的。”说完他坐回去,见乐杨不说话,又重新站起来,“叔叔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是神仙吗,为什么住在比星星还远的地方?”   乐杨突然又问了句,“他有说他为什么要等那个人吗?”   郑黎坐着,小肥手撑在小短腿上,“他说还有利息没收,叔叔,利息是什么?”   八月的天,乐杨冷的后背一僵,车子差点开进灌木丛里。   第四十三章 要请就好好请   周天晚上,乐杨正在给郑黎洗澡,陆景给他发了个微信,让他这周抽空来公司一趟,把手续办了。   回国后的前两年,陆景主要在B市活动,后来为了那姑娘,放弃了之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人脉和资源,转到S市从头再来,知道他这么做的时候,乐杨唏嘘了好久,这不像是陆景会做的事,但他却这样做了。他说不想在手还能够到的时候,没有赌尽一切的勇气,这也是他这几年在乐杨身上学到的。   乐杨笑说,没想到我这段糟点满满的感情还有正面的东西,不至于一纸荒唐。   【你应该回来】陆景无数次在给乐杨留言的时候这样说,但乐杨都当没看到。   周一他带着郑黎去公司,办完手续后去营业厅办了张电话卡,以前那张不知道丢哪去了,好在号码都还留着,他给几个还联系的群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们他回来了。   秦俊第一个回他,让他再等两天,等他出差回来,三个人一起聚聚,乐杨回了个好。   之后他陪郑黎出去逛了一圈,可惜太热了,本来还准备去游乐园的,怕孩子晒伤,最后只能跑去商场里,吹着空调吃冰激凌。   一共三个球,乐杨挖走两个,留一个给他,小家伙吃的满嘴都是。   乐杨问:“你小易叔叔带你出去玩吗?”   “去啊。”   “去哪?”   “看电影,还去了海洋公园,看海豚表演。”   曹易是挺喜欢看电影的,乐杨以前就经常陪他去看,两瓶可乐两桶爆米花,能坐一下午,出来跟他讨论剧情,那个时候他话会多一点,要是看的是悬疑片,两个人能分析一路,不过陪小孩子看,能看什么,总不会是喜羊羊吧,乐杨问:“都看了什么电影?”   “喜羊羊和灰太狼大电影。”   “……”   “他,没睡着吧?”   郑黎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小易叔叔很喜欢啊,他出来还跟我说了好多话。”   “……”乐杨发现曹易这人总是在很奇怪的点上意外的不挑剔。   吃的差不多了,乐杨用湿巾给他擦嘴巴,擦着擦着发现他嘴里长了个东西,他剥开他下唇,是粘液腺囊肿,可能是他奶奶前两天太忙,没顾上,这种东西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去医院做个口腔小手术,他准备这两天空的时候带他去一趟。   陆景给了他一些资料,让他尽快熟悉,但他看着看着就想睡,他睡郑黎就跟着睡,乐杨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的时差都要被他倒过去了,忙打起精神,下午收拾收拾去医院,去之前还带他去吃了顿大餐。因为之后可能要忌口,稍微硬一点东西都不能吃,不然伤口会裂。   在里面兜了半天也没找到停车位,他恨不得把车停人车顶上去,什么鬼地方,配套设施这么差!乐杨重新开出来,停旁边一个小区里,被门卫收了十块钱。   停的有点远,他抱着孩子走到医院门口已经热成了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刚要往里走,后面一人冒冒失失的冲上来,撞了他一趔趄,手里的孩子差点飞出去,乐杨怒了,刚想回头,却见那人已经冲到他前面去了,也抱着个孩子,边倒退边一脸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了几声对不起,又匆匆忙忙的奔了进去。   乐杨看他比较急,不跟他计较,直接去了大厅,在挂儿科还是口腔科上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了儿科,看医生怎么说吧。   大中午的,排队的人一摞一摞的,挂完号他去科室前等,医生一点半才上班,来早了,好在医院里空调很足。   在走廊里又碰到了那个人,也在等,很焦急的样子,一直在看时间。乐杨和郑黎排排坐,同时侧身看着他们。   “你可以直接挂急诊。”乐杨说。   “窗口的人不让挂。”那人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年纪,面目很干净,给人不谙世事的感觉,小孩比郑黎稍微大点,任他抱着,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无语,乐杨突然很想笑。   “他什么症状?”   那人擦了把汗,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拉肚子。”   “频率高吗?”   “上午拉了两次,怀疑是不是食物中毒。”   “夏天,多少都会有点的,尤其是小孩子,别担心。”   他终于坐了下来,道了声谢。   乐杨给郑黎说注意事项,待会医生叔叔会打一点点麻药,打完就不疼了,咽口水的时候别太用力,也别用舌头舔。   本来挺好的,被他这么一说,郑黎脸色都变了,撇着嘴,“我想换个医生,能不能让小易叔叔来。”   乐杨嘴角抽搐,找曹易的话,可能连他都得换掉,而且他也不是儿科的吧。   “不行哦,他不在这个医院,我们今天要做完的。”刚说完,他听到旁边那个男人“咦?”了声。乐杨转头,发现他正看着窗外。   他们现在在的位置刚好是一楼的某个窗边,窗外有什么人走过基本上看的清清楚楚,乐杨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曹易。   猝不及防间,还以为跟六年前他走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变,但仔细看,又感觉成熟不少,穿着白大褂,头发不长不短,修过了,没以前那么不修边幅。走在他旁边的也是个医生,和他一样,属于那种整体气质偏冷的人,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这边,乐杨赶紧把头收回来,转身见那男人已经走到窗边,似乎是想不起什么了,一直在沉思。   乐杨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拉过已经起身了的郑黎,偷偷躲到了诊室的门边上,生怕他一个激动喊声小易叔叔,那就尴尬了。   等他出来,曹易已经走了,乐杨松了口气。   手术做完后,他抱着郑黎往外走,心里有鬼,走在路上气都没那么顺了,生怕一个不察被曹易逮到,出医院门的时候,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的。   好不容易到车上,乐杨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不停的喘着气,郑黎拉着脸坐在位子上,还在纠结为什么不是小易叔叔,乐杨摸摸他的头,乖,晚上回去给你熬糖粥喝。   知道乐杨回来后,郑晓新特地从别的城市过来,说要跟他一起吃顿饭,这么多年没见了。刚好黎敏也在,到时候把儿子带回去。   一见面,郑晓新就挂乐杨身上不下来了,乐杨扯他,“哎哎,都当爸的人了,稳重点。”郑晓新给了他一拳,“你还知道回来!”   乐杨一直笑,笑着笑着鼻子一酸,郑晓新说话声调都变了,乐杨觉得自己挺对不起这个发小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在付出,为了自己那些破事,担心来担心去,他却没为他做过什么。   晚上一起去吃饭,乐杨给郑黎点了碗粥和一些软的小点心,“给他做了个小手术。”他说。   郑晓新道:“你见过他了?”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这附近就一家医院。”   乐杨笑说,“我真不知道他在那,要是知道,我肯定饶远一点。”   郑晓新把鸡腿肉撕的很细,喂郑黎吃,过了会又道:“你这次回来,真的一点打算都没有?”   “我是回来工作的,出差。”   “我以前反对你们,是觉得你们没结果,但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两都不结婚,就这样熬着算什么。”郑晓新叹了口气:“别让我们难受了,真的,要是有感情……”   乐杨打断他,指指郑黎,别说了,有孩子在呢。   郑黎嘴里包了一包东西,黑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你,乐杨用碗接,让给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郑晓新没再继续,话也说到了,剩下的还得看他们自己。   吃完饭,郑晓新有点喝多了,吵着要去唱歌,乐杨在旁边给他订了个包厢,先送他过去,然后送黎敏回酒店,上车没多久,郑黎就躺在黎敏腿上睡着了。   快到时,黎敏说,“他真的一直在等你。”   乐杨道:“我们没有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么多年,他过的一点都不好,这就是我看到的。”   因为她的这句话,乐杨有短暂的失神,但还是笑道,“所以呢?”   “你们明明爱着对方,为什么不在一起。”   “他要是真爱我,当初我就不会走了,我可以什么都不顾。”   “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他等了你这么多年,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也许是不习惯,以前有个人一直围着你转,鬼迷心窍了一样,突然有天这个人走了,不再以你为世界的中心,你会失落,甚至愤怒,因为这让你感觉到了背叛。”   “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黎敏道:“你知不知道,你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走了,他找了你多久。”   乐杨心情很复杂,这么多天接收到的信息混杂在一起,他不知道怎么去分辨,也根本不想分辨,所有人都把他定义为这段关系里的弱者,一厢情愿的认为他应该去和曹易和好,没人问过他是否愿意,也许他根本不愿意呢。   黎敏抱着孩子下车,“如果知道你回来,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晚上乐杨一个人,漫无目的开着车在街上晃。曹易真的在等他吗,这么说他成功了,可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好像被折磨的太久,这一刻对他而言,没有想象中有诱惑力。   就像一个人,为了中五百万,一生都在买彩票,买了一辈子,可能越到后来,巨大的付出与不断的失望消磨了他对这一场博弈输赢的期待,就算最后真的中了,仅有的感觉也是不过如此。   他已经不想去猜曹易的心思了,他什么都不想想,这两天的经历让他不断怀疑自己当时的好心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对他来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场拉锯战里,熟悉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   郑晓新在包厢里等了乐杨两个小时还没回来,他举起手机,拍了张自拍,发朋友圈,【乐杨请我唱歌,对我真好,说请我一个就真的只请我一个,连他自己都没请。】   第四十四章 拼与不拼   感觉到闷,乐杨把车停在路边,一下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白天晒化的沥青被晚风一吹,难闻的气味浮在空气里,呼吸都比平时厚重。   这里离他住的酒店应该很近了,但小路太多,一时难辨方向,乐杨开了地图,赫然发现之前去的那家医院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最多一百米。   走回去也是顺路,他在医院门口停下,已经十一点了,曹易应该早就下班了。   他脑子里突然塌方出一个坑,两条腿不受控的走了进去,就那样吧,看看他工作的环境,走走他每天的必经之路,之后到此为止,谁还离不了谁了,他敢说那六年他过的比任何时候都好,要不是为了成全祖国同胞的伟大爱情,他绝对不会在这个点,出现在这种地方。   乐杨兜了两圈,找出去的路没找到,不会吧,迷路了?他停下来看着周围,房子都差不多,大晚上的指示牌不清楚,这会也没人可以问,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前找车位的时候,没感觉这医院有这么大啊。   乐杨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看见路牌就上去照两下,转了几圈后,终于有了点熟悉的感觉,他带郑黎来过这。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出去,从前面急诊通道里走出来一人,乐杨现在看到穿白衣服的就想躲,他绕到柱子后面,诊室里的白炽灯把那人的脸照的清清楚楚。   卧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么晚了还不下班,乐杨看时间,都已经十二点多了,难怪以前成绩那么好,白天不怎么学,晚上回去全熬夜了吧。   不过姓曹的那么能睡,作息时间比小区大妈还规律,这种工作吃的消吗。   乐杨等他走的连墙上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才从柱子后面闪出来,看来这地方跟他犯冲,来两次两次都撞见,概率高的也太不正常了。他往大门走,脸上都是汗,什么鬼天气,都深更半夜了还这么热。   身后有车,车灯一路照过来,他让到路边。   车子最后在他身边停下了,车窗摇下,驾驶座里,曹易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上车”他说。   乐杨大脑一下断氧了,什么情况,不是已经走了吗,他就说这地邪门,乐杨思想斗争着,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迟疑的看着他。   “上车”曹易又说了一声,突然猛按喇叭,“嘟”的一声,在夜深人静的医院里犹如炸雷一样,回音阵阵。乐杨腿都软了,这人疯了吗,还是医生呢,不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吗!   曹易还是看着他,乐杨怕他又要按,再来一声估计整栋楼的人都要出来轰他们了,他忙打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曹易出了大门后右转,与乐杨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上也不说话,只顾着开车,乐杨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反正是他让上的,总不可能是大半夜闲的蛋疼,喊他出去兜风吧。于是他也不开口,看他弄出这么大动静,到底想干什么。   凌晨,南北高架上车辆很少,曹易越开越快,当速度上到一百三时,乐杨终于不淡定了,这小子想干嘛,相约自杀吗,那也得问问他的意思,还是说准备把他开到没人的地方杀了然后弃尸荒野,没必要吧,什么仇!   一个想法突然冒了上来,他极力否定,但还是挥之不去,毕竟这个城市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好的回忆,乐杨咽了咽口水,姓曹的没这么无耻吧,   他偷偷看了曹易一眼,这一眼让他的心沉到了底,曹易的眼里没有任何善意,久别重逢,乐杨不指望他笑脸相迎,但也不至于如同仇人相见,不是说在等他吗,黎敏真的没有会错意,他不是在等着修理他?   乐杨如坐针毡,不争气的想逃,他承认他怕了,六年前的事再来一次,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而且这么长时间没见,姓曹的说不定已经量变完成达到质变,看他现在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分分钟掏出一把手术刀,强完了还能剖了他。   乐杨偷偷用右手扣了几下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上车那会明明没听到落锁的声音,他什么时候锁的。曹易突然一脚油门,乐杨惯性后仰,感觉自己被警告了,他赶紧坐好。   “我们……去哪?”乐杨没忍住,问道。   “回家。”曹易说。   “哪个家?”   “我家。”   “……”乐杨牵强的笑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知道你买房了,我就不去参观了,你要是有话说,找个麦当劳,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那种……不行就在车上说,说完我就走,明天还上班呢,就不耽误你了。”乐杨好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思路还这么清晰。   可惜他的好意曹易不接受,一路沉默以对,乐杨知道没商量的余地了,这人还是这样,沉默寡言,脾气古怪,一到关键时候就无法沟通。   乐杨动了动筋骨,来,你来,上次那是让你,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得逞了,像你这种每天加班熬夜到这么晚的人,也许身体早就空了。而我,那么多年牛排也不是白吃的,两厢武力值一比较,赢面还是有的,乐杨镇定不少。   下了高架后,很快就进了一个小区,还真是回家,乐杨搞不懂姓曹的为什么要把战场选在自己家里,因为有床吗……但那种地方,投鼠忌器的,还不如去荒郊野外痛痛快快打一场,就算输了……然后……反正也没人。   曹易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下车后在外面等了一会,乐杨才下来,跟在他后面进了电梯,他靠在后面的镜子上,眼睛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一直到十二楼停下来。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   是个小两室,收拾的很干净,因为东西少,房间看上去又大又空,尤其厨房,乐杨猜他平时应该不做饭。   曹易给他倒了杯冰水放桌上,然后解了袖口,进房间了,画风变化太快,乐杨一时接受无能,说好的干架呢,他连卧室(有床)都没敢进,就站门口等他呢,怎么不来了。那感觉就像你集结了十里八乡的高手去和人火拼,结果刚要开战,对方说家里的猪还没喂,先回去了,特么真的不是在逗我。   曹易很久都没出来,但里面一直有动静,像是在找什么,乐杨够着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背影。   乐杨把冰水喝了,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从回来到现在,他的睡眠质量呈直线下滑,入睡能力更是达到了伤残级别,前段时间一直睡不好,今天又折腾到现在,他有点困了,如果曹易还是什么话都不说,他准备走了,不跟他玩了。   站在镜子前,乐杨感觉身后有人,他转过身,曹易靠着门框,见他看他,突然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乐杨往后仰。   曹易越靠越近,乐杨反应不过来,以为他要打他,本能的闭眼,他感觉到曹易近在耳边的轻笑声,继而整个人压了过来,吻在了他唇上。   乐杨连怎么呼吸都忘了,他睁开眼睛,靠的太近,一时无法聚焦,只能模糊的看到曹易不住轻颤的睫毛,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隔着两人不断上升的体温挠着他。   起初还只是贴着,在乐杨的呼吸变得正常后,曹易逐渐有力,加深了这个吻,他撬开乐杨的唇齿,舌头探了进去。   等乐杨意识到曹易在做什么后,他试图推开他,但曹易一手撑在洗漱台的边沿,一手抓进乐杨头发里,吻的越来越重,乐杨被迫回应他,直到喘不过气为止。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乐杨不知道他们纠缠了多久,如果不是后面有个东西撑着,他很可能已经滑下去了。   曹易若无其事的出去了,让他去挑毛巾。   乐杨抚着嘴唇,麻的没知觉了,卧槽,特么没病吧,他追出去,想说我什么时候说我住这里了,你做事之前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我说过要和你接吻了吗。   曹易背对着他,很认真的在选一条毛巾,乐杨看着也就颜色有差别,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床上还放着两盒未拆封的内裤。   乐杨:“……”   外面突然响了两声雷,一分钟后,噼里啪啦的雨点就下来了。   乐杨:“……”   他看着被收拾出来的客房,住就住,妈的,大晚上的姓曹的不放自己,上哪打车去,他不指望自己两条腿能在高架上飙出一百三的速度,不想走到明天早上的话,只能先在这住一晚。   好在这一晚上,除了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外,曹易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乐杨上床后,意外的秒睡了,连认真想想他什么意思的时间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起来,曹易已经走了,乐杨睡眼惺惺的出来,看到客厅的桌上摆着一份早餐,一把钥匙,压在一张纸上面,纸上写着【家里的钥匙】   乐杨把纸团扔了,钥匙推旁边,先去洗脸刷牙,牙刷有新的杯子没有,他只能跟他用同一个,洗漱完他坐下来开始吃早饭,吃了两口又吐回去,狗粮吗?!   实在太饿了,他硬塞了两口,把剩下的都倒了,装在袋子里一起拿下去。   他去垃圾桶里把纸团捡出来,压平,钥匙重新放上面,拿笔在纸上加了个“你“字,【你家里的钥匙】,然后他带上门,出去了。   第四十五章 睡与撑着不睡   客观的说,曹易家还是比酒店要舒服的,乐杨昨晚睡的不错,后半夜雨似乎下大了,他模模糊糊只听见声音,一个翻身就又睡过去了。   电梯里,他突然想到今天是他上班的日子,准时九点,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他还穿着昨天的T恤,回酒店换西服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早知道就偷一套曹易的了,反正他俩身材差不多。   出了小区直走,没几步就有地铁标志,这个点打车绝对堵死,他查了下地图,还挺方便的,不用换乘,一条线就能到。   乐杨连奔带跑,终于赶在九点前人模狗样的进了办公室,陆景带着他,去各区转了转,主要是认人,总部那边给他安排了一个特定的团队,还配了一个助理,叫严洁,是个很干练的女人。   简单熟悉后,部门开会,下面的人把整理好的对接医院名单给他,乐杨边看边四处摸笔,严洁递给他一支,他看了一眼,放下,“红的。”   严洁又找了支红的给他,乐杨直接在曹易那家医院上画了个叉。   所有人都看着他,严洁推了推眼镜,“乐总监,这……”   乐杨知道她想说什么,确实,这家医院的某些领域在S市乃至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多少医药企业为争一两个合作项目挤破头,但遗传项目这块,据他说知,它并不是国内研究最早且获得一定成功的医院,相比之下,名单里的其他几家医院更具推广价值,与其花精力攻克这座碉堡,不如把目光放在其他更为优质的潜力股上。   “我知道这样的安排您可能有意见,但这家医院是这次的组织机构特地指定的,因为他们这一块很薄弱,可能更多的需要我们在技术和服务上给予支持。”   乐杨:“……”   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好像倒过来了,不是他们追着医院跑,而是医院反过来拉着他们,这不科学,他原本还想在向上级的汇报文件里,特地把这家医院排除掉,依据和理由他前两天洋洋洒洒写了几万纸,从研发团队到发展前景,事无巨细,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因为这个BUG在根源上就消不掉,如果还想项目继续开展,他就必须接受,那一刻,乐杨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诅咒。   中午他请团队的人吃饭,顺便叫上了陆景和他那边的几个人,有钱任性,订了附近最好的饭店,收买人心效果杠杠的,所有人都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当上总监的人表现出钦佩之意。虽然因为某种关系,他的判断并未得到实行,但不可否认,他是个有想法有主见的人。   乐杨确实挺有想法的,他的想法就是怎么离姓曹的远一点,这种公报私仇的决心是他现在最大的毅力支撑。   “怎么了,遇到问题了?”陆景看他不怎么说话,问道。   乐杨苦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一年有点长。”   陆景以茶代酒,“那要看你怎么过了。”   下班前,陆景内线电话,说秦俊要过来,晚上要是没其他安排,一起出去喝杯酒。   秦俊这小子能去什么地方,指望他在高档餐厅里西装革履的宴请你,算了吧,肯定又是什么他两眼放光拍胸脯保证这次一定不吵,但每次去都恨不得把天花板掀掉的酒吧,乐杨想到那混乱的环境就头疼,临出发前,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个面包,让他空腹喝酒他能吐到第二天早上。   三人约好地方见面,乐杨最后一个到的,他回酒店换了身衣服。和秦俊也没几年没见,中间他来过几次美国,只是那时陆景已经回去了,一直没能像现在这样,三个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今天倒是真的不吵,大概秦俊也想好好说说话,毕竟机会难得,简单的从工作聊到生活,最后不可避免的聊到家庭上,陆景现在是他们里面唯一成家,也是状态最好最稳定的一个。   “这跟你的人生态度有关,你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就算不是庄与时,也会是其他人,你还是我们里面最早安定下来的,不像我,不安分的人就该过飘来荡去的生活,乐杨我就不说了,没参考价值。”秦俊道。   陆景确实不能保证在没有遇到她的情况下,他会像乐杨一样,一意孤行的去扭转自己与别人的人生轨迹,他能做的,是在命运安排他们相遇的那一刻,不顾一切的去争取,就算最后她和自己在一起,并不一定是因为爱,但至少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的满足。   所以他没有乐杨下场悲惨,却也比他多了遗憾,“你能接受不是那个人,也可以是其他人吗?”他问乐杨。   “我没想过。”乐杨趁他两说话那会,仗着肚子里有东西,一个人闷头喝了不少,“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可以,我总要找个人的,一个人过太孤独了。”   秦俊没听懂,“什么叫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很爱他,如果他不爱我,我只能找别人,因为我不想一个人。”   “那现在呢,他不是一样不爱你。”   “我也不爱他了,所以前提不存在,没有其他人,就是特定的一个他,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在哪,我可能要重新选”   “……”秦俊看着陆景,“喝多了吧?”   陆景笑笑,问乐杨,“你怎么知道他不爱你,同样的,你又怎么知道你不爱他了。”   “因为他从来就没爱过我!”乐杨猛的一拍桌子,酒瓶倒了一地,秦俊忙去扶,但还是洒他身上了,乐杨丝毫没感觉到,“我还爱他干嘛,十年了,我有病吗!”   “你们见过了?”陆景看他情绪不对,猜道。   “怎么还是他,这么多年,你不会换一个啊,我去,新鲜感都没了!”秦俊喝了杯酒,懒得理他。   乐杨闷着头不说话,酒劲上来了,他很难受,他问陆景,“你会出轨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先回答我,会吗?”   “不会。”陆景很果断的摇头:“首先,出轨虽然不等于我不爱她了,但至少说明她不再是我心里唯一的那一个,这不可能,因为没有人能跟我重新经历那一段长达十余年的过去,这本身不可替代,其次,如果出轨的代价是失去她,那我不知道我之前拼尽所有是为了什么,这对我来说得不偿失,最后”陆景道:“你难道不觉得我是个长情的人吗。”   乐杨和秦俊一致点头,陆景笑道:“其实说了这么多,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我足够爱她。”   乐杨听的都嫉妒了,他问秦俊,“你呢?”   秦俊斜着眼看他,“我不是在出轨就是在出轨的路上你问我?”   乐杨挥挥手,“你比我还没参考价值。”   陆景喊服务生来收瓶子,不能再喝了,乐杨的酒量他们都知道,已经有点多了。秦俊不肯,他要喝你就让他喝,这人从大学时就这样,什么事都闷心里,今天难得倾诉一回,你让他说完。   陆景拿过乐杨的酒杯,“结果呢,你们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在一起,怕他没那么喜欢我,我想到以后,他如果出轨,说明他爱过我,后来又不爱了,你知道吗,这远比他从一开始就没爱上我更可怕,两个人在一起我最不能容忍出轨,其他什么都行,而且你们也知道,如果他跟我一样,我要提防那些男人,如果他跟我不一样,我要提防那些女人,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是被我掰弯的,他骑在中间,也就是说我要防着全世界的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把他抢走。”   秦俊听不下去了,“唐僧肉啊你以为,谁都惦记着,乐杨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你那什么香饽饽,留着自己吃吧,没人惦记,送我我都不要!”   陆景让秦俊别打岔,“你们现在到底到什么地步了,你回国才没几天,他动作挺快的。”   乐杨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更郁闷了,他一直没来得及想,姓曹的到底什么意思,虐了这么久的玩具突然走了,舍不得了?说什么在等他,要真是那样,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应该涕泪交加,哭着喊着求他留下来才对。   他以前那么坚决,看他一眼都烦,会在他走了也不过短短六年里突然就转性了,想让他这样,方法也不是没有,唯一的一个,那就是他死了,只有这种阴阳相隔对他造成的冲击才能抵消他对他的厌恶,然后因为愧疚,在以后的每年清明,多看两眼他的墓碑,想想他的好,有朝一日顿悟,原来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这才是曹大神的正确进化流程,其他都是扯淡!   乐杨去拿酒杯,没找到,索性拿起瓶子灌了一口,“亲我一下就算表白了,没睡醒吧,想亲我的人多的是!”   “对!”秦俊猛点头,“我就是其中之一!”说罢便嘟着嘴凑了上来,被乐杨一巴掌拍旁边去了,陆景看着两个快奔三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一时哭笑不得。   “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乐杨满脸通红,趴在桌上。   “狗才相信爱情!”秦俊附和了句!   陆景:"……"   陆景见喝的差不多了,叫服务员来买单,他让他助理把车开过来,送他们回去。   乐杨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认识的人他一定会存,陆景担心是公司里的人打来的,便接了。   “在哪?”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听出这边的异样后,语声变得低沉,问道:“乐杨呢?”   第四十六章 住与不住   陆景让秦俊先回去,秦俊指着人事不省的乐杨,“他呢?”   “有人会来接。”   “谁?”   陆景笑而不语,秦俊重新坐下,“那我等他走了再说。”他主要是想看看乐杨的朋友,乐杨是他认识的富二代里性格最好的,照理人缘应该不错,但大学里除了他和陆景,他几乎没别的朋友,而他俩,多半也是因为同寝室关系。   后来出去了就更夸张了,陆景回国后,秦俊去过几次,乐杨一个人住,他好像不怎么出去,大多时候都孤身一人,早饭后上班,晚饭前回家,生活规律到枯燥,但他不觉得,还总说自己过的挺好的。   秦俊看不惯他年纪轻轻这么老态龙钟的,威逼利诱下,带他去了几次夜店,乐杨从来撑不过半小时,他宁可坐在车里等,时间再久也没关系。   秦俊有次豁出去,带他去了个同志酒吧,他以为他会生气,结果乐杨什么都没说,但回去后,秦俊就疯了,他时不时会收到一些露骨短信,内容黄暴简直不堪入目,他说这小子对那些前来搭讪的人怎么这么宽容呢,要电话就留,还以为他想通了,结果他妈留的全是他的!   陆景看时间差不多了,示意秦俊坐他对面去,他把乐杨的椅子往他这边拉,直到两张椅子的扶手完全贴合在一起,这是正常人不太会考虑的距离,如果三个人是朋友,一般来说,坐的位置应该是呈三角形,而如果其中有两个人特意坐的很近,那表明这两个人关系特殊,秦俊看着这种一对二的排列组合,一脸疑惑,不知道他搞什么鬼,陆景对他做了个别问等着的手势。   一刻钟后,一人出现在门口,这种店,越晚人越多,秦俊没在意,陆景却拿起乐杨的电话挥了挥。   秦俊小声道,“你认识?”   陆景摇头,他其实没见过曹易,但因为一直有合作,知道这个人,之前跟他们副院长聊天的时候,也听他提起过,言语之间多有赞赏之意。   如果只是这样,他对这人的印象最多停留在是个青年才俊上,然而这么多年,虽然乐杨说的不多,还是能从他的言语中间接感受到,那是个做事很绝也很狠的人。以前怎样他不知道,认识乐杨后,他几乎是一点一点看着他被这个人虐到麻木。   所以刚才他出现的时候,陆景没有任何怀疑,就是他,除了长相,还有气质,与这里所有人都不同。   秦俊一个劲的推他,“这人好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他敢确定,这张面孔他肯定在哪里看到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说话间,那人已到跟前,目光未曾离开乐杨半步,在看到他现在的状态后,眉头微皱,顺着他看向陆景,陆景一笑,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看似不经意,实则无半点遗漏的透露了自己和乐杨长达五六年的同窗之谊,并且他两现在仍一起共事的事实。   秦俊在听他报了名字后还是一脸茫然,想问,但碍于不知从何时起已变得十分微妙的气氛,忍住了没开口。   曹易自动过滤了他,对陆景道,“我带他回去。”   “公司有安排酒店,我可以送他过去。”   “不用了。”曹易扶起乐杨,走之前又看了陆景一眼,象征性的道了声谢。   “这人到底是谁啊。”秦俊道:“把乐杨交给他安全吗,我怎么觉着这么不友善,特别是对你,感觉到了吗。”   陆景道:“怎么说呢,这种感觉你可能没怎么体会过,以后有机会,你听他自己说吧。”   买单的时候,服务生说他们这桌刚才有位先生已经买过了,陆景看着确认单,笑道:“按这种过法,其实一年真的不长。”   秦俊跟在后面,突然啊啊啊啊的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他追上陆景,朝他竖大拇指,“干得漂亮!”   乐杨酒品如人品,上车后就窝在后座睡觉,一声不吭,偶尔吐几个无意义的单音节词,中英皆有。曹易不敢开太快,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目光不断加深,他开了车窗,让晚风吹进来,左手撑在窗沿上,想到刚才的事,他用力捏了捏额角,突然笑了。   乐杨睡的很深,回忆起了那年初三,他好像喜欢过他们班一个成绩优异,性格内向的女生,他能感觉到那个女生也喜欢他,两人前后桌,相处的机会多,其实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谁也没那样做,后来她高中去了别的城市,渐渐也没联系了。前段时间他听人说她结婚了,生了对龙凤胎,日子很幸福,虽然偶尔也会为柴米油盐的琐事烦恼。   乐杨骨子里其实挺传统的,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也要有自己的家庭,这才是正确的人生轨迹,所以他不会选择过秦俊的生活,他希望能像陆景一样,选择了一个人,就一辈子跟她走下去。   他确实也是这样打算的,只可惜他选错了人,一念之差,如果当时开了口,也许现在儿女成群的人就是他了。   可人生就是这样,有趣就有趣在没有如果。   他突然醒了,想吐,起身往外跑,头不知道撞在哪里,更晕了,意识混乱间感觉有人拉了他一把,轻拍他的背,乐杨吐的七荤八素的,胃里绞痛,一阵一阵,疼的他冷汗直冒。   有人给他漱口,又用温水喂他吃药,他就着吃了,吃完躺下。   他整个人蜷着,头在枕头上动来动去,一只手从背后紧紧抱着他,拉向他所在的方向,摸他的额头,轻声道:“睡吧。”   乐杨绷紧的神经逐渐松了下来,药效上来后,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乐杨睁开眼,眼珠转了两圈,猛的坐起来,卧槽怎么又是这里,他不是决定不过来了吗!发生了什么,难道说昨晚喝多了又跑回来了,这不是印证了那句话,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他开门出去,曹易房门关着,还在睡觉,现在才六点,他应该不会那么早起。   乐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准备好好想想昨晚发生的事,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衣服也换了,这衣服不是他的,姓曹的换的?!   他想到陆景,给他发微信,【我昨晚去哪了?】   十分钟后,陆景回【我不是送你回酒店了吗。】   过了一会,他又发了条【你现在在哪?!】,后面跟了个双手捧脸的惊恐小人脸。   乐杨:“……”   他朝曹易的房间又看了一眼,飞快的冲回去,关了门,倒在床上,真的是自己跑过来的!而且他昨晚好像还吐了,就是说他大半夜的跑到曹易家,吐了他一地,完了还让他照顾自己!乐杨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特么的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边,他应该在酒店里好好待着,难道说他潜意识里是想回这边的,所以就算是深更半夜喝的烂醉如泥他也要来找他!   那他是怎么过来的,开车?别开玩笑了,那种状态下,没车毁人亡那是老天爷爱他,坐地铁?天哪!乐杨不敢想,他不会是一路躺车厢里过来的吧,会上头条吗。   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还要回来!他已经不喜欢他了,为什么还控制不了自己!乐杨倒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他没救了!   曹易推门进来,见他睁着眼发呆,“我以为你还没起,好点了?”   乐杨什么话都不想说,挺尸。曹易过来,伸手摸他额头,被他打开了,他绕过他去洗漱。   曹易煮了两个鸡蛋,热了些牛奶,乐杨磨磨蹭蹭的挪到饭桌边,他好饿,先让他吃饱再说。曹易先吃完,坐着看他吃,乐杨不紧不慢的,吃了个鸡蛋,还吃了三片面包。   曹易把昨天那把钥匙给他,乐杨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为什么拒绝?”   “我有地方住。”   “你难道准备一直住那种地方?”   “也不是一直吧,就一年,我还要回去的。”   乐杨以为说出这种话,姓曹的至少会有点不一样的反应,但他从始至终都冷静的看着他,好像他的去留根本与他无关。他还是以前的样子,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他居然痴心妄想他会有那么一点在乎自己,乐杨头也没抬,继续吃东西。   “那至少这一年……”   “你不是想说这些吧。”乐杨打断他 ,“我住酒店有多不合适,而你这里刚好有间空房,如果这些是你想说的,那我只能说声谢谢,我也是这样拒绝陆景的,他的理由跟你一样,我没道理拒绝他选择你。”   “你那时候走是因为他?”   乐杨突然笑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搞清楚状况,我为什么走,你心里清楚。”   “那最好,我希望你住过来。”   “……”   乐杨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有多希望?”   曹易突然倾身上前,乐杨警惕的看着他,曹易在距离他半个手掌的地方停住,两人呼吸相闻,“有多希望,我那天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   曹易上班比乐杨早,今天已经晚了,他一般不会在家吃早饭,医院有食堂,应该说他很少在家吃饭,多数时候他都很忙。   临出门前,他把车钥匙留给乐杨。   乐杨收拾完,看着一身睡衣,又要回酒店换衣服,连时间都跟昨天一样,不同的是,带上门后,他从外面把门锁了,钥匙放进了口袋里。   第四十七章 花还是不花   乐杨总感觉曹易憋着一股气,从在医院遇到他一直到现在,包括那天留他住下来的时候也是,如果说是因为他的不辞而别,那这口气从六年前酝酿到现在,都快赶上世仇了,曹易应该没那么小气。真要说是能惹恼他的,除了他跑路还有一件,那件年代更久,何况大仇已报,他不至于还耿耿于怀。   曹易很忙,忙到乐杨都觉得夸张的地步,他也会为赶项目通宵加班,但都是偶发性的,通常情况下朝九晚五,最多把工作带回来做。而曹易,早上走的比他早,晚上回的比他晚,他动作又轻,通常乐杨什么都没感觉到,人已经不见了。   他试过熬到很晚等他,结果发现除了早出晚归,他还有夜不归宿的情况,比例还不低,有时候甚至连着几个晚上都不回来,回来了就睡,叫也叫不醒,可以一整天不吃东西。   乐杨没想到他过的这么水深火热,忙成这样,还有自己的生活吗,不过他这种人,应该也不需要生活,活着就够了。   住在他这里,除了多了个厨房和偶尔会冒出一个喘气的分掉他一半的菜外,跟住酒店其实没区别。乐杨没他这么丧心病狂,不加班的情况下,他都会去下面超市买新鲜的菜回来,主要是之前胃出血过一次,医生让他一定不要大意,所以这几年吃饭规律了许多,只要有时间,他都会自己做,简单复杂无所谓。   曹易这种活法,早晚步他后尘。   乐杨一般煮两人份,分开装盘,一份自己吃掉,一份放桌上留给曹易,如果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东西没动,说明他又没回来,这份菜就得倒掉。这种情况出现的多了,乐杨觉得太浪费,他给曹易发微信,问他晚上回不回来,不回来就不做他那份了。所以打开他俩的聊天记录,基本都是【回吗?】【回】【回】【不回】【回吗?】【晚点回】,偶尔曹易会说一句【早点休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乐杨真想去他跟前晃悠三圈,问问他到底在气啥,你有本事生气,你有本事说出来啊!你一毛钱不花雇了个烧菜工你还有理了!   他虽然这样想,却不敢这样去质问他,最多腹诽几句,把曹易惹毛的后果,几年前他有幸见识过,并且再也不想体验了。   有天早上,乐杨在门口柜子上发现了一个盒子,是曹易用来装零钱的,里面放了一叠百元大钞,数数有三十几张,这盒子他在张明珍家看到过,是用来装菜钱的。   乐杨:“……”   捧着铁盒,他连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都不知道了,都下楼了,又重新跑上来,从里面抽了一张,晚上回来时买了一斤排骨,熬汤喝,用曹易的血汗钱换来的排骨汤,味道比任何时候都好,乐杨一连喝了三碗,一滴都没给曹易留。   周末他回去看他姥爷,前一天晚上,郑晓新叫了以前球队的几个一起出来聚聚,乐杨说他请,让他先订好地方。   结果一进去,他一眼就看到了李正,坐在郑晓新旁边,两人四目相对,周围人个个表情古怪,司旭东起身,刻意解释说这几年大家关系都还不错,以前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乐杨点点头,在他旁边坐下,“怎么到哪都能遇见你,冤家路窄。”   “我现在跟着队长混,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别一惊一乍的。”李正道。   见两人相处还算正常,众人放下心的同时又不免诧异,是不是太自然了点,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什么时候关系有了这么突飞猛进的发展,尤其乐杨,以前可是一见面就恨不得上去撕了他。   司旭东道:“乐杨你小子,一声不响就走了,太不够意思了。”   乐杨笑道:“我这不是怕大家留我吗。”   “这次回来多久,听晓新说你准备移民?”   “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没定,看情况。”   郑晓新看了他一眼,乐杨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看的不是曹易的情况,是他妈那边,如果张魏华没问题,而曹易又没有什么情况,他走是迟早的事。   同学聚会,当然聊往事最能引起共鸣,大家回忆起了高中时一起打球训练的时光,纷纷感慨,一人道:“曹易怎么没来,他可是我们那一届的功臣,当年要不是他,我们队进不进得了决赛都难说。”   郑晓新又看乐杨,众人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来,乐杨真想找两块门板把他头给定住,司旭东大概是喝多了,“乐杨你老实说,你们后来到底怎么了,之前关系那么好,买块糖你都恨不得跑我们班给他舔一口,谁要敢说他半句不好你能豁出命去,这么铁的关系,怎么说掰就掰了,你跟他”他指指李正,“都能和好,跟曹易算怎么回事。”   郑晓新和李正同时咳嗽了一声。   李正道:“说归说,拿我做什么反例,我和乐杨的关系,跟他和曹易的关系,那就不是同一种。”   乐杨:“……”   有人问不是同一种是哪种,“你听他胡说。”乐杨瞪李正,示意他要是再敢瞎比比,他要动手了。   李正挑衅的看着他,来啊。乐杨冷下脸,捏紧了拳头。   李正突然哈哈笑道:“一个是从仇人变朋友,一个是从朋友变仇人,当然不一样,你说是吧,乐杨。”   乐杨:“……”   郑晓新假意笑了两声,招呼大家喝酒,几个人互相看看,知道这事还没过去,识趣的不再多问。   对于曹易和乐杨突然分道扬镳一事,当年他们都有猜测,说是因为黎敏,争风吃醋这种事,最能激化矛盾,不然怎么好好的两个人,最后闹到进医院的地步。   然而谁都没想到,几年后黎敏跌破所有人眼镜的嫁给了郑晓新,照理这两个人应该和好如初,一致对外,但事实却是,他们各自和郑晓新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互相之间却没有任何往来,也真是怪了,而且到现在也没和好的迹象,这关系算是彻底断了。   酒过三巡,李正靠过来,碰碰乐杨,“哎,你那点屁事完了没啊。”   乐杨在喝酸梅汤,没理他,李正道:“别生气嘛,我也是为你好,我听队长说了,你跟那小子见过了,怎么样,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吗。”   “你的前缘呢,还在吗?”   李正靠在椅子上,转头道:“哪段?”   乐杨知道他没戏,继续喝东西。   “我不像你,这么多年还过的跟狗一样,不管喜不喜欢,人我反正没缺过。”   “你怎么知道我过的不好。”   “好你会到现在还一个人。”李正笑道:“还想着他呢?”   “没有。”   “乐杨我发现你出去这几年,跟着鬼佬学坏了,以前是老实的可怜,现在是又可怜还不老实。”李正凑近,“你不会是怕了吧?”   乐杨肃着脸,道:“你没资格说我吧,我怕什么。”   “怕什么你心里清楚。”李正说,“你以前不敢喜欢他,为了躲他跑国外去,结果几年后回来,发现还是那样,你忘不了他,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这几年什么都没做,该找的人没找,不该记着的人你还记着,除了换了个地方,什么都没变。”   乐杨摇头,他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做不到,李正喜欢的是某个特定的类型,这个类型囊括了无数人,他可以不断的从里面选择,这个不行就找下一个,大浪淘沙,总有人适合他。   可他喜欢的是某个特定的人,曹易又不可能有丝分裂,他没的选,在没彻底忘掉之前,他找的任何人都会不自觉的拿来跟他比。   乐杨承认被他一句话说痛了,他没有反驳,确实,从那之后,他没再喜欢过任何人,不是他不想,是没人能走进他心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如他,让他怎么忘。   “要真不想,就别把自己空这么多年,瞎子都看出来了。我敢说你周围,凡是知道你喜欢他的,都心知肚明你在想什么。”   “郑晓新让你来的?”   “也就他,一直关心你,乐杨你眼光不行,你没看对人,要是他,你早圆满了。”   “你还是没明白。”乐杨苦笑道,“如果不是那个人,我不会是同性恋。”   郑晓新过来,看着面色苍白的乐杨,问李正,“你跟他说什么了,我让你好好说。”   李正手一摊,“我什么都没做。”   结束后郑晓新送乐杨回去,每隔五分钟就看他一眼,话到嘴边了又咽下去,乐杨被他搞的烦,“有话就说。”   “那个,你跟曹易,你们俩,现在到底怎样了?”   “我搬他那边去了。”   “哦。”郑晓新不痛不痒的应了声,过了会又开始看他。   在乐杨彻底爆发前,他又说,“你俩,那什么,睡了没?”   乐杨:“……”   “李正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他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跟他不一样,你还有我。”   乐杨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这都什么跟什么。   郑晓新比出来那会心情好不少,“你要真想要,我多生一个送你就是了。”   乐杨“……”   第四十八章 见与不见   第二天乐杨和他妈去接他姥爷出院,晚上留在那,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就两个女儿,没请外人。   乐杨的小表妹已经快八岁了,只见过他几次,对这个常年在外的哥哥很陌生,任凭乐杨怎么卖乖,就是不肯叫他。   “谁让你一直不在的,她记不得你正常。”张玥华道。   乐杨苦着脸:“你一定没跟她说那些漂亮的小裙子都是我买的。”   “乱讲,明明是住在城堡里的王子送的。”小姨夫故意逗她,“对不对呀,小菲菲。”   乐杨快笑吐了,指着自己,“怎么办,你的王子好像是我。”   小姑娘脸都红了,又羞又气的跑进房间,张魏华让他别贫了,过来端菜,“你还笑她,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天天躲房间里练什么小宇宙……”   乐杨举手投降,让他妈别说了,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男生谁还没个中二期啊。   他起了头,饭桌上,大家便聊起了以前的事,小姨夫道:“我刚跟你小姨在一起那会,你才这么点高,漂亮的跟洋娃娃似的,我就想这孩子长成这样,将来一定不得了。”   “他啊,小学就开始收情书了。”张玥华接话道:“晚上一回来,搬个板凳坐院子里,一封一封的看,看完还叠好放回去,我就问他,你是准备还回去啊还是留作纪念,你猜他怎么说。”   乐杨道:“不看我哪知道是谁。”   “不对,你当时用了个动词,我印象特别深,你说不看你哪知道躲谁,才那么大点个人,就知道怎么躲桃花了。”   乐杨自嘲道:“就是当时躲太狠了,现在桃花都不来找我了。”   众人都笑,唯独张盛清,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吃了几口东西便停下来,“你今年二十几了?”   乐杨抬头,“二十八。”   “那就是快三十了,老大不小,也该成家了。”   乐杨边吃饭边摇头,“还早,过两年再说。”   “再说什么,你以为你还小,周围你这么大的,还有哪个没结婚!”张盛清话突然重了起来。   乐杨嘴里包着东西,一时忘了嚼,这火来的莫名其妙,他想到李正说的,发生那样的事后,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周围的人肯定早有怀疑。果然,他姥爷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目光转向他。   “我老同事的孙女,比你小几岁,也在国外,家世人品都好,下个月回来,我已经帮你说好了,你去见见。”   乐杨想都没想,“我不去。”   “再说一遍!”张盛清“啪”的摔了筷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跟那个人搞在一起!?”   我倒是想搞,人家不答应啊,“您能别总记着他吗,跟他没关系,我不结婚怎么了,多大的事,我才二十八,三十都不到,你不能拿你那个时代比。”   张盛清才不管什么时代不时代,无论时代怎么变,成家都是硬道理,“你连见都不去见,你敢说你心里没鬼!”   乐杨耐着性子,“见一面能说明什么呢,没这个心,见多少面都一样。”   “你们看看他!”张盛清站起来,指着乐杨,“没人逼你现在结婚,你至少给我拿出改过自新的态度来!你以为送你出去是干嘛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又没犯罪,这几年我什么都没做,您能别揪着他不放行吗!”   “是你揪着他不放还是我揪着他不放,你就是什么都不做才有问题!”   “我……”   张魏华在下面踢他,让他别说了,“爸,今天是您出院的日子,该高兴才对,就先不说这事了,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回去再劝劝。”   “他一天不定下来,我就一天不会高兴!”   乐杨崩溃,干嘛非得跟他杠着呢,他要是这辈子都不结婚了,他是不是不准备活了。   姥姥说锅里还有汤没盛上来,都各自拿碗去,张玥华去厨房帮忙,小姨夫让老爷子消消气,朝乐杨使眼色,去见见就去见见,又不会少块肉,先答应着!   乐杨坐着不动,分明是连样子都不想做。   “一个月后是吧,行,到时候我押着他去。”小姨夫劝道,“男孩子嘛,想到结婚了有责任了,多少都会有点不适应,一个人多自由自在你说是吧,您啊,就别多想了,以前那事,多少年了,早过去了。”   张盛清坐下来,大概是被劝动了,语气有所缓和,“我年纪大了,你带个人回来骗骗我也行,我就怕你连这个心都没有。”   “那样有意思吗,您又不止活这几年,我难道要一直骗下去。”   “乐杨!”张魏华轻呵了他一声,“不要回嘴了!”   老爷子刚被安抚住,乐杨一句话,又被气的不轻,“你要是还敢跟他不清不楚的,就给我滚外面去,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外孙!”   “他要敢这样你打死他,我绝不拦着。”小姨夫怕他气坏,赶紧附和道。   乐杨想说你现在就打死我吧,一了百了,“你们别说了,跟真的似的,我都快信了,搞的好像我跟他已经在一起了,没这回事,我就想多玩两年,等时间到了,我会结婚的。”   张盛清回房间了,其他人都在厨房忙着收拾,好好的一顿饭最后吃成了这样,乐杨承认是自己不好,不该跟他姥爷吵的,可他就是忍不住,从昨天开始,他整个人就特别乱,连活着都觉得不真实。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他现在的心情,跟他走之前如出一辙,过去那几年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痛苦,正一点一点复苏,提醒他,他有多失败,失败到无论来多少次,结局都一样。   小陈菲捧着饭碗,一口一口啜着汤,乐杨朝她笑笑,吓到了吧。   她走过来,拍拍他的手背,“哥你不要急,你的公主一定会来找你的。”   乐杨挤出个笑脸,“可我不是在等公主。”   她歪着脑袋,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乐杨摸摸她的头,怎么跟她说呢,格林童话里肯定不会有王子和王子最后在一起的故事。   晚上回去,乐杨知道他妈有话要说,洗漱完毕后,他坐在楼下客厅里,张魏华过来,他喊了声妈。   这一声让她心里一阵发堵,她在他对面坐下,“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你不接受别人,是不是因为他。”   乐杨笑笑,“我不能害了人家,以后如果在一起,我还想着个男人,算什么呢。”   “可你们明明都没联系了,你在外面这么多年,难道一点用都没有吗!”   “我忘不掉,我试过了我忘不掉。”乐杨就这样看着她,说他忘不了那个人,一脸平静,眼里却不自觉的流露出痛苦与挣扎。   张魏华心一软,不忍看他,“回不回来都一样?”   “都一样。”   她突然就哭了,这么多年,什么难熬的事都过了,现在看到孩子这样受苦,她再也忍不住,“为什么会这样。”   “妈你哭什么。”看她一下这样,乐杨心里也不好受。   “乐杨,就算我答应你,你告诉我,他爱你吗?”   乐杨摇头,“我不知道。”以前是不爱,现在是不知道,看似有了一点进步,实则还是那样,有一种答案是他最怕的,无论是同情还是愧疚,让曹易变成现在这样,他都不能接受。   “只要你过的幸福,我可以什么都不管,可你现在连他爱不爱你都不知道,你拿什么说服我你们在一起你会过的好。”   跟曹易住一起一个多月了,他过的好吗,他以前总是希望能离他近点,真在一个屋檐下,身体近了,心却没有,他还是那样畏首畏尾,不断放低姿态,让他高高在上。他对他不敢有任何要求,却可以容忍自己不间断的付出,这样一种不对等的关系,他可能过的好吗。也许这就是曹易的目的,让他知难而退。   这个人啊,就因为爱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牵着一根线,知道你走不远,你还会回来,也知道你会在什么地方妥协,他就这样拿捏着你,看你难过也无动于衷。   张魏华上前抱着他,“乐杨,再试一次,我们还有时间。”母子俩一样倔强,以前是她执迷不悟,现在轮到他,不同的是,当年没人向着她。而乐杨,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错的,前提是他能过的好。   周日下午,曹易特地跟其他人换了班,想早点回去,等乐杨回来,一起出去看场电影,打他电话没人接,他问郑晓新,郑晓新说他早就回去了。   曹易又试着打了两个电话,还是没人,他准备先回趟家,可能他已经到了。   门没从外面锁,他开门进去,没看到乐杨,门口放了个行李箱,他拎了一下,不是空的。卫生间里的,他的东西都不在了,也不可能是出差。   乐杨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背对着他,傍晚的风已经有点凉了,他穿了件外套,小声的哼着歌。   “你这次又准备去哪?”曹易靠近他,冷声道。   第四十九章 结束与结束   乐杨吓了一跳,转身见曹易已在阳台门的位置,这人属猫的吗,一点声音都没有。   乐杨故作轻松道:“公司给我租了套公寓,还不错,我准备搬过去。”   “你住这边很不方便吗?”   “也没有,你这已经算近的了,不过那房子就在公司附近,我上下班只要步行就可以了。”   “我当初留你,跟你工作在哪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乐杨笑道:“你只让我住,没说原因,我现在想走,留下来是为跟你说一声,理由就不需要了吧。”   “你一定要这样吗。”曹易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太多耐心。   “现在是你在问我,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有地方住,也比你这好,你还要我说什么。”   曹易看着他,“这就是你想说的全部?”   “还有你想听吗。”乐杨看进他眼里:“曹易,有些话你不想说可以不说,靠猜我也能知道,何必委屈自己,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曹易突然冷笑了声,“你猜到了什么,你如果真的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走。”   “不走留下来继续被你虐,我都已经那样了。”夜晚的风越吹越冷,乐杨感觉到凉意,他转过身,“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但在你眼里这些都是负担,你不需要我,甚至不需要我的道歉,我不知道什么改变了你,让你觉得我不应该走,换作当时,你真的连见都不想见我。”   “你觉得是什么改变了我。”曹易直直的看着他,比起听他的答案,更像是质问。   “你不会是因为愧疚吧。”乐杨怎么想怎么滑稽,“觉得当年不应该那样对我?”   “一直在道歉的人不是你吗。”   “这就是你做这些的原因?”如果说之前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一刻,他什么都放下了,曹易怎么对他都理所当然,他活该欠他的,“是,我以前是对不起你,陆陆续续我也还了,你要是觉得不够,并且你能接受,不认为是便宜我,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反抗的。”   从刚才起就积攒的怒火,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彻底爆发,曹易一拳砸在窗玻璃上,尖锐的破裂声过后,玻璃碎了一地,手背上都是被划开的伤口,血逐渐渗了出来。   他靠在门上,深吸了口气,室内是诡异的安静,乐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半天没说话。曹易侧过身,让出位置,“你走吧。”   乐杨没想到这样就算结束了,看来他真的不在乎,他的目光在他一直不曾松开的拳上停留了几秒,绕过他,进了客厅。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他拿过行李,走到门口,又停下来,“你想的对,谁让我当年做了错事,我没有爱过你,对你,从来都是愧疚。”   曹易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说了,因为工作。”乐杨生硬的扯出一丝嘲讽的笑,“你不会以为是为了你吧,”   “那你没必要再来找我,如果没别的想法,你走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你管我做什么,你可以不理我,像以前那样,从始至终主动权一直在你手里,这很难吗。”曹易的手背上覆盖着几条血线,泛白的灯光下尤为刺眼,空气很压抑,乐杨甚至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你做了这么多年好人,就连我这种下场的人,到头来都不忍心怪你,你说的对,我们早该结束的。”说完他转过身去开门,几乎没用力,门没关上,曹易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你到现在都还觉得,我当时那样对你,只是为了让你还我。”曹易突然轻声道。   乐杨半个身体已在门外,他停下来动作,回头,“你想说什么?”   “谁告诉你我是好人。”曹易动了动已经有点麻木的手,“是你一定要我选择你,我选了,你反悔了,如果我是好人,我就不会想着再让你走这条路。”   “你想说你喜欢我?”乐杨像听了个笑话,“你这样的人,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会吗,当初你哪怕有一点点喜欢我,我都不会走。”   “你不是说没爱过我吗。”曹易起身,往他这边走来。乐杨忍住夺门而去的冲动,“你那算什么喜欢,玩家家酒吗,我们都不小了。”   “怪我做的不够?还差什么,上床吗,我没意见,你不是也有这种想法。”曹易走到他跟前,一手扶着门,偏过头,照着他的唇吻了下来。   门还开着,电梯里随时会走出人,他在做什么,疯了吗,乐杨一把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曹易被他推到门里面,而他在门外。   曹易似乎还没放弃,他伸出手,扯着乐杨的衣领想把他拉回来,乐杨忙关门,被他用手抵着,那上面都是伤口,乐杨看着都疼,他没敢再用力。   “曹易,我是爱了你很多年,就算我死不承认,你也知道,毕竟我以前那样烦过你。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是那种人,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所以,我要的比别人多,也比你能给的多,如果你给不了,我会很难过。”   “你就知道我一定给不了。”   乐杨摇头,“你还是跟我不一样,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以前我总希望你能像我对你一样对我,现在知道不可能,因为我们都不是那种人,我能勉强你,你不一定勉强的了自己,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他的一再逃离让曹易愤怒,撑着门的手更加用力,“我还不需要你为我担心,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   “走这条路,你比我难,所以你不相信我,怕我毁了你。”   “我被你毁的还不够吗!”   “那是你自找的!”   “是,这一切都是我起的头,我承认,你还想说什么。”乐杨拿开他的手,“别婆婆妈妈了,被人看见该笑了,两个大男人说声再见有那么难吗。”电梯刚好在十二楼停下,里面的人出来,看见他们,跟曹易打了声招呼,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也没敢多说。这边乐杨松了手,门从里面被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那人正在开门,被吓了一跳,赶紧闪了进去。   乐杨摁住电梯,“一年之后,你要还记得,可以来送送我,我会很高兴的。”   电梯门关上,曹易没从里面出来,乐杨一个人下楼,心情差到极点,本来想的挺好的,大家好聚好散,大不了再被他虐一顿,没想到姓曹的最后会说那些话,他会变,还是因为他?乐杨怎么觉得这么荒唐,这人以前不吃青椒,现在还是不吃,他做青椒炒毛豆,他就只吃毛豆,做青椒炒牛肉,就只吃牛肉,要是什么配菜都没有,就一盘青椒,他就不吃了,指望他这么固执的人会变,别做梦了。他真想对他说,你要是能连着吃一个月青椒我就相信你。   算了吧,感情哪有这么儿戏,何况这么复杂,他这种人处理的来吗,一时冲动,迟早是要后悔的,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惨的人还是他,不如现在断断干净,他也好重新开始。   乐杨把行李搬上车,想回去睡一觉,结果路上堵死了,妈的,什么情况,跟他作对吗!他狂按喇叭,还是一动不动,听说是出了事故,两车相撞,司机在大马路上打了起来,交警还没来,场面极度混乱。乐杨趴在方向盘上,好困,还不能睡,他真想扔了车跑回去。   曹易用镊子把那些嵌进肉里的碎玻璃渣一点点往外挑,挑完给自己消了毒,用纱布包好,想喝杯冰水,一开冰箱门,掉下来几根菜叶,已经枯了,还是上周买的。   他把它们都清理出来,扔了,连同乐杨用过的其他东西。   房间里都是他的味道,像是已经在这边住了很久,曹易抽出床单,想一起扔了,抽到一半又停下来,重新铺好,他倒在他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了会呆,感觉到呼吸不畅,他重新起身,关上门出去。   打电话给换班的医生,今天晚上还是他过去吧,突然又没事情了,对面的医生觉得奇怪,曹易很少跟人换班,他那会还调侃他,是不是要去约会,他也没反驳,不仅如此,还朝他笑了一下,神色是少有的柔和,那医生当时心都软了,想说哪家的姑娘啊,这么好运气,连这种人都拿下了。   曹易回到医院,一声不响的进了办公室,跟他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又没帮到你。”   那医生临走前,看他状态很差,似乎是很累,整个人露出少见的疲惫之色,“你手怎么了,要不回去休息吧,反正我也没事。”   “不用了。”曹易起身,准备去查房。那医生拉住他,“你真的不要紧,你刚已经查过了。”   “查的不够仔细。”曹易拿好东西,出去了。   他在背后看了他半天,摇了摇头,之前是贺程,最近轮成他,这两人一个办公室,互相传染了吗。   第五十章 爱与不爱   很早以前乐杨就知道,比起他,老天爷更偏爱曹易,他没有的他都有,他有的他比他更多,就连这次,好不容易硬气一回,还没爽两天,报应马上来了。不说他连着一个礼拜气没顺,每天心里塞着个马桶塞,感觉自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就连一向顺利的工作也来凑热闹,跑医院谈合作忙到吐血,临进场了,一家医院不知道哪根线排错了,不做了,合同都签了你说不做,你当我们闲的蛋疼吗。   本想一纸诉状递到法院,这种案子,事实明确,证据确凿,判赢分分钟的事,但因为牵扯到第三方机构,结果连律师函都不同意发,非要组织大家调解,于是开不完的会谈不完的判,搞到最后,乐杨筋疲力尽,这种事居然要他出马,在以前都是法务部门的事,他们派个人对接就行了。   抽出时间静下心来和陆景喝杯下午茶已经是两个星期后的事了,乐杨快被搞死了,一坐下来就不想动了,今天晚上部门还要聚餐,事情总算尘埃落定,那帮人也累坏了,作为领导,他总得表示表示。   “你一起来吧,最近麻烦你不少。”   “跟我就别说这些了。”乐杨又搬回酒店了,陆景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看来那人确实挺难搞,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远比他想的复杂,“没记错的话,下周轮到xx医院了吧,你那边有问题吗,不行我可以代劳。”   Xx医院就是曹易在的那家,经历过这件事,形势比他想的严峻,陆景固然有能力,但万一再出现类似问题,他也算有经验,还是他自己来吧,也省的连累他,何况这些都是跟医院专门的科室对接的,曹易一不是领导,二不是那一科的,医院那么大,他又那么忙,不可能守株待兔等着他。   而且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以曹易的尿性,这事基本上就算过了,他脑洞还没大到指望他主动来求和。   “用得着的地方说一声,我还是愿意效劳的。”陆景似笑非笑,朝他挑了下眉,眼神轻浮。   乐杨一口咖啡差点喷他脸上,这人怎么回事,什么表情,说好的面瘫呢。他没来由的一阵恶寒,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乐杨坚持买单,掏钱包的时候一把钥匙被带出来,掉在地上,他一愣,晕,曹易家的。   当时卸下来准备还给他的,结果那天话一多就忘了,他捡起来,不还了吧,他应该有备用的。不行,好像他故意留着,对他余情未了,好以后找借口还回去似的。要不给他快递回去,他只记得小区名,忘了是几栋了,实在不行就趁哪天白天他不在,偷偷从他门缝里塞进去。   陆景见他盯着一把钥匙发呆,了然一笑,卡一刷先上去了。   晚上洗完澡,乐杨电话响了,他一看屏幕,手一抖,张盛清这几年变风格了,不喜欢冷战了,改热的,自从上次吵过之后,隔三差五打个电话过来,把乐杨骂一顿,让他赶紧醒醒,好好正视自己,像你这种有前科的,再不好好反省,早晚成为社会一害,未了威逼利诱,你给我滚回来相亲。   乐杨每次看到他的电话就头皮发炸,还不敢不接,接了就是老生常谈,大有给他洗脑之势,不说到他改过自新绝不罢休,乐杨不堪其扰,内牛满面,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张盛清很满意,你下周回来,我带你去见见,到时候打扮的精神点,别给我丢脸。   剔除曹易这一块,他也算正常男人,漂亮姑娘谁不喜欢,见就见,又不是必须马上结婚,他这几年没接触其他人,说不定就爱上了,没准的事,他当年不还没料到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所以说人生处处有惊喜。   项目正式启动那天,乐杨带着严洁去xx医院,来接待的是他们医院的副院长和一个分管主任,看来对这块还算重视。   在会议室落座后,副院长打了声招呼,让他们稍等片刻,他们曹医生有个小手术,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乐杨现在听到姓曹的就神经性敏感,不会吧,曹这姓也算大姓,一个医院里有个两三个不足为奇。   他虽这样想,觉得巧合的成分居多,但总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并且很快得到了印证。   曹易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还在穿外衣,显然是赶过来的,副院长忙介绍,说这是他们医院的后起之秀,这次主动请缨,参与到优秀科研成果的应用实践上来,以希望借此年轻力量提高我国系统临床防治水平,吧啦吧啦……   乐杨想说没这么复杂,这个项目要不是他负责,姓曹的绝对没兴趣,冠冕堂皇的理由找一堆,不就是为了找机会虐他吗,他就不明白了,说结束的是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也是他,这么任性,谁惯出来的!   曹易真的喜欢他吗,乐杨就呵呵了,喜欢不早说,说了就没那么多事了,他勾勾手指,他还不是奔的连滚带爬的,还是说非得虐到这种程度才有这效果,那他心够大的,也不怕他跑了。   严洁在底下做小动作推他,乐杨忙站起来,十分正式的递了名片,曹易拿在手里看了眼,眉眼间竟有笑意。   意识到乐杨看向他,他抬眼,两人目光一接触,乐杨飞快的转开了,曹易笑的更深。   副院长问道:“乐这个姓氏挺少见啊,乐总监哪里人?”   乐杨报了地名。   “那还真巧,跟我们曹医生是老乡。”   乐杨想说他们何止是老乡,一个床上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最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关系深不可测。   乐杨装作不认识,全程一脸严肃,曹易不需要装也一脸严肃,就这么把会开完了,严洁跟科室主任去拿些数据,副院长说要带乐杨简单参观一下。   老院长还是挺给力的,没把他丢给他们曹医生,要那样乐杨一定不给这个精英面子。   他走在斜前方,乐杨走在中间,曹易跟在后面,排序诡异。   “……这两栋楼是近几年新建的,主要用于卫生部和教育部的几个重点实验室研究……”   乐杨的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握住。   乐杨:“!!!!!!”   曹易的手很热,手心里的温度随着肢体接触传过来,乐杨心里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特么没病吧,你boss就在你前面,耍什么流氓!他甩了两下没甩开,曹易握的很紧,捏的他手骨疼。   乐杨心个蹦个蹦的跳,老院长随时都有可能转过来,让他看见像什么样子,怎么解释,说你门曹医生好像对我一见钟情了?!   乐杨咬着牙,小声道:“放手!”   曹易像是没听见,也不看他,神色正常,表现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乐杨去掰他的手,他的手背上还有上次发怒后留下的伤口,结的痂已经掉了,新长的皮肤看着比其他地方脆弱,乐杨不由得放轻了力道,他居然还有工夫可怜这混蛋!   老院长转过来,“我们医院是xx大学最大的临床教学基地,这块可以让曹医生跟你介绍,他是那个大学毕业的……”   乐杨靠近一步,跟曹易站在一起,手别到身后,曹易的手跟着一起过来,其实这样更奇怪,好像他在他口袋里掏什么东西一样,好在老院长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介绍他们医院上,没在意这两个人私下的小动作。   乐杨侥幸躲过一劫,汗都下来了,他使劲瞪了曹易一眼,曹易捏了捏,把手放开,乐杨赶紧收回去,神经病啊。   接下去的时间,乐杨什么都没听进去,等严洁过来,他说下午还有点事,拒绝了老院长的盛情款待,几乎是逃也似的上车了。   握的太用力,乐杨手上有被捏出来的红印子,好在曹易的指甲一直修理的很干净,否则绝对破皮了。   他拿过电话,拨通,“姓曹的我哔————”   严洁的文件袋掉地上了。   曹易:“我知道了,有事晚上再说。”   乐杨:“……”   乐杨摔了电话,用力砸了下车门,恩,很有质感,虽然很痛,但比一拳打棉花上舒服多了。   晚上乐杨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卫生间里,你打,老子还就不接了!   去上了两次厕所后,他又把手机拿出来,放房间抽屉里,他过会要洗漱,总能看到,碍眼。   临睡前他定闹钟,手机屏幕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短信,没有未接来电,乐杨笑了声,洗洗睡了。   迷迷糊糊被电话震动声吵醒,他接了,电话那头一人问,“睡了?”   乐杨噌的坐起来,看了看时间,一点多,妈的谁一点钟不睡,“有事?”   “你现在在哪?”   “床上,识相的就别问和谁。”   曹易不说话,乐杨等了一会,叹道,“曹易,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你也知道两者不应该混为一谈,这个项目现在是我负责,我不希望因为你,参杂太多个人……”   “回来住吧。”   对面的声音放的很轻,乐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下床,去阳台上站着,他脑子现在不清醒,跟不上曹易的想法,他怕自己稀里糊涂的一个不坚定答应他什么。   又是沉默,他不回答,曹易就一直等。   夜色浓郁,风里的凉意渗透进每一寸毛孔,“你爱我吗,我就问你这一句。”   对面始终没有回应,困意袭来,乐杨准备挂电话了。   “你呢,你还爱我吗,像以前那样。”   乐杨想问是多久以前,刚开始吗,刚开始他毛头小子一个,喜欢的无法自拔,想天天跟他在一起,想考一个大学,甚至自私到去伤害他。后来愧疚占了上风,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爱,只想让他原谅自己,卑微到付出一切,有谁会在爱情里把自己放在那种位子。   再后来他走,懦弱的逃开一切,多年后带着一身无奈回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怎么可能不爱他,这么多年,他只爱了这一个人。   只可惜他现在爱不动了,想放弃了,他才来追问,如果你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只有我爱你不能让我们在一起,我希望你比我坚定。”曹易道。   第五十一章 相与不相   乐杨连着出了好几天差,张盛清听说他最近都不在S市,一个电话杀过来,你小子想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小年轻糊弄长辈的手段,乐杨哭笑不得,我妈还在你手里呢,我能跑哪去,再说了,我用得着跑吗,我要真抗拒当初就不会答应。   张盛清说那最好,你要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乐杨:“……”   周五晚上,天气骤变,雨下的特别大,乐杨开车回去,半路上接到郑晓新电话,说他车在路上抛锚了,已经拉去修理厂了,问他有没有时间去接他,乐杨便顺路绕了个弯,路上很堵,开到那已经九点多了。   郑晓新浑身都湿透了,气急败坏的上车:“妈的,什么鬼天气!”   乐杨从包里拿衣服给他,“换上吧,别感冒了。”   “你挺快的,我以为至少要半夜才能到。”   “刚好回去,顺路。”   郑晓新嗯了声,“看你姥爷?”   “我姥爷看我。”   郑晓新笑道:“有区别吗,较这个真。”   乐杨把雨刮器开到高速档,路面反光严重,他只能不断减速,郑晓新换好衣服,问道:“你跟曹易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事儿多我也没问,这次怎么没一起回来,他还是很忙?”   乐杨笑说:“跟我回去我姥爷还不得砍死他。”   “你们要真决定在一起了,总得过这关,不是现在砍就是以后砍,长痛不如短痛,实在不行你就撑着,你姥爷今年七十多了吧,最多再熬个十年。”   “别说了,十天都熬不过去了。”乐杨关了广播,“我这次回去就是去相亲的。”   郑晓新:“……”   郑晓新:“你搞什么,他知道吗?”   “跟他没半毛钱关系,我两彻底拜了,我以后要和女人一起生活,我姥爷也不用气死了。”   听他这么说,要不是有安全带绑着,郑晓新早跳起来了,“特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藏着,原原本本告诉我,快被你俩搞死了,你们要是最后不在一起,我都觉得我这么多年苦白受了!”   乐杨把那天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大概是雨夜,两个大男人坐在小小的车里憋屈,他难得的有倾诉欲,“他总觉得我不坚定,我还觉得他不够坚定呢,为了他我什么没做过,就差自杀了,他呢,走之前还对我那样那样那样,回来态度就变了,这六年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变的,基因突变吗,你让我怎么相信。”   “那你现在到底还爱不爱他,他都有表示了,你要还有感情,就别往外推,换以前那些事他会做吗,没点心思你让他做这些试试,做的出来吗!”   “现在不是我爱不爱他的问题。”乐杨道:“是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就把我往火坑里带,我好不容易爬出来的。”   “他说了,他也这么做了,你还要他怎样!”郑晓新道:“他不会说话,你这样真的不是在欺负他?!”   “什么不会说话,他是哑巴吗,他欺负我还少吗。”乐杨转头怒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帮他说话,你跟他才几年交情。”   “我郑晓新从来都是帮理由不帮亲,你第一天认识我!”   “我怎么没理了!”乐杨吼。   郑晓新白了他一眼,不跟他说了,乐杨气他胳膊肘往外拐,姓曹的与人沟通能力伤残,收买人心的能力妥妥十级!   没多久,郑晓新突然笑了起来,“乐杨我发现你变笨了。”   乐杨:“……”   “你也知道我跟他才几年交情,我以前就说过,我不喜欢他。”郑晓新敲方向盘,让他好好看前面,“也亏的我不喜欢,不然当初你那样对他,我一准揍死你。”   “你不收拾,有人收拾我。”想到他姥爷那顿毒打,他现在都后背发凉,为了这都得跟姓曹的断。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他是那种知道你不喜欢他还跟你走的很近的人吗,别忘了,你当初为了跟他做朋友,花了多少精力。我跟他走的近,完全是因为你,以前是,你跟他闹翻了之后也是,没有你在中间,我敢说,我俩对面走都不一定会打声招呼。”   乐杨觉得他说的对又不对,“那是因为你老婆,黎敏是他青梅竹马。”   “再青梅竹马也是我老婆,他这点分寸没有。”郑晓新快没耐心了,“这么说吧,你跟我是兄弟,就算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联系少,回来关系也不会淡,该怎样还是怎样。他就不一样,他跟我的关系,那是要刻意维持的,也就是说,如果他对你没这个心,避嫌还来不及,用得着走那么近吗。”   “你要还不相信,觉得是因为黎敏,那我跟黎敏没在一起那段时间,我跟他也没交恶,他要是真厌恶你,顺带着也不会给我好脸色,就像他妈,因为跟你的关系,我现在还在她黑名单里躺着。”   “这只能说明姓曹的是个是非分明人。”乐杨道:“这件事上,你没有任何错,没必要株连你。”   “株连你爷爷!”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你怎么就不明白,他当时可以转学的,他妈学校都找好了,他那样的条件,转去哪个学校不容易,是他自己不同意,硬是跟你这个禽兽多待了一段时间。”   乐杨嘴角抽搐,他确实想过曹易没转学的原因,他以为是他道歉态度好,班换了,学校也不住了,何况又只有半年了,曹易大概是抱着忍忍就过去了的心态,选择留下来。   “但这能说明什么呢!”乐杨不为所动,“之后他不是照样拒绝我!”   “他是正常人啊,谁一个正常人被你上了还反过头来爱上你,他贱吗!”   乐杨一时没想到反驳的理由,郑晓新看着他,“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他不是这六年变的,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潜移默化早就受你影响了,我不相信你没看出来,你就是不想想,怕连这都是假象。”郑晓新敲车窗,“停车,换我来开,你现在有时间,好好想。”   乐杨说他可以,但郑晓新坚持,他只能下车,坐到副驾上。   “你应该好好谢他,这条路上越走越深,要是半当中突然醒了,真没你什么事儿了,人家那么努力配合你,到头来你倒想跑。乐杨,你真是害人不浅。”郑晓新系好安全带,凶了他一句。   乐杨其实猜到过,也确实没敢深想,就像那无声电话一样,如果连这都是假的,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去承受,所以他选择回避,就当是曹易留给他的最不可能的可能。   郑晓新送上会心一击,“就算你去别的城市上学,去国外,有根线一直没断过,他为你留的。”   乐杨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在床上翻了两个小时,突然得了相亲恐惧症,想到明天要被长辈们押去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见面,他就浑身发毛。   先吃饭,吃完饭看电影,看完送她回家,偶买疙瘩,连李正都自由恋爱了,他居然还在接受封建包办婚姻!   早上他第一时间冲进他妈房里,让她在他姥爷那撑一会,他可能真的要跑路了。   张魏华问他去哪,他说不去哪,就突然改变主意不想相了,他不能在家待着,不然肯定被他姥爷逮回去,说不定腿就断了。   乐杨大早上饭都没吃,又匆匆回了S市,手机一天没敢开,第二天偷着开了一会,电话立马进来了,他赶紧关了。   这之后的一个月,乐杨算是真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水深火热,要不是他妈拦着,他姥爷绝对叫人开车送他到公司,提着耳朵把他拎回去,暴打一顿,再用链子锁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总部再次人事调动,这边项目已上正轨,基本只剩下收尾工作,准备派下面人过来接手,乐杨原本负责的版块最近有大的变动,欧洲市场那边又有新的业务,急需他回去处理。   从着手交接到正式回程最多一个月时间,他刚调好的时差又要回调,乐杨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连着几天保持一张生无可恋脸。   他想到那把钥匙,还没给曹易送回去,要不趁今天没什么事过去一趟,这个点姓曹的应该不在。   到那七点半多一点,他停好车,在楼下看了会,没灯。   他上到十二楼,一看傻了,根本没门缝,是全封闭的,放哪,没花盆,没鞋柜,门口连张报纸都没有,总不能直接插门上……   想到这,鬼使神差的,他把钥匙插孔里,拧开了门。   屋内一片漆黑,窗帘关着,可能早上走的时候没拉,乐杨想把钥匙放柜子上,一个转身,发现有人正趴在客厅桌子上。   厨房里的后窗上渗进一些光,乐杨勉强看清是曹易,怎么在这睡了,睡着没?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曹易头朝下,脸闷在折起的手臂里,一动不动,不会是生病了吧。   乐杨走到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瘦削的背影,都什么天气了,还穿这么少。   他弯下腰去看他,像是真的睡了,大概是太累了,不知道又连着加了几天班,这家伙工作起来简直不要命。   乐杨想找件衣服给他披上,刚要起身,突然被一只手一揽,一股力道带着他往下,撞在曹易的额头上。   曹易很轻的叫了他一声,“乐杨。”   乐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心酸,他有多少年没这么叫过他了,那么温柔好听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乐杨,这一声里,有曹易对他全部的包容与谅解,他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自己被原谅了。   他“嗯”了声答应。   “回来了?”   乐杨又“嗯”了声。   曹易搂的更紧点,“你第一次去医院,我看见你了,但我没敢认,这种错误,在你走后,我犯了太多次。”   第五十二章 回来与一定回来   一室安静,光很浅,目之所及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乐杨闷闷的说,“是你不好,你记我不深,换我就不会。”   曹易大概是笑了,他听见很轻的呼吸声,“恩,我不好。”   乐杨鼻子塞了,他吸了吸,说不出话来。   “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曹易不说话,乐杨等了会,深吸了口气,叹道,“你那天为什么还要问呢,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么多年,我想要靠近你的心,从来没动摇过。”   乐杨的心一抽一抽的,满足的要化了,曹易没有义务等他,可他等了,郑晓新说的对,他应该谢他,他一直在按照他期望的那样去改变,没能迷途知返,他还想要求他什么呢。   对这个人,自己的要求从来都很低,就像以前吵架,只要他肯来解释,无论理由是什么,他都能无条件原谅,现在也一样,他爱不爱他,因为什么原因爱他,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这世上有个人,为了配合他,不惜以全部人生做代价,曹易给他的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乐杨平复心情,动了动已经麻木的脖子,“曹易?”   他刚就想说了,这样他很不舒服,能不能让他直起腰好好说话,只是场面太煽情,他没好意思破坏气氛。   曹易保持最初的姿势,一点声响都没有,呼吸趋于平稳。   乐杨:“……”   睡着了……什么时候?!尼玛,好不容易说点心里话,结果这小子毛都没听见!   乐杨把头抽出来,这么大动静,姓曹的居然也没醒,不知道又丧心病狂的连着工作了多少小时,比起睡,说晕可能更合理一点。   乐杨把他扶到床上,曹易就势躺下了,面朝外。乐杨开了台灯,没走,就这样盯着他的脸,心忽然一动,这场景似曾相识,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做完历史作业爬上他床的那一刻,只是那时他没敢做的事,现在已有了足够的理由。   乐杨慢慢俯下身,吻了吻曹易的嘴角,还是跟以前一样软,他忍不住又吻了两下,温度也刚刚好,乐杨像个偷吃糖果的孩子,在心里默默捂脸奔走,这么多年,这个人,还是怎么看都喜欢,哪里都喜欢。   早上乐杨很早就醒了,一晚上他都睡的很浅,天光微亮,他起来,熟门熟路的去厨房熬了点小米粥,去洗漱时发现以前用的牙刷不见了,扔了?姓曹的也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候,那怎么不把他睡过的床单被套一块扔了,留着干什么,啧啧,司马昭之心。   他在橱柜里翻了翻,找到一包没开封的,三种颜色,他特地选了个跟曹易一样的,刷完放一个杯子里,立马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乐杨推开曹易房间的门,想叫他起来吃点东西,别一睡又睡一整天,曹易还没醒,朝里睡着,很沉的样子,乐杨又不忍心叫他了。他在他床边坐下,慢慢往后,仰靠在他身上。   曹易被弄醒了,他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温柔,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乐杨的脑袋,脸色看着有些白,像是还没恢复过来。   乐杨推开他的手,一个翻身睡在他旁边,枕在曹易的枕头上,曹易往后退了点,给他让地方。   两人面对面躺着,就这样看着对方,也不说话,阳光从未闭合的窗帘中透进来,在他们脚边画出一条金线。   乐杨往前,头埋进曹易胸前,曹易抱着他,手越收越紧,周围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这样的姿势给了他足够的安心,有那么一会,他很怕姓曹的一觉醒来把昨晚说的那些话都忘了,仔细想想,他也确实没说什么,都是他自己脑补后默认的。   曹易用了点力气把乐杨抱上来点,脸靠在他的脖颈里,乐杨感觉到他嘴唇划过他的皮肤,他心里痒痒的。   “回来就好。”曹易轻声说,“你还爱我,我很高兴。”   乐杨闭着眼睛,突然有了一丝困意,他嘟哝着,“别想的太乐观,被你折磨了这么久,早没多少了,想要,拿东西来换。”   曹易认真的问道,“你要什么?”   “很多,你有吗?”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肯要。”   “说谁不会。”乐杨得寸进尺,其实他应该想到,曹易是个行动派,比起说,他更喜欢做,你让他说,他可以说很多违心的话,但你让他做,他可以在什么都不说的情况下,留在原地,默默的等他很多年。   “你留下来,我做给你看。”曹易道。   乐杨翻身起来,曹易今天不用上班,他让他再睡会,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吃饭,晚上回来他会检查。   曹易靠着门,笑的眼睛亮亮的,乐杨好久没看到他笑了,魂都被勾走了,突然很不想上班,想到一个月之后要回去,他连门都不想出了。   曹易是他最大的软肋,除了他,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工作固然重要,却不是不可替代,乐杨早在曹易抱着他的那一刻,就决定放弃国外的一切,他要回来,他想跟他在一起,想每天都看到他,听他说声早安。   最好的办法是他申请调回国内,如果不行,那只能离开那家公司了,以他的学历和工作经验,应该不难找新的,大不了一切从头再来。他以前羡慕陆景,有个让他不惜放弃一切的人,他现在居然也有了。   话虽这样说,但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大好青年,他就是再任性,收尾工作还是要做的,何况总部那边已经批准他的调动申请,所以他必须回去一趟,把原本属于他的工作都处理掉。   曹易开门进去的时候,乐杨正曲着腿躺在沙发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书架,喊他他也不回,曹易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乐杨突然坐起来,胡乱揉了两把头发,“我不想走!”   曹易挑了本杂事,随手翻了翻,“那就不走。”   “不走工作怎么办,事情总要解决,没有人能替代我去处理我自己的事,我找不到任何办法!”   “那就走。”   乐杨:“……”   乐杨气匆匆的回了房间,其实他也不是生气,他就是特别害怕,怕失去曹易,姓曹的好不容易才到他身边,他们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现在分开,万一他突然醒悟了,觉得跟他在一起没意思,或者是因为他回来了一直在他跟前引诱他他才鬼迷心窍觉得自己喜欢他等他一走他又没感觉了怎么办!   乐杨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快疯了,偏偏曹易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像他是走是留根本就与他无关,他走可以,不走也可以,就像他刚才说的。   乐杨在他这边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这种情况,他希望他能安慰下他,说句好话就行,偏偏这人说了还不如不说,他更心慌了,失去后又得到,比一开始就没有更让他难过。   而且,最重要的事,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一直睡在一张床上,到现在了,已经到现在了,还什么都没发生!!!   简直匪夷所思,乐杨都佩服自己居然能忍这么久,之前是有所避讳,怕想起以前的不愉快,后来是曹易那边没动静,他当时没怎么在意,再后来曹易那边还是没动静,他就忍不了了,要知道,他可是分分钟想把姓曹的给扑倒的人,他现在都不敢跟他睡一起了。   万一等他走了,曹易反悔,他岂不是亏死,想到这,乐杨能流一公斤泪。   晚上他先睡了,心塞,不想说话。   曹易上床的时候,见乐杨背对着他,气鼓鼓的,明明没睡着还像模像样的装出一副已经睡了别来烦我的样子。   他躺下,从后面抱着他,乐杨往外蠕动,曹易把他拖回来,他又滚过去,曹易用力,乐杨的手死死的扣着床板,就是不回去。曹易叹了声,倾身过去,在他耳边说,“六年我都等了,还怕这几个月。”   乐杨的手逐渐松了,他想到那天曹易说的,原来他害怕的,他都怕过,他在他这边得到的远比预想的多,想到这,他又默默的退了回去,一边骂自己没原则,一遍偷偷的撒着欢的笑。   十二月的一天,曹易送乐杨去机场,乐杨闷闷不乐的坐着,不高兴都写在脸上,离别真让人伤感,他都快泪奔了。但想到是曹易来送自己,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就又想笑。   曹易看了他一眼,“你什么表情?”   乐杨音调怪怪的,“我难过的想笑怎么办?”   曹易:“……”   曹易腾出一只手,用力握住他,一直到下车才松开。   乐杨等到最后一刻才进候机室,他扑上去,紧紧的抱着曹易,趁周围没人看他,在他耳朵附近亲了一口。   曹易直接拉过他,在他额头上吻了下。   乐杨:“……”   妈的,没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主动!   两人分开后,他盯着曹易的嘴唇半晌,生生忍住了,“你,等我回来。”   曹易点头,挥了挥手。   乐杨转身的时候眼眶都红了,他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早点回来,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第五十三章 找与找   乐杨最近迷上了朋友圈,看到什么都想发,一场大雪过后的街道,拍张照,【下雪了,你那边下了吗?】,一张电影票,拍张照,【还不错,国内上映了没?】……   底下留言纷繁复杂,一开始还是【你在跟谁说话?】【你谈恋爱了?】【你终于不是单身狗了?!】,直到有天郑晓新看不过去,哎呀,还刷上瘾了,【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低调点!】,这句话算是坐实了乐杨这边有情况的事实,于是留言纷纷变成【谁?!】【谁?!】【哪来的?!】【特么到底是谁?!】……   乐杨不回答,众人纷纷跑去问郑晓新,郑晓新无奈,只说是个很特殊的人,等他回来自己说吧,众人吐槽,还有比你老婆和你妹更特殊的人吗,如果不是她俩,他们表示没兴趣!郑晓新气的差点全部友尽。   还有一条留言来自少数知情人士之一的李歪歪,【天道不公,居然被你得逞了,呵呵呵】冷笑三声,乐杨给他回了个高冷的债见。   曹易从来没在下面回复过,但乐杨知道他都看了,他会在给他的信息里提到让他雪天不要开车,或是电影还没上映很期待之类,乐杨每每捧着手机都能笑出声。   他让他注意身体,别工作起来就不管不顾的,饭要按时吃,别挑食,多吃蔬菜,特别是青椒,有营养……前面曹易还会回他,他一说这个他就不回了,乐杨扔了无数个青椒的图片过去,曹易还是不回,乐杨打问号,过了会,屏幕上出现了兔斯基撞墙的表情,乐杨笑死了。   他跟陆景学的,让曹易和他聊天时在结尾带表情,为此他给了他一堆表情包,各种各样,可爱的,无厘头的,贱兮兮的……这样他就能知道曹易说话时大概是怎样一种心理动态,结果每次聊到后来,曹易发过来的图片总能让乐杨大呼就是这个太形象了!为此他常常笑的满地滚。   笑完他在日历上划一笔,离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几乎是掰着手指在过,他真的好想他,想结结实实的抱他一整天,就算什么都不让他做。   他让他工作别太拼,自己却每天加班到深夜,那架势,王义文看着都害怕,他知道乐杨要回国,看他心情一直不错,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乐杨说要回去结婚。   “怎么这么突然,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乐杨给了他个你懂的的表情,难得早下班,拉着他请他去吃顿大餐,算是答谢。   乐杨走后的第三个月,王先生那风雨飘摇的感情就game over了,现在知道当时的决定没帮到自己但也成全了另一个人,他还算欣慰,“漂亮吗?”   “不漂亮。”乐杨果断的说,曹易怎么会是漂亮,明明是帅好吗。   “哦”,王义文笑笑,“那她性格一定很好。”   乐杨摇头,曹易那性格,是他认识的人里最差的,李正都能甩他几条街。   王义文好久才有勇气说第三句话,“那她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乐杨狂点头,不能赞同更多,“简直就是实力碾压,我到现在还没翻身。”   王义文:“……”   走之前他拍拍乐杨,“你口味挺特别的,我突然不羡慕你了。”   乐杨:“……”   全部工作完成,比预计少用了整整一半的时间,结束后,大家一起吃了顿饭,算是给他践行,乐杨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整理行李,毫不留恋的上了飞往S市的飞机。   他把航班号发给曹易,让他准备接驾。   曹易那天特地请了假,在机场一直等到十点多,乐杨没出现,他给他打电话,一开始还能打通,之后再打就关机了。   机场出口很多,他去服务台问工作人员,确定是这个,而且种种证据显示,那架飞机八点多就降落了,地面没发生任何事故,乘客已全部离开。   他继续给他打电话,一直提示关机。   曹易回了一趟家,家里没人,乐杨没回来。他问郑晓新,郑晓新一听也很惊讶,“我都不知道他今天回来,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曹易这才意识到,乐杨这次提前回来,除了他,他没跟任何人说,那他去哪了。   他想去找那个在酒吧见过一面的男人,但没有联系方式,他等不到明天,连夜开车回了家,找张魏华,人不在,按门铃没人应。   郑晓新赶过来,让他别急,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总不可能丢了,乐杨又不是黄花大姑娘,谁稀罕卖他。黎敏让他别开玩笑了,曹易的样子很不好,他一晚上没睡,眼睛里都是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   “你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吗?”他问郑晓新。   “谁?”   “和他一起出国的那个。”   “他去他那干嘛?”郑晓新问完,突然猜到曹易这样问的用意,他在怀疑他?!他一把把他推到墙上,拎起他的衣领,“姓曹的你什么意思,乐杨对你怎么样你他妈心里清楚!”   “你做什么!”黎敏上去拉他。   曹易看着他,“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在哪,至于你说的,无论他去了哪,在谁身边,我都会把他找回来。”   郑晓新松开,气未全消,“我只知道那个人姓陆,其他的,我可以帮你去打听。”   “我们去吧,你留在这。”黎敏道,“他家人知不知道这件事,你先问一声,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她拉着郑晓新往外走,上车前,郑晓新道:“曹易,如果让我知道,他的走跟你有关,我这次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也不会放了我自己。”曹易靠在乐杨家的大门上,神情疲惫。   他俩走后,他等了一天,什么都没吃,紧张和压抑让他不断反胃。   十点多,车灯光远远的折进来,张魏华回来了,看到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曹易一颗心放下一半,“阿姨,乐杨回来了是吗。”   张魏华不看他,朝里走,曹易追上去,“他在哪?”   “他不想见你。”   “那要他亲口说。”   张魏华停下来,“小易,看见你在这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惊讶?”   “您知道我会来找他。”   “乐杨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但他说要回来,我就知道,肯定跟你有关,这孩子什么藏不住,从以前到现在,做的任何不合常理的事,都是因为你。”张魏华道:“你们在一起了是吗?”   曹易点头。   “那他一定很高兴。”张魏华笑的很无力,到最后,她还是没能将他拖回正道,反反复复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她说过,只要乐杨过的好,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最后真的这样,她还是不免担忧,他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一味的付出让他换来他想要的东西,这样的感情能长久吗,她能陪他走的时间有限,往后的日子里,曹易能陪着他安然走到最后吗?   “我跟他一样,您告诉我他现在在哪,我很想他。”   “我不反对你们,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真的喜欢他吗,不是因为他可怜?”   “如果您还记得,六年前我也曾站在这里问过您,他去了哪,您没告诉我,我知道您不相信我,确实,那个时候我都不相信我自己,是真的想让他回来,还是只是后悔伤了他。乐杨他总说我想做好人,我也一度这么以为,我只是不想他就那样走,所以才一直等。”   “四年前郑晓新结婚,我以为他会回来,但他没有,我很生气,如果只是因为愧疚,我不会有这种感觉,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的等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单纯,我只是比他迟钝了许多。”   张魏华让他别说了,“我很清楚,你们俩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的错,他当初不应该那样对你,可他是我儿子,自私一点,我还是希望他过的好。小易,你要清楚,这条路不好走,你的家庭,你的工作都会受影响,你真的想好了?”   “乐杨比我更难不是吗,他都不在乎,我更不会。”   “我劝不动他,你也一样。”张魏华叹道,“都这么强,以后怎么一起生活。”   曹易道:“以后我让着他。”   在张魏华说不反对他们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是您父亲对吗,我能跟他谈谈吗?”   “乐杨他现在很好,你放心,老人家不知道你们在一起的事,他只是怀疑,你这样过去,他肯定会受刺激。他不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在乐杨眼里,他甚至是个不讲理的人,这一点上,我帮不了你。”   曹易想起乐杨走之前说的,跟他在一起他冒了多大的风险,他姥爷是个伪文人,专门动手又动口,像个封建大家长一样,小辈做错事,会拿戒尺狠狠的抽。   他那时还开完笑的问他是不是被抽过。   乐杨说何止他,他妈都被抽过,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安分。   曹易猜到是因为什么,“既然你跟了我,要打也应该是我。”   “什么叫我跟了你!”乐杨不领情,“我姥爷才不会抽你,他从来不相信外因,外因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我要是不从内部腐坏,你也不会来叮我,所以有问题的还是我。”   “有问题的还有我。”曹易笑笑,对张魏华道。   第五十四章 跑与跑   乐杨明明没跟其他人说要回来的事,结果一下飞机,正等行李呢,就被他姥爷给逮着了,连发个短信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被带去停车场,塞了进去。   山雨欲来,老爷子全程一脸严肃,乐杨心都提上来了,之前半当中跑路那事确实是他不对,这会他要打要骂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这架势,怎么跟黑社会绑票似的。   他刚想给曹易报个平安,他电话就进来了,张盛清抽过去一看,脸阴的更厉害,直接关机了。   乐杨:“……”   他知道他看到了,之前拒绝相亲的举动可能也让他早有怀疑,乐杨没打算瞒,也瞒不过去,但他希望等他和曹易再稳定点,有精力来面对这场风波的时候再告诉他们,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大不了再被他姥爷打一顿,如果这样就能过关的话,乐杨还觉得便宜自己了。   曹易应该等急了吧,说好了回来的,人突然不见了。乐杨央求他姥爷把手机给他,他就说一句话,老爷子铁青着脸,就差说句滚了。   全程走高速,乐杨一看是回家的方向,绝望了,司机大哥是他姥爷的忠实粉丝,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他,跟他讨价还价,一毛钱都还不下来,何况他姥爷还在车上,他要是不发话,他什么都做不了。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乐杨越来越急,之前他以为是教育一顿,没怎么反抗就上车了,早知道要花这么久,他一定二话不说直接跑,他俩那么大年纪了,肯定跑不过他。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乐杨一直在看时间,怎么办,怎么办,这个点了,曹易肯定急死了。   他懊恼的抱着头,他都想好了,这么久没见,今天晚上回去要怎么把他压倒,然后这样那样……等等,这不重要!他现在见不到他,什么信息都传不了,心心念念的人在几步路的地方被掳走,如果是他,早急疯了!!   啊!!他真希望跟他有心电感应!要不跳车吧,乐杨往外看了一眼,妈的这么快的速度,下去之后还有人样吗。   车子一直开到一处老宅,这宅子是他姥爷名下的房产,徽式建筑,有自己的庭院,一大家子人聚会的时候经常来,平时就空着,专门有人管理,乐杨一下车就跑。   张盛清喝到:“回来!”   “你先把手机给我!”   “跟我谈条件,回来!”   “你把手机给我!”   “……”   张盛清放缓了语气,“你妈在里面,你先进去。”   乐杨一听,关我妈什么事,你还真从我妈下手啊,他忙跑进去,然后就被锁里面了。   乐杨:“……”   小老头学坏了啊,还是说他不懂他姥爷,其实他一直这么坏,他也算跟他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单方挨打。   张盛清在门外喊,“我这次不打你,你给我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想不清楚呢?!”乐杨跟他对喊。   “想不清楚就别出来了!我宁可不要你这个孙子!你妈也不会想要你这个儿子!”   “我妈才没你这么封建!”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乐杨撞墙,你特么服个软会死吗!他被关在其中一间卧室里,一楼,张玥华坐月子的时候因为想清净在这住过,当时在木窗后面加了层防盗窗,破窗而出基本没可能了。   乐杨想想就想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时兴这种,他又不是待嫁闺中想跟人私奔的大家小姐,关一两天可以,难道还能长年累月的关着,再说你见过谁关一段时间,出来就说,哎呀好像不爱那个人了,关两天起作用了,这不是搞笑吗。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他不怪他姥爷,相反的,他能理解他,他当年没能管的了他妈,他妈后来那句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应该戳到他了,所以他总觉得现在管自己还为时未晚,这是一种遗憾弥补的转嫁,只可惜他跟他妈一样,一脉相承,结局注定老爷子谁都改变不了。   乐杨不介意让他试,多少次都没关系,最好让他清醒的认识到他不爱曹易是不可能的,但不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无论怎样,让他跟他说一声,说自己晚个几天回来,不能什么消息都没有,简直是精神虐待。   房间里有厕所,打扫房子的人一日三餐会准时送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愧疚,饭菜变着花样的做,一顿比一顿丰盛,但只要乐杨问他要手机,他就神色不对的跑的比谁都快,一个手机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的是毒品。   要不是惦记着曹易,乐杨想说你随便关,有吃有喝,就当放假了,他也好几年没去度假了,想到这,我脑子里开始规划行程,等过完年,看曹易有没有时间,他们出去旅游吧,到处走走,然后在世界各地的酒店里这样那样……现在这真的不重要!乐杨一拳砸在门上,等他出去了,绝对半年内都不去看那小老头一眼!   一直到第三天下午,他听到楼下有动静,以为又是给他送水果的,怕他在空调房里缺水,乐杨刚想吼我不吃,门开了,小陈菲探了半个脑袋进来,乐杨“噌”的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哥,出来吧。”她笑着说。   乐杨忙起身跟着她下楼,一直到出门都没遇上任何阻碍,门口停着一辆车,车上坐着小姨夫,对他招手。   乐杨抱起陈菲,几步跑了过去。   “我姥爷让你们来的?”   “你觉得可能吗。”小姨夫道,“我晚回来几天你就得多关几天。”   乐杨:“……”   车子在前面一个路口停下,小姨夫让他下车,乐杨下来后看到前面拐弯的地方,曹易正一个人站着,看到他,他嘴角上扬,无声的笑了。   乐杨死死的看着他,冲过去,一把抱住,力气大的曹易往后退了几步,撞在背后的车上,他闷哼了声,用力的回抱他,小姨夫赶紧捂陈菲的双眼,从他们身边开了过去。   “担心了?”   “还好。”   “你就不能说句我很担心,对我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丢了,我快担心死了。”   “你知道就好。”   乐杨捧着曹易的脸,他看上去精神很不好,脸上没什么血色,像是生了场大病,乐杨之前还冒过让曹易急一下看看他在不在乎自己的想法,现在看见他这样,他又后悔了,“我们回哪?”   “回家吧。”乐杨知道他说的家是哪里,曹易一般都会问他的意见,而且车开出去没多久,乐杨就说换他来开,曹易也没反对,乐杨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问他是不是病了,曹易摇头,太累了,休息会就好。   乐杨让他去后座上躺着,到了叫他,曹易便真的去了,一直睡到下高速,起来气色好了不少,乐杨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曹易说想吃他做的,他便把车停在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和曹易一起进去逛了逛。   他老早就想这么做了,姓曹的一直很忙,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乐杨差点就想坐手推车里,让他推着他,在各个货架前逗留,把自己想要的一股脑全扔车里,然后喊他买单。   他和曹易并排走,手总是擦到他的手背,一开始还是无意的,后来就故意去蹭他,曹易意识到后,反握住他的手,两个人走近点,乐杨四处张望,尼玛,牵个手都这么躲躲藏藏的,不行,他现在就想回家。   他催促曹易快点,曹易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手心里抓了几下,乐杨心更痒了,两人结完账,车都没开,乐杨拉着他一路往家跑,好在超市就在楼下,跑回来也没用多久,一进门,乐杨把曹易推门上,吻了上去,冲力太大撞到了牙齿,他脑袋一阵疼。   他没管这些,压着曹易的肩膀,用力吻他,曹易回应,抚着他的后背,乐杨满足的叹了声。他呼吸的频率乱了,气喘不过来,刚才一路跑回来的,现在这么激烈的动作来不及消耗氧气,他放开曹易,靠在他肩膀上,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曹易在他耳边轻声问。   “笑自己蠢,你又不会跑了,心急成这样。”   乐杨喘了一会,曹易问:“好了吗?”   “恩?”   曹易吻住他的唇,乐杨把想说的话都咽了进去。   曹易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吮吸,他呼吸很热,不正常的温度让乐杨心神迷乱,他紧紧的抱着他,一点点的放弃原本占据的优势,被动的承受他不断深入的索取,乐杨的舌头逐渐没了知觉,大脑一片空白,他又喘不过气了,曹易放开他,他趴在他肩上,“你等等,我再休息会。”   曹易就真的一直等他,直到乐杨又生龙活虎的冲过去,两人纠缠着进了卧室,倒在床上,曹易压着他,一点一点的吻,从眼角一直往下,乐杨难耐的仰着头,像濒死的鱼,用力的喘息着,从心底升上的燥热在他体内冲撞着,急于寻找出口。   他揉着曹易的头发,听他在他耳边说了句,“我爱你。”   曹易察觉到乐杨的异常,他停下来,微微撑起身体,乐杨头一偏,“别看。”   曹易掰开他的手,乐杨眼里有泪水,他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忍耐,但越是这样刻意压抑,就越难以化解,他开始小声的哭,脸埋在枕头里,身体也逐渐蜷缩成一团。   曹易抱着他,乐杨越哭越厉害,像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一样,整个人不停的发着抖,边哭边咳,哭到彻底崩溃,那是他所有的心酸与无助,这么多年,他曾真真正正的绝望过,那种滋味刻骨铭心,哪怕是他们在一起后,依然时不时的让他难受,他忘不了。   这个人,现在说爱他,他爱他,从此以后只属于他,他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想告诉他,却开不了口,一说话,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了上来。   乐杨整整哭了一个多小时,哭到后来嗓子都哑了,一直在干呕,像是要把所有的悲伤都吐出来一样,曹易一直没松开他,直到乐杨用光了力气,睡了过去。   写在中间   哎呀呀,对于我虐不虐曹易这件事,我必须要正视一下了,本来想放在文完结后来个临别感言的(泥垢!),不介意我就插播在中间了,反正现在剧情也接近尾声了。   从哪里说起呢,从我写这篇文的初衷说起吧,我写的是校园文,虽然之后有过渡,但开篇无疑就是校园文,校园文在晋江是冷文,这个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要不是我五年前签过约,我一定没有机会上任何榜,发之前我还问过编辑,我说我要写校园文,能上榜吗,编辑给我点了五根蜡烛……   不过事后看,她对我还是很好的,我都没想到上了这么多次榜单,虽然累成了狗,至今对两万字的榜单记忆深刻,我是个上班党,工作比较忙,所以一直懈怠更文,真的很对不起大家的等待了。(哎呀跑偏了)   继续说校园文,因为我本身比较偏爱校园文一点,有段时间一直找这类的文看,等看不到的时候,就萌生了自己写一篇的想法,这里要谢一下我童鞋,也就是我的第一个读者,评论里她一直出现,她可能自己也不记得了,我写了大概十几章的时候给她看,她没说什么(她阅尽千帆哈哈哈哈),我也没说什么,我觉得可能又是个失败的作品,但是有天,她突然说,我昨天好无聊,又把你的那篇文翻出来看了,当时我就看到了星星,我就是这么容易满足,跟乐杨一样一样的。   我一直想写两个都是直的人的磕磕绊绊的爱情故事,所以相对的,波折也会比较多,必须有一方先陷进去,按照谁先爱了谁就输了的真理,那么这个人就会很惨,这是肯定的。   至于我为什么不虐曹易,两点,一是他没有错,并不是说一个有颜任性的人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你就必须爱他,他和渣攻不一样,他被最好的朋友那样对待,按理他应该恨他一辈子,他对乐杨的感情,潜移默化中受影响,从无到有,我觉得他一样很痛苦,不用我虐他也能自虐。   二是曹易的原型,他不是某个特定的人,是所有我们放在心里求而不得的人,他不爱我们,无论我们怎么付出,都不会有乐杨的结局。所以,把乐杨虐成这样最大的回报就是那个人爱他,只要他能爱他,之前一切都是值得的,很多我们等了很久的人,到最后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们一眼,这一点上,乐杨是幸运的,他也知道,所以他特别容易满足,他最大的障碍就是曹易点不点头,点了他就能不顾一切,因为从他的角度看,他用了十年的时间,目的只有一个,得到他。而当曹易真的选择他,哪怕没有那句我爱你,只是表现出一点在乎,乐杨也能接受,爱成这样的人,傲娇并不能让他好过哪怕一点点。   而乐杨,更像是我们的原型,但我们做不到他那么执着,所以脑洞里就补出了这样一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我好像说的不是很明确,但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初衷从来没有变过。   不过人物写到后来都会有不受控制的感觉,所以大家的见解可能跟我不同,可以尽情的说哈,我都能接受   这篇文相对简单,所以也快完结了,没有小三,没有车祸,没有你死我活,所有的配角都是助攻,从头到尾都是两个人的故事,本来想写成短篇的,不知道怎么就五十几章了,好惊悚。   还有,最后,我为什么是曹易亲妈,那是因为,我想成为他这样的人,恩,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哈哈哈哈   第五十五章 上下   睡到半夜乐杨醒了,黑暗中他睁开眼,一阵口渴,嗓子疼的要命,咽口水都像堵着异物,他想到之前发生的事,突然觉得好丢脸,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哭,还哭成那样,怎么就控制不了自己了,明明气氛那么好,硬生生被他给毁了,曹易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很小家子气,然后烦他。   乐杨下床,去厨房喝了杯水,回来后继续躺下,曹易背对他,乐杨靠过去,贴在他背上,听了两声,发现他呼吸声特别明显,他撑起来,越过他开了台灯。   曹易脸上都是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是发烧了,乐杨摸他额头,果然很烫,其实之前就有感觉,他居然没在意,不禁懊恼自己都在想什么,太粗心了。   他喊他,曹易迷迷糊糊应了声,没醒。   乐杨把他掰过来躺平,扣到脖子的睡衣不小心被扯开,他一眼就看到上面密布的伤痕,脑子顿时“嗡”的一声,这痕迹他再熟悉不过,当年折磨的他几夜没睡,曹易怎么会?   他去找过他姥爷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等他,是因为他被关的事?   老爷子居然下的了手!乐杨气的发抖,怎么打他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能动曹易,这是他的底线,乐杨觉得有必要回去好好问候问候他老人家!   他利索的下床,穿好衣服,准备带曹易去医院,曹易却在这个时候拉住他,示意他不能去,医院的人都认识,被看见不好。   乐杨想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虑这些,曹易坚持,“你忘了,我就是医生,这点小伤,我能处理。”他虚弱的笑笑,让乐杨回来睡觉,现在是半夜,有什么等天亮再说。   乐杨沉默着不说话,过了会,问道,“上过药了吗?”   “恩。”   看着那些伤,乐杨难受的要命,那把尺子是金属做的,打起来特别疼,不知道他姥爷用了多大的力气,这么大年纪了,还打小辈,也不怕闪着腰。   他恨恨的把衣服脱了,上床来抱着他,“你怎么这么傻,专门跑过去给他打,你根本不了解他,他这种人,打了你也不会原谅你。”   “不是我就是你,没有这一顿,他无处发泄,本来就是我们不对。”   乐杨知道逃不过,但他无论怎样都不想曹易去受过,“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会打你一个外人。”   曹易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越来越小,“那不挺好,说明他没把我当外人。”   乐杨:“……”   乐杨:“我早晚跟他断绝关系!”   乐杨一晚上都没敢睡,隔一段时间就起来摸他额头,烧退的很慢,他去打了盆水,给曹易降温,大冬天的也不敢用冰的,兑了点热水,帮他从头到尾擦了一遍,又用药把那些伤口重新处理好,一直到中午,曹易的热度才退下去。   乐杨煮了些吃的,进门发现曹易正在穿衣服,说要出去,一问才知道医院给他打电话了,说是有个急诊病人,家属指名要他去。   “我也指名要你!”乐杨怒道,“你现在这样,比他更需要急诊!”   曹易笑笑,让他别闹。   “我送你过去。”乐杨知道什么都拗不过他,愤愤不平的下楼,送他去医院,曹易让他先回去,他当然不肯,不看可以,你们医院药房进口药总有的吧,他知道几支比较好的,买回去留着用。   曹易让他配完在办公室等他,乐杨点头,让他别逞强,撑不住要说,别害人害己,人家病人好好的,万一你一个手滑出事了怎么办,曹易说他有分寸,他摸了摸乐杨的头,乐杨想吻他,可走廊里都是人,他拿下曹易的手,在他手心里亲了一口。   买完药他就坐在曹易办公室里,四处打量,都是些病例和简单的医用器械,旁边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走过去,拿起看了看,照片是三个男生的合照,都穿着校服,像是高中生,有趣的是,三个人并排站在一个画框里,明明是合照,却一点合的感觉都没有,各自沉着脸,像是被强迫着拍的。而中间那个,不是秦俊那小子是谁。   乐杨想说世界真小,不是你同学就是他同学,贺程推门而入,乐杨不好意思的放下照片,说了声抱歉,他不是故意的,刚好上面有个人他认识。   贺程一愣,问是谁?   乐杨刚想指,发现除了贺程和秦俊外的第三个人他好像也认识,就是之前带郑黎来医院时见过的那个男人,当时印象还挺深的。   “这个人……”他指着那人道。   “你认识?!”贺程问。   “我好像见过。”   “什么时候!?”贺程突然上前,抓着他的手问道。   乐杨一惊,“七八月份的时候,怎么了?”   “今年吗?”   乐杨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点头,贺程突然跑了出去,乐杨呆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等了三个多小时曹易才出来,脸上都是细密的汗,虚脱了一般,乐杨用围巾给他包好,一起回去,路上他跟他说了刚才的事,曹易皱眉,“你确定?”   “确定,我又不脸盲,那个人气质很平静,有股书卷气,长的又特别干净,这样的人不多见。”说完乐杨觉得哪里不对,刚才光顾着看脸了,现在回想,照片上那少年眉眼间戾气很重,跟他那天看到的气质完全不同,他又有点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曹易若有所思道,“两年前,那个人就死在我和贺程的手术台上。”   乐杨整个人一激,“你别吓我。”转而又道:“这么看,多半是双胞胎。”   “不清楚。”   曹易请了几天假,每天被乐杨逼着睡觉,到第三天终于好的差不多了,乐杨出去买了点东西,没让他陪着,回来发现曹易正站在阳台上,外面风大,他喊他他没听见,他走过去,发现他在抽烟,他没在他面前抽过,可能烟瘾并不重。   “什么时候学会的?”   “很早了。”   乐杨从他手里接过,摁灭,“上瘾的东西以后别碰。”   曹易转过头,看着他,“那你怎么办。”   乐杨脸一红,说好的不会说话呢!   他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检查那些结痂的伤口,新长的地方很痒,曹易让他别乱摸,乐杨哪会听他的,手指一路往下,最后停在曹易的腰上,捏了捏,曹易怕痒,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制住。   乐杨两个手不能动,伸出舌头在他胸口舔了一下,舔完嘴角一扬,得逞的模样,曹易吸了口气,重重吻了下去。   两人唇舌交缠,所闻皆是曹易的气息,乐杨有些情动,搂着他的脖子,曹易吻过的每一块皮肤都像要烧起来般,微微发着疼。   乐杨小腹处一阵灼热,不自觉的曲起腿,□□了声……   他感觉到曹易的手伸向他难以启齿的地方,乐杨警觉起来,清醒了一半,他们的姿势从头到尾没变过,曹易压着他,而他,是在下面的那个……   “等等等等……”乐杨大喊。   曹易停下来,黑亮的眼珠上蒙了层水雾,迷离的看着他。   乐杨说:“为什么是你在上面,我在下面!”   曹易想了想,“也可以你在上面。”   乐杨哑然,这么好说话。   “那要你自己动。”   乐杨:“……”   乐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为什么是你上我不是我上你!”   曹易:“不可以。”   乐杨:“为什么?!”   曹易:“我力气比你大。”   乐杨捶床:“这不是理由!”   曹易:“我成绩比你好。”   乐杨:“我还工资比你高呢!”   曹易:“这不是理由。”   乐杨:“这怎么又不是理由了,别耍赖!”他手脚并用的往外爬,曹易压着他,乐杨反抗,两个人在床上较劲,互看着对方,谁也不肯让步。   曹易用了点力气压回去,在乐杨耳边喃喃道:“以后让你。”   乐杨的心被“以后”两个字给戳软了,不争气的妥协了,只怪这两个字太美好,他们还有以后,那就先让着他吧,反正时候还长,有以后,就可以慢慢讨回来。   第二天他没能下的了床。   曹易晚上回来,以他工作调动还没结束不用上班为由,让他第三天也没下的了床。   乐杨坐在饭桌前,吃着曹易煮的难以下咽的面,屁股下尽管垫了两个软垫,还是坐的不舒服,他使劲揉着酸痛的腰,看着对面悠然自得的吃着东西的人,突然想起,他好像忘了问他一句,这个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能不能给个准信。   这段时间,乐杨□□劳过度,人都有点恍惚,吃完饭两人下楼散步,小区花园旁,一只大黑背正骑在一只金毛身上,前前后后做着有氧运动,狗的主人不知道去了哪。   乐杨看了一眼,回过头眨眨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曹易咳了声。   乐杨:“你说,这两只狗有没有可能都是公的。”   曹易左脚踩到右脚,差点摔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在与在   曹易接了个电话,是他妈打来的,全程没听到他说一句“嗯”之外的话,更多的是沉默,未了挂断,跟乐杨说他今年过年要回去。   “什么叫今年要回去,你以前都不回去吗。”   “有几年了。”曹易不愿意多说,回来洗碗。   乐杨跟过去,“你们医院过年不放假?!还是你不想走,才这么点路,算上堵车也不过三个小时,你这样你爸妈没意见……”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说不下去了,“他们知道了?”   曹易很平静的回答,看不出有多在意,可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或者张明珍让他回去的举动说明这种对峙局面正在结束,他应该还是欣慰的吧。   他说好几年了,曹易付出的,比他想的多的多,乐杨一面觉得高兴一面又有点不忍,如果不是他,他原本可以不过这种生活。   乐杨背对着他,反手圈住他的腰,还是瘦,看他平时吃的挺多的,怎么都不长肉,他头一歪,靠在曹易肩膀上,动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回去这几天,先不要见面了,你好好陪陪他们。”   “你想我呢?”   “才几天而已。”乐杨嘴上说不想,其实他一天都不想跟他分开,他加班他都不能忍,他只是不想曹易这么问,好像只有他离不开他一样,“你呢,就不会想我吗。”   “会。”曹易转头,刚好碰到乐杨的鬓角,他靠近,气息吹进他耳朵里,“会很想。”   乐杨心里草长莺飞,脸上却不动声色,“想的表现呢?”   “我表现的不好吗。”曹易靠近,故意说的很暧昧。   “很好,满分。”乐杨道:“你要是让我也表现表现,我会更满意的。”妈的老子被你上到现在还没上了你,这是什么精神!   曹易轻笑了声,牙齿咬在乐杨脖子上,舌尖故意从他耳后划过,乐杨脸红了大半,他离他远点,半个身体窜出门外,站冰箱那儿,“曹先生,端正思想,好好洗碗。”   曹易继续,乐杨站着看他,张明珍让他回去,要么是原谅了他,要么是准备弄回去家法伺候,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曹易比他好点,没有封建家长制从中阻挠。但又能好多少,他一个主动方他妈都难以接受,别说是被硬掰的。   曹易把碗放柜子里,擦手,“在想什么?”   “你妈一定恨死我了。”   “后悔了?”   乐杨摇头,“我不可能比你先后悔。”   “你确实不能。”曹易看着他,“你没资格后悔,是你把我变成现在这样,你要负责。”   “这么多年,我从没赢过自己,你让我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你,一边想着怎么得到你,一边又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所有人,这心情很矛盾,要不是你诱惑力太强,我一定撑不到现在。”   曹易吻了吻他头顶,“你只要对不起我就行了,其它的不要管。”   乐杨想说你的处理方式就是被老爷子虐待吗,那他宁可一起受罚,看他那样,他只会更难受。   曹易二十九号才放假,年初六就要回去,他让乐杨在家多待两天,乐杨说才几天你都受不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一直想我,这不道德。   “……”曹易,“时间可能有点紧。”   “嘿,看不出来,你安排还挺多的。”乐杨槽他,“准备做什么,相亲?多少场?……”   曹易说要去看张盛清,乐杨惊呆了,泡沫剧女主灵魂附体了吗,他把你打成那样,我都不想理他了,你还要去看他,你的心是花做的吗。   “他一直不原谅也没关系?”曹易反问。   “不需要!”乐杨知道他是为了他,但他受不了他姥爷那个脾气,曹易又一点都不反抗,再来一顿他真要爆发了。   曹易继续理东西,乐杨看了会,蹭过去,“我气还没生完,你这样,太惯着他了。”   他想提前通知他妈和他小姨夫,有人在场,老爷子就是想打还得看看周围气氛,不至于一个人闷着头实施社会主义精神肉体建设。   曹易当天就要去,乐杨跟他去车库,赌气似的坐在后座,曹易看了他两眼,倒车,乐杨像个不倒翁一样晃来晃去,不让他倒。   曹易偏了下头,示意他靠边,乐杨故意一脸茫然的表示风太大听不见。   曹易解开安全带下车,敲了敲他这边的车窗,然后他就站在外面,没任何多余的动作,乐杨想说不会吧,生气了?   他磨磨蹭蹭的下车,还没站稳,曹易突然撑着车顶吻了过来。   乐杨一边往后仰一边拿眼睛四处瞟,“人,有人。”   曹易放开他,以眼神示意他滚副驾上去,乐杨咽了咽口水,灰溜溜的上去了,心想你横啊,看你到老头跟前怎么横。   “你那天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曹易专心开车。   “没什么他冲上来打你,这不是他的风格。”   曹易笑道:“他什么风格?”   “打个比方,就像一瓶可乐,你要先摇,摇到一定程度再去开盖,他才会爆发,你不摇或者光摇不开,他是不会乱喷的,所以说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曹易被他的形容逗笑了,还是说没什么,乐杨知道他这里套不出话,有可能的话,他准备直接去问他姥爷。   没提前通知,小老头不在,跟一堆老学究出去喝茶了,乐杨谢天谢地,他姥姥站在门口,跟他说了几句话,没怎么看曹易,也没邀请他进屋。   乐杨去给他倒水,姥姥跟进来,一本正经的让乐杨别跟这个人在一起。   乐杨觉得奇怪,“他那天跟我姥爷说什么了?”   “他说你已经好了,是他,一定要让你再变成那样,你姥爷气死了,拦都拦不住,孩子,这人心思不正,明明知道你已经好了,还……”乐杨让他姥姥别说了,他没好,不仅没好,还传染给人家了,你别听他瞎说。   他终于明白曹易说的那句其他人都交给他是什么意思,他想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老人家以为这是一种能改的错误,关键在谁犯,犯了就是错了,如果还想着带坏别人,那就是十恶不赦。   两人下楼,乐杨跟在曹易后面,突然抱了上去。   “怎么了?”曹易握住他放在他肩头的手。   “我刚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   “嗯?”   “你欠我的那些以后,我允许你迟延支付,恩……”他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半年!”   曹易:“……”   曹易:“好长。”   两人分开各回各家,乐杨忍到大年三十晚上就忍不了了,他给曹易打电话,“郑晓新说要陪黎敏去上香,去吗?”   曹易让他等他十五分钟,他过来接他。   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庙在翻新,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散落的脚手架,乐杨感慨时间过的真快,几年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故地重游的一天,还是跟曹易。   今年郑黎也来了,一看见曹易就奔过去,伸手要他抱,乐杨想说这小子品味跟他一样,将来一定有出息。   人还是很多,黎敏挽着郑晓新的手走在他们前面。一路过来总有人挤他,曹易一手抱着郑黎,一手腾出来牵着乐杨。   乐杨反应过来,快走两步,走到郑晓新前面,光明正大的晃了晃,反正大晚上的也没人看。他掏出手机,给郑晓新发消息,【后面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郑晓新回:【大过年的,我不想抽你。】   乐杨心情大好,看着吃完糖正在舔手指的郑黎,对曹易道:“郑晓新之前居然说要给我一个。   “什么?”   他指指他手里的小人,“亏他想的出来,养小孩本来就不容易,何况是你跟我。”   “你想要吗?”曹易问。   “想要你能生吗?!”   曹易摇头,表示这不在他生理功能范围内。   乐杨道:“我是挺喜欢小孩的,但让我养又是另外一回事,像你跟我这样的家庭,对他的成长环境来说肯定不是最理想的,虽然我有信心把他教好,但在大环境没有改变的情况下,我不想把你我承受的压力转嫁到他身上,我已经转给你一部分了,没必要再让第三人来承担。”   “有想过出去吗?”   乐杨打断他,“别说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再多我怕我还不了了。”   “允许你一直欠着。”   乐杨还想说什么,曹易指指郑黎,睡着了,口水都落下来了,两人同时笑了。   郑晓新抱过去,怕他受凉,中后殿他们就不去了。乐杨还想再待一会,让他们回去路上小心。   上香的时候,乐杨问曹易,“你当年许了什么愿?”   曹易想了想,“不记得了。”   “肯定是让我不要烦你。”   “好像是。”   “……”   乐杨不怕死,又问,“那个时候,就大学大段时间,你真的不想见我?”   “说是你会生气吗。”   “会。”   “那就不说了。”   “我已经生气了。”乐杨挣了两下,曹易的手一直没松开。   “其实那个时候,我真没怎么烦你,我挺克制的,我就给你打了几个电话。”   “后来为什么不打了?”   “后来我发现电话那头根本没人……你知道?!”   “知道,你不说话,但我知道是你。”   “不可能,你那个时候都不在宿舍?!”   “你十点打,我九点回宿舍,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在。"   "……"   乐杨: “你从来没说过话。”   “你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怕你哪天会突然开口说什么。”   乐杨停在原地,曹易走了几步,转过身来,见他只是看着他,便又往前,等他跟上来。   灯光微暗,轻烟薄雾气中两人的身影逐渐重叠,乐杨追过去,“我想说的我都还记得,我现在说,你还听吗?”   —完—   番外一   早上七点,乐杨准时醒了,微光才撑开他半条眼缝,他便用力闭上,想在睡意彻底消散前再眯一会,十分钟后又睁开,尼玛比晚上七点还清醒,他烦躁的翻了个身,工作日起不来,周末有的睡了又睡不着了。   曹易还在睡,睫毛安静的伏在眼下,投出一片细小的阴影,乐杨戳了戳,不小心拔下一根,曹易眉眼微皱,翻了个身,背对他,大概是觉得冷了,一个大幅度动作,被子卷到了身下,   乐杨:“……”   睡不醒就算了,还卷被子,什么睡品!   相对于冷,曹易更怕热,以前上学那会,夏天是他最难熬的时候,教室里没空调,只有几台电扇,搅和起四周的热风,跟在蒸笼里一样,每节课下课,曹易总要去水池里洗手洗脸。   乐杨从家里给他带冰袋,早上稍微起早一点,温度还没那么高的时候赶到教室,能撑差不多两小时,中午回去再给他包一个,他离家近,做起这些来也不是很费力,就是有时候会忘了,好几次他都是半夜想起来,扛着睡意下去灌水。   等到了冬天,情况就完全反过来了,曹易只穿他认为适量的衣服,乐杨却裹的跟点心一样,依然无法阻挡那些无孔不入,顺着皮肤往里渗的寒气。   于是,是时候让姓曹的回报他了。乐杨逮着机会就把自己冰坨子一样的手往他衣服里伸,曹易一开始还会反抗,捏着他的手骨把他捏疼为止,后来看清了乐杨的无赖,也懒得挣了。乐杨哆嗦着放进来,他最多抖一下肩膀,完了就任凭他摸来摸去,不热了还要换个地方。   好在以前两人都没那心思,换到现在,摸一会他自己有反应不说,曹易绝对会压着他不让他好过。他并不抗拒跟曹易做-爱,即使是下面那个,曹易只在他身体里释放的事实几乎抵消了他所有的不满,他以前有没有过他不知道,以后,那是属于他的,乐杨一点都不担心有人会把他抢走,谁还能比他有毅力,不对,谁还能比他有魅力。   以前他还觉得曹易这么冷的人,身体怎么会这么热,后来又觉得,肯定是外面太冷,里面的热散不出来,淤积在一起了。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好像又有点怀疑了,他不是冷,只是没跟你熟到那种程度,而跟他从里到外都熟了的曹易,从乐杨心里高高筑起的神坛上走下,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工作上很勤快,生活上怎么省电怎么来,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讨厌一切家务,但在乐杨做饭的情况下,他还是会主动洗碗,要是乐杨加班或出差,那就别指望曹大神开火了,不知道是不是怕被自己捯饬出来的东西毒死。   乐杨大半个肩膀露都在外面,他又只穿了件背心,这会冷了,他扯被子,曹易卷的很重,乐杨用力了居然也没拽过来。   他脚踩在曹易背上,借着反作用力狠命一拉,曹易被踩的滚去了床边。   “被子。”曹易说。   “来了。”乐杨重重一声,把自己盖他身上去了,   曹易闷哼,“不要垫被。”   “……”   垫被……   乐杨被这两个字当头一记,砸的有点懵,什么意思!!就算他是一条被子,都不能做盖在上面的那床!!   “起来!”   曹易靠过来,重新钻进去,“还早。”   “不早了,要收拾东西,趁这两天有空。”乐杨把被子掀走,抱去阳台上晒,扔给曹易一套家居服。   曹易进到客厅,在乐杨忙忙乎乎经过他边上的时候,一把揽住他,在他脸庞蹭了蹭,乐杨被他的毛脑袋蹭的痒,笑着挣开了,曹易一头倒在沙发上,三分钟后又陷入了平静。   乐杨怕他冻着,不让他睡,曹易只能起来,去热牛奶。   上午就在家里收拾东西,他们要搬家了,主要是乐杨觉得住在这里不方便,早上地铁太挤了,密密麻麻都是人,每次门一开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开车的话又堵,曹易还好,他本来就去的早,下了高架畅通无阻,而乐杨基本上一路堵过去,他忍了一年,实在受不了了,坚决要换房子,还要换大一点的,现在这个也还可以,但他想住的更好一点,不然他赚那么多钱花哪去呢。   “租行吗?”曹易难得的泄气。“我现在还买不起大房子。”   “我买得起。”乐杨摸着他脑袋,故意搓了搓,心里叉腰大笑,姓曹的你也有今天,他挺直了腰板,“把你那什么工作辞了,累死累活才几个钱,又不是养不起你。”   然后他听到曹易脖子转过来时骨头扭动发出的咯吱声,乐杨抿了抿嘴,跟他对视,未了转过头,小声嘀咕,“有钱是我的错吗。”   曹易最后决定还是把现在这套卖了,贷款也还的差不多了,两人各出一部分,在市中心买了套大一点的房子,过段时间就要搬了,这两天忙着收拾。   乐杨的东西倒还好,都是曹易的,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只能扔了。   乐杨在阳台上堆着的一堆杂物里翻出了一只小木马,底面被做成弧形,可以前后摇动,做工略粗糙,很多地方已经磨的很破了,尖锐的木屑凸出来,他差点扎到手。   “你的?”   “我爸的。”   “你的吧!”你爸小时候,那都什么年代了,早散架了!   曹易还想反驳,乐杨手一挡,“别再考验我智商了,就是你的。”   “好吧。”   乐杨想象着小曹易面无表情的坐在木马上,内心明明爽翻了,外表还是一本正经的摇来摇去的样子,画面醉人到不行,他笑的脸颊疼,“承认吧,你明明就很喜欢,不然干嘛不放老家,还要带过来 。”   “大概我妈一直觉得,我很快就会有孩子。”   乐杨笑声渐消,曹易说,“我弟等会过来把它拿走。”   “哪个弟?”   “表弟。”   “没听你说起过,拿走干嘛,都这么破了。”乐杨骑在木马上,摇了摇,小玩意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发出几声爆裂声,乐杨赶紧下来,检查了一圈,没哪里坏,可能是木头太老了。   “给他儿子。”   “你弟都有儿子了,多大了?”   “三岁。”   “小曹同志。”乐杨拍着他肩膀,“你要抓紧了。”   “……”   乐杨拎着木马的耳朵,准备搬去客厅,等下直接拿走,还没完全离地,就听到高低不一的碎裂声,很快,一只尚还有几分形的木马顿时碎成了一堆木片。   “……”乐杨抠鼻望天,“你要不打个电话给你弟,就说这只马今天不幸走了。”   门铃响了。   乐杨忙转身找了把锤子,叮叮哐哐敲起来。曹易忍着笑去开门,乐杨听到门口一个声音咋咋呼呼的由远及近,“你终于想通了要结婚了,姑妈这么多年还真没白盼,小媳妇在吗,别藏着,领出来看看啊!”   曹易说要下去买饭。   “等等,你先别走,人在的吧,我看看,又不抢你的……”   乐杨一坨冷汗,接着听到了关门声,曹易下去了。   “房子挺不错的啊,换什么……”他听到门外一人自言自语,然后是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像是在找什么。   “姑娘!”一开阳台门,两人四目相对,乐杨看到那人脸上瞬间的喜悦逐渐转变为尴尬,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样子傻的好笑。   “……你是……他朋友?”他说。   “对。”乐杨刚想自我介绍,那人恍然大悟道,“哦,来帮他搬家的对吧,他老婆在吗?”   “呃……”怎么说呢,“在的吧。”   “嘿,那奇怪了,一个大活人呢,藏哪去了。”那人碎碎念着,“从小就属他能藏,这见鬼的性格也有人喜欢……”念着念着突然转身看乐杨。   乐杨杵在原地,后背被太阳晒的有点热,曹易家人迟早会知道的,现在这种情况也不算坏,虽然是有点为难他,不过听他的口气,他们对曹易的要求应该很低,基本是个女人就行,那他一个优秀的男人似乎也说的过去。   “不会是充气的吧哈哈哈哈哈哈……”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两人同时开口,表弟最后一个哈卡在喉咙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曹易拎着三份麦当劳进来,之前乐杨说想吃一直没买,今天就凑合一下,主要是这东西也不用收拾,很合他心意。   三人围着桌子简单的吃了顿饭,气氛古怪到曹易都看出来了,他表弟这个话痨今天一句话都不说。他看向乐杨,目露询问,你跟他说了?   乐杨吸着可乐,眼珠飘来荡去就是不看他。   吃完,表弟端坐着,叹了口粗气,认真道,“哥,我知道你没什么女人缘,但你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你这么做,姑妈知道该伤心了,没有就没有呗,你骗她干嘛,你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没什么丢人的,现在单身主义者越来越多……”   “我不是单身。”曹易还是看着乐杨。   “我知道,可美美她毕竟是个虚的,你还能跟她过一辈子,她还能给你做饭洗衣生孩子啊,你这哪染的宅男的臭毛病,以前没有啊,肯定是脱离社会太久了,有需要你跟我说,我帮你介绍……”   “谁?”   “你别打岔!你这问题要正视,很严重你知道吗!”   “……”   乐杨一声不吭默默的咬吸管。   “你说什么了?”曹易盯着他。   乐杨呵呵笑了声,表弟道:“你别怪他,是我自己发现的,我没姑妈那么好糊弄,你赶紧改改,我先不说,看你表现。”   “谁是美美,不认识,还有我不是单身,我有喜欢的人,他也喜欢我,你说是吧?”他冲着乐杨问。   曹易说的这么认真,表弟知道他不会开玩笑,便看向乐杨,“真有啊,谁啊?”   乐杨犹豫了一会,伸出一根手指,转了九十度指着自己,“我。”   表弟可乐快从鼻子里喷出来了,乐杨坐的比他远点,“我比美美要好点,至少我会做饭。”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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